题记:
年轻的时候有些事情我们不会明白,当我们明白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年轻了。
2007的暑假来得很突然,像一切还没来得及准备,大一就已经结束了。在大学校园里一直流行着鲁迅先生的四本小说:大一《彷徨》,大二《呐喊》,大三《伤逝》,大四《朝花夕拾》。现在站在大一的尾巴上感觉一切过得真是太快了。孔子在《子罕篇第九》中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消失的时光像流水一样啊,日日夜夜不停的向前流去。)
记得小时侯在作文本上写着“时光如箭,日月飞梭”甚至于白云苍狗,白驹过隙,只是觉得优美和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忧伤,一直到后来只身来到清华,来到朱自清先生的塑像前,想起先生的《匆匆》,才明白那些文字里不光有忧伤,还有苍凉,那个写《荷塘月色》的年轻人永远不再了。
有时候想:如果活到六十岁的话,我三分之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果活到八十岁的话,人生四分之一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可是我能活到八十岁吗?我不知道。
当我静静地坐在主楼204教室里写这篇小说的时候,离大二开学只剩下四天了。窗外冷杉苍郁,幽桂吐芳,几个苦读的学姐学兄穿梭于林荫小道,冷杉梧桐之间。一对对情侣相拥相依,在那里卿卿我我。
走在茫茫人海,站在天桥上俯瞰着匆匆而过的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我就会问:“我在哪里,我究竟在哪里?”
沿着图书馆前幽静的小路往前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子带着他的女朋友从我身边一掠而过。我忽然想起了鱼,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干些什么,不知道远方的她,一切还好吗?
2007年的暑假是我一生中最寂寞的日子,家中横遭惨祸,和我相恋三年的女友也提出了分手。七月流火,每天5点多起床,烧火做饭,父亲要干苦力挣钱。我匆忙吃完饭去地里锄草,中午 12点回来再骑车买药,晚上收工回来走在被烈日暴晒过的干瘪,龟裂,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踩着那一方方声声不息的厚重。汗水,泪水顺流而下,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我还会撑多久。父亲一天天老去,生活的苦难和命运的重创过早地压跨了他的身体,母亲还不到50岁已是满头白发。多少次,夕阳下母亲憔悴而苍凉的身影夹杂着凌乱的白发成了那个暑假我最深刻的记忆。
苦,乐,忧,思,悲,喜,惊,聚散离合,阴晴圆缺,天下没有永远不散的宴席。刚到弱冠之年,便尝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百味,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徐志摩在写给梁任公的信里说:“吾将在这茫茫人海寻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也许我将寻找这份孤独,就该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走下去。
人海天缘,那些曾经爱过的,恨过的,聚散离合都是一场梦幻,分崩离析。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一切都没了尽头,相离相别都有时候,但有时候,我宁愿选择留恋,永不放手。
曾经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坚守那份执着,一个人走过永济,西安,洛阳,郑州,信阳,武汉,长沙,广州,北京,南京……即便后来到了海南,来到了天涯海角,站在“南天一柱”下面对着茫茫南海,我还是要回来,还要面对这一切的苦难,承担起生活的责任,迎接命运的挑战,
“天涯远吗?”古龙喟然长叹:“你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是的,天涯其实并不远,遥远的只是人的心,因为心寂寞,所以世界寂寞。
过去的都已过去,该来的总要会来,剑客终于走了,坚强的走了。
谨以此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爱,为了生存,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人们。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这个世界不再有苦难。
李寒冰
2019年修改于巢湖
1
老蔡和晓雯分手是在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一个夏天都湿漉漉的,我接到电话去老蔡租的房子看他的时候,老蔡正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枕边放着一张年轻女孩子的照片。
我抖抖湿漉漉的头发,搬个凳子坐下,顺手拿起照片,我无法形容一个情人眼里的西施。
“这就是晓雯吧,毫不夸张的说,漂亮。”
老蔡淡淡笑了一下,然后是永久的沉默。
“外面下雨了,一场豪雨。”
“我听见了,帮我把窗子打开吧。”
我打开窗子,大颗的雨水打在脸上,有些冰冷。
“冰哥,假如有一天我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我坐下来,扳过他的肩膀:“看者我的眼睛,兄弟,无论在哪里,也不管多久,我都会记得你,我们永远是兄弟。”
“冰哥,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这一生没白来,真的。”老蔡用眼角的余光扫射了一下周围,“这一年来,认识你这个大哥,我真幸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屋里这些东西,看上什么你就拿去吧,只是……”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溢满泪水:“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吧,不是男人的罪。”
“我只是对不起父母,我没照顾好他们,有一天我走了,你帮我多照看二老,拜托了。”
“这些都别担心,想出去想去散散心,就去吧。”
“是的,该去了,该去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了。”
老蔡的脸越来越惨白,像一张纸,我摸摸他的额头,烫的厉害,“老蔡,你到底怎么了,老蔡!”
我从老蔡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和绝望,心中有重莫名的异样:“老蔡,你到底怎么了?”我歇斯底里的喊,“冷静,冷静,对,先送到医院。”我自言自语,接着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的号码。
2
五分中后,老蔡躺在了青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救中心的手术台上,我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茫茫碌碌的护士发呆,约莫一个小时一个护士出来了,我走上前去。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
“我是他哥,病人怎样了?”
“病人喝了高效农药,幸好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你可以进去看他,不过现在病人身体虚弱需要修养,不要耽误太长时间。”
我推开玻璃门进去,老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样作践自己值吗?”
老蔡一把推开我:“为什么不值?我们在一起六年了,六年,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我爱她,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你知道吗?没有她,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爱她就可以糟蹋自己,作践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爱,你怎么去爱别人?爱她,就该去争取,坚守,执着,全力以赴,可是你全力以赴了吗?”我朝他大吼大叫。
一个护士闯进来:“这位先生,病人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请你离开一下好吗?”
“对不起”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老蔡的眼睛:“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再做傻事,我待会再来看你。”
3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雨下得小了些,我喜欢夜晚的青山,安静宁谧。虽然很小,却很别致。小巧玲珑有江南水乡特有的韵味,不像北京,夜晚的天空总是一片黄色,永远也看不见故乡的明月,也不像广州,有太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但我并不喜欢白天的青山,像一个卸妆的演员,封闭,单调。
橘黄色的路灯剪辑着我零乱的身影,心被扯碎了,扔在路上,隐隐作痛。。
烟雾弥漫,万家灯火。一个人走在繁华而苍凉的大街上,品味着这个城市的跳动。人们都欢聚了,而我的父母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谁又曾品味过天下儿女之心?
站在青山师院我上大学的西校门外,觉得有点尴尬。
我真的不想提起这所大学,根本就不像个大学,只是介于高中和大学之间的一个学校,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牛拉着一辆破旧的木车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真担心有一天老牛会病倒,永远也站不起来。学校里唯一的一条河也浪荡成了臭水沟,每次走在颤巍巍的石桥上,我总担心会一脚踩空,摔坏我的脑袋,肠子流了一地,从此世界就太平了,再没有人来捡东挑西了。
一排排低矮潮湿的灰色平房像一个老妪洗了十几水的衣服,到处都是补丁,倒也见证了一种历史的沧桑。夜晚的校园永远是那样的吵杂。我只喜欢图书馆和图书馆前面的冷杉林,那是我在这块文化沙漠里难得的一块绿洲,安静宁谧。
绕过生物系实验室看到凌空悬挂的一架骷髅,不知有一天我死了会不会也悬挂在那里和他们同舟共济,一起见证青山师院的盛衰浮沉。
走到图书馆前一摸口袋才想起没带借书证。我转回来踢开宿舍大门的时候,罗杰正穿着他视为珍宝的红色三角裤头,坐在窗前,弹他那把破吉他,“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
“想找你女朋友,”
他转过身看见是我,冷笑了一下,接着唱:“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来到……”
“怎么,又失恋了?今天是第几次失恋了?”
他划过一个长长的低音,“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对爱说无所谓……”
我拿过借阅证,白了一句;“真是个疯子。”
“路人别再看我,不是疯了,只是心好痛……”
我走到楼梯口,听见那声长长的刺耳的杀猪般的嚎叫划过夜空,路灯都有些晃了,也许他不是疯了,只是我不了解他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漫步在校园,也许老蔡是对的,我错怪他了,可是……算了吧,爱情这东西我一生都不会弄明白,我又知道多少呢?
4
整个大一,我几乎是在图书馆泡过的,碰上不喜欢的课,我就偷偷溜出来,在历史与现实,现实与梦幻,梦幻与真实,真实与荒诞之间畅游,感受浩如烟海的历史和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书是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万卷古今销永日,一轮昏晓送流年。
我看书很杂,儒,法,墨,道,佛,基督,阴阳,天文,心理,人物传记,医药,科普趣谈,无一不在可读之列。坐在阅览室的长椅上,翻开那些发黄的书页,如果捻一盏青灯,一把拂尘,窗外下着大雨,历史鲜活的气息便会扑面而来。与孔夫子对话,与托斯托耶夫斯基畅谈,与老子悟道,与弘一参禅,在天山瑶池洗去俗情,在奈何桥前化去凡胎,在这个半俗不雅的世界里,抚一把瑶琴,在高山流水,竹林隐士之间觅寻知音,一醉方休。
有时候我不去读他们,只是去抚摩那泛黄的书页,像抚摩嘤儿毛茸茸的脑袋,在困顿迷茫时去聆听智者指点迷津。去闻那淡淡的墨香,闭上眼睛,第一次遇见方婧的画面立刻就会浮上脑海: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夕阳染红了天边的晚霞,也是在这样的一座图书馆里,阳光透过窗棂,抚弄她一头飘逸的长发,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洁白光滑的皮肤像月光泻在墙壁上,手里捧着一本《圣经》,安静宁谧,像一个修女,在现实与梦幻之间弥漫。
每到这时候睁开眼睛我就再也无心读下去,不知在异乡的她还好吗?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也已经很深了一对对情侣从我身边走过。人海天缘,我的方婧又在哪里呢?这个夜是属于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5
期末考试快要结束的时候,老蔡也出院了。
老蔡出院那天,下着小雨,我请他在“香格里拉”饭店吃地锅鸡,从来没喝过白酒的老蔡,那天晚上面容憔悴,脸色铁青,目光呆滞,喝了半斤白酒。
“以后别再做傻事了,生命都没有了,整个人都无影无踪了,你拿什么去爱,去争取,去坚守那份执着?”
老蔡冷冷的笑了笑:“也许是吧,爱情太痛苦,我永远也想不明白结果会是这样。我用我的真心待她,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她没告诉你什么?”
“她说我们性格不合,我知道这都是借口,借口!”老蔡猛地喝了一大口白酒,目光冷漠起来,“也许她的选择是对的,现在我能够给人家什么呢,长的这样菜,又没钱,上这破学校,找工作都困难,人家冰清玉洁,高贵典雅,生活太现实了,现实的让人想哭……”
“你恨她吗?”我点了一支烟,长长的吸了一口。
“恨?真想恨她,可是一点都恨不起来,恨人家什么呢?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是我不争气,配不上人家,我谁都不恨,我只恨我自己……”老蔡低着头,双肩抖的厉害。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生活真的很残酷,有时候男人更需要关怀,更需要安慰,但我们是男子汉,懂吗?兄弟,来,喝酒。”
两大杯白酒,我们一饮而尽。
“她现在在干吗呢”
“在杭州上大学,浙大新闻系,重点,比我们强了何止百倍。”老蔡冷冷的笑了笑,“女朋友是项高效投资,怨咱不争气呗。”
一支烟在我手里剩了半截,“距离有时就是一种距离,它并不能产生美,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忘了吧。”
“忘了?我不会忘。永远都不会。我要把她记在这里,这里……”老蔡撕开衣服,指着他的心,拿起一杯白酒,倒在胸口上,“在我心里最痛的地方……”
我哈哈大笑,“老蔡,你醉了,醉了……”
“我,我没醉,没有……酒是个好东西,来,咋俩一醉方休,来,喝酒……”
我也醉了,头疼的厉害。老蔡在我面前变成了两个,四个,八个……天眩地转,我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抓到,只感到一阵温情脉脉的空虚,老蔡的目光有点异样,后来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老蔡血红的眼睛和零乱的头发,一直在我眼前晃,在晃……
6
期末考试在夹带,抄袭,突击…… 一片狼藉中结束了,也标志着大一的沦亡。
放假走的时候在车站,我问老蔡有何打算,老蔡笑了笑,“我准备去杭州,不管怎样,我都要去看她,我一定要把我的爱找回来,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我才能照顾好她。冰哥,那你呢?”
“我?”我尴尬的笑笑:“明年的学费还没着落呢,我能干吗,打工,挣钱呗。”
“那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一样,一路平安,到了给我来个电话。”
老蔡点点头,坐上了东去的列车,我坐上了南去的列车,一路上风光旖旎,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稻田,不知道又该何去何从?
7
在一个老乡的帮忙下,我进了宏达食品有限责任公司。
一只只肉鸡挣扎着被倒挂在拔毛机上,加温,拔毛,剖肠开肚,切割,冷冻,装箱入库。我在冷冻机上工作。冷库里-18℃,一天工作9个半小时。出货多的时候还要加班,每次干完活从冷库里出来的时候,身上都会沾满了白霜。
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都穿的特别厚,趁装箱的机会索性打个盹,身上结了一层薄冰,像一具具冻僵的尸体。
有一次我看见一个老搬运工,有60岁左右,在冷库里装肯得鸡,装了有十层左右,一个箱子砸了下来,当场把老工人的头砸破了,我们七手八脚的把他送到厂医院,老人连休息一下也没有,咬着牙还接着干。
我不知道他的背景,家世,也许子女上学,也许家里有病人住院,也许……我已经无从得知,在这样的年龄还在干这样重的活,我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晓得这个厂来自河南,安徽,四川……的民工还有多少?这个世界挣扎在水深火热中的人还有多少?还有多少痛苦,麻木,呆滞的灵魂还有多少?
每到中午吃饭时候,穿着棉裤,棉鞋,棉袄走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看着那些穿着背心,衬衫,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心中就会莫名的惆怅,大锅饭里永远浮着那三四个有油星成了我最灰色的记忆,在脑海中久久不愿离去。
8
那天下午很热。我刚从车间出来,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出车祸住院了,让我赶紧回来。
我去向老板辞职,老板说我没有干够一个月,扣了我200块钱,我揣着350块钱,坐上火车,第一次体会到了归心似箭。
以前我总是害怕回家,害怕开学是父亲数钱时发抖的手和母亲期盼的眼神。那种复杂的眼神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然而这一次我却急切的渴望回家,渴望安慰一家人动荡的心情。
19岁,我已经长大了,成长的苦难,和生活的困顿让我有种辛酸和豪情。
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9
回到家时,母亲正蹲在灶火边烧火做饭,“妈,我回来了,我伯呢?(我们那里把爸叫做伯。)
母亲看见是我,忙迎了上来,“在里屋床上,先歇歇,待会吃饭。“
我走进里屋的时候,父亲正半躺在床上,左腿打着石膏,炉子上煎着中药,在我的记忆里,家中永远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不是父亲的便是母亲的。
父亲越来越老了,头发已半白,牙齿也 脱落,所剩无几,右腿蜷曲,目光憔悴,看见是我,父亲欠起身:“回来了。“
“恩,然后便是长久的寂寞。“
父亲不爱说话,我也不爱说话,我们爷俩从小就没说过多少话,平日父亲也不怎么管我,任其发展,但我知道父亲爱我,或许大爱无言,他不善于表达父爱罢了。我已习惯了这种沉默,也不想去打破这种宁静。我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我才忽然发现父亲已经那样老了,太需要人照顾,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我面前不知所措。
中午母亲做了汤水面条,母亲破例煎了两个荷包蛋,我 把鸡蛋舀给母亲,“你吃吧,你知道我从小就不爱吃 鸡蛋,“
“你吃吧,别亏了身子,学校里学习重,别亏了身子。“
“你吃吧,看我,”我伸出胳膊,“我身体好着那”。
“你妈让你吃,你就吃吧。“
”恩“我噙着泪水,低着头,朝嘴里扒着饭。
“我 伯这是咋回事,?”
“哎,别提了,让人给撞了,人早跑了,”母亲应声答到。
“跑了,是谁?我去找他。”
“别去了,没用。人家有权有势,咱一个普通老百姓,能拗过人家。”
“我就不信,告诉我是谁?”
“税务局长的小舅子,你伯也无大碍,左腿骨折,休息就几天就好了。”
“伤筋动骨,这该要多长时间。我就不信,我去找他。”
“别去了,没用。这世界官官相互,哪有天理,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是帮你妈把地里的活干干吧,都怨我,唉。”
“咱跟他打官司。”
“打官司?咱们打不起啊,这得多少钱?” “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啊。”
“还能怎样,这都是命,认命吧。”
然后是永远的沉默,“我幺妹呢?”
“去你大姨家了,明天回来。”
“明天我和大姨夫去一趟市里。”
“别胡闹了咱们这一门穷亲戚,一家不如一家别人也不好过,别再拖累人家了,安心干活吧。”父亲吸了一支烟,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味。我的心也有点异样。
10
第二天幺妹回来了,穿着我给她买的花裙子,心满意足的在家里跑来跑去,孩子是快乐的,天真的,长大了一点也不好,几乎所有的人都怀念童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也一样。我羡慕幺妹,有我怀念的童年。
七月如火,每天5点多起床,烧火作饭,为父亲熬药,然后匆忙吃完饭和母亲下地锄草,中午12点回来吃完饭。下午再去锄草,摘豆,一直到晚上收工回来,走在被烈日暴晒过的干瘪,龟裂,尘土飞扬的黄土上,踩着那一方生生不息的厚重,汗水,泪水,顺流而下,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我还会撑多久。父亲一天天老去,生活的苦难和命运的重创过早得压跨了他的身体,母亲还不到50岁已是满头白发,多少次,夕阳下母亲憔悴苍凉的身影夹杂着凌乱的头发成了那个暑假我最深刻的记忆。
夜里满天星斗,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方婧,我打电话过去,她总是不接,有次她接了,“有事吗?”
“家里出了点事,我想见见你。”
“我没空,也不想见你。”
“为什么?”我追问到。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然后挂断了,永久的沉默。
日子像流水,一天天飞驰而去。整个暑假我都没见她,她也没接过我的电话。
11
快开学了,我提前去市里买票。
走过我上学的高中校园,一草一木都还健在,高三已经开学了,教室里人头攒动,又是一个为高考督战的日子,朋友,老师,狐朋狗友们已飞扬远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取代了我们的欢乐,忧伤,我在校园里留恋往返。正是丹桂飘香,幽兰妖娆的时候,大有山川如故,人事已非之感。走在我和方婧第一次见面的图书馆前,我久久不忍离去,那里有我太多的回忆和感怀。
从校园回来,走过我们曾经走过的林荫小道,金水湖畔,人民广场,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江倒海,飞转流逝。生的庆典和死的葬礼在同一天举行,夹杂在两个意识里年轻的诗人已不再年轻,青春就像一辆开走的列车,我错过了时间,一个人在站台上徘徊。
老蔡打来电话说“西湖很美,但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
我回电话说,“心爱的人还在,可是金水湖一点也不美。”
开学的时候,母亲起的很早,忙忙碌碌在我的袋子里装满了东西,我从院子里望去,父亲爬在窗口,越来越老了,深陷的眼窝里溢满了泪水,我知道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
母亲凑了点学费,还差一大截。我说没事,我到学校我会想办法,列车开启的时候,幺妹高高扬起的花手绢,在我模糊的双眼中远去,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12
好多同学都已报到了,我揣着那点学费在交费台前徘徊,一年前的往事,依然清晰如阼。
一年前,在网吧里看到540分那个让我无言的结局,离我报考的学校只差两分,命运就这样捉弄一个懵懂的少年。我不想再体恋什么,一个人承受着一切孤独与 忧伤,无助与彷徨,在我一生最寂寞的日子里,我将青山师院和九江学院写在两张纸条上,给命运做一次赌注,结果抓住的竟是青山师院。
就这样我背着行囊,一个人坐上从s县到青山的火车,离开了我生活了19年的地方。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乡愁又怎能放的下?一路上列车飞驰,我静静的看着一晃而过的山峦,土地,原野,就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样,离开那个让我伤心的城市,骑上单车,背者吉他,流浪在异国他乡,品味着人生的孤寂和岁月的苍凉。
报名那天下着小雨,路面泥泞湿滑,一个个脸上都很落漠,许多人都哭了,有好些一声不吭又回去复读了。剩下的我们心情烦乱,就像一艘船行驶在茫茫大海之上,忽然在大洋中央船漏了,又夹杂着狂风暴雨,进退维谷。
我静静地沿着湿漉漉的跑道走,在那条臭水沟前呆想,静默,既然人生是一趟没有回头的;旅程,在开始上路时一定要弄清楚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是最值得珍惜的,有哪些是当下一定要做的,统筹好了,人生便少了许多遗憾。
这样想着的时候,高洋带着他的女朋友从我面前过去,朝我吹了个口哨,我笑了笑,回到了宿舍。
罗洁显得成熟多了,满脸沧桑,躺在床上一支烟接一支烟吸,我坐下来,王磊正捧着一本《传奇》在看。罗洁朝我扔来一支烟,“剑冰,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他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在屋里弥散。
“怎么问这,想超脱六界之外啊?”王磊插进话来。
“我想应该有吧,可有时候又觉得没有。”我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鲁迅说人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人们给生活强加了一个意义。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梁漱闽说是精神,精神的本质是什么,黑格尔说是自由,依你之见呢?”
“人生的意义也许就是吸完这支烟,然后吸下一支,你别去想就还有勇气活下去,你只要一想就索然无味。”
“你的吉他呢?”
我看见罗洁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没有回答,陷如了沉思。
我不便再问,老蔡还没来,交学费还要等到下午,我拉过衬衫去了校园网。
我的 qq已被填满了,朋友间一句问候已让我感动万千。可是人在飘零,总是有种说不出的伤感,这个世界我的朋友越来越多,可是理解我的人却越来越少。
我打开邮箱,老蔡发了好多贺卡,每张贺卡上都写着同样一句话,“西湖很美,可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我翻开邮件,方婧的信映入眼帘,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像打开尘封千年的宝藏。
剑冰:
近来一切还好吗?我们分手吧。
和你在一起这三年来,真的很感激你对我的关怀和帮助。可是我们身处异地,你有你的世界,你的世界没有我。我有我的世界,我的世界里也没有你,我真的好孤独,需要一个人分享我的喜怒哀乐,你尊重我的选择好吗?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以后不要给我写信打电话,也不要再来打搅我,我也不想再见你。
请多保重,再见。
方婧
我觉得头脑昏沉,天旋地转,泪水一涌而来,电脑屏幕渐渐模糊起来。
记得那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我们一起堆雪人,她把冻的通红的手插进我怀里 ,冰凉刺骨。春天里,我背着她走在一望无际的麦浪里,清风吹散她飘逸的长发,抚弄着我的面颊,我的心也痒痒的,我去吻她,她躲闪着像一只淘气的兔子。夏天走在烈士陵园里,我给她讲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他们的传奇人生,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寻求生命的真谛。秋天野果飘香,我们用篝火烤花生,那股诱人的幽香仍然回荡在身边,久久不忍离去。
可是这一切还是去了……
行走在荒野,古木枯萎飘零,秋风凄涩。咫尺处有一锦绣之地,阳光和煦,随即横亘一道鸿沟。独立崖边,大海呼啸澎湃,恶浪翻滚,滔滔东去。腥风血雨,烟雾清爽铺面而来,顿时间天涯狼烟四起,烽火不息。
我没有了意识,心被撕碎了,千疮百孔,行尸走肉般在荒野踽踽独行。
13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小桥,流水,竹屋,良辰美景,一切都在肃穆的唱着哀乐,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像一个个老妪艰难前进,马路上一排排甲虫吐着黑烟气喘吁吁,天空 飞翔的大雁也憋着气,四散逃命。
天阴沉沉的,接着便下起了雨,是的,该下场雨了,谁说 苍天无情,即便无情,也还有泪。
我拖着毫无知觉的躯体回到宿舍的时候,罗洁还在那里吸烟,地下满是烟蒂,王磊出去了,我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心烦意乱。我坐在书桌旁,随手拉出一本书,全是方婧的脸,我气急败坏,干脆扔下书,从床子下掏出篮球。
“外面下雨呢,你疯拉?”
“我知道,不是疯了,只是心好痛……”
14
篮球场空况安静。
雨渐渐的下大了,情侣们三三两两打着伞像海鸥一样从我眼前一掠而过。
我猛地一指篮球,贱起一道水花,打湿了一个女孩子的衣服,她朝我瞪一眼:“神经病。“我哈哈大笑,仰长而去。
我想让自己疯狂起来,或许心就不会那样疼了。我从前场跑到后场。跨栏,倒勾,猛转跳投,球一个个进了蓝框,大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烟雨蒙蒙,远处的垂柳,梧桐,教学楼和操场弥漫在一片烟雾之中,市岛海面,行人像在仙岛之间穿行却无人驻足。我仍旧在跳,砸板,接力,转身跳投,篮球击打着水面贱起高高的水花,雨水,汗水,夹杂着泪水顺流而下,我筋疲力尽,不知何时起,我已做不出人的表情来,目光呆滞憔悴。老情人,朋友一个个从我面前走过,我伸手去抓,他们一轰而散,我奋力去追,他们一个个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我终于伤心的哭了。大雨倾盆而下把我冲倒在地,把我埋葬在这片伤心之地。
我张大嘴巴,幻想着像鱼儿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我的尾巴划到了石棱,失去了重心,往海底坠去,我挣扎着想再次浮上来,可一切都是徒劳,我索性闭上眼睛,让它降落。
我感到头顶被一件东西遮起来了。睁开眼,老蔡打着一把伞:“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老蔡朝我笑笑:“怎么,累了,要不要我陪你玩玩。”
“累了,认输了?”老蔡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
“输?我卢剑冰什么时候认过输?”我窦的站起来,用手指着老蔡:“让你先来。”
“不,公平竞争。”
剪刀,包袱,锤,三打二胜,我赢了,我先来。
“看好了。”我站在三分线外,瞄准了路径,一个三步上蓝“啪”的一声。球进了。
“雕虫小技。”老蔡不屑地看我一眼,拿过球,闪到我身后,一个转身跳投,球进了。
“哼,不过如此,看我的。”我从左路佯攻,一个转身,声东击西,从右路进攻,一个箭步,球进了。
“趁人之危,看我的。”老蔡抢过球,一个人球分过,摆手一个倒勾,球进了。
我冷笑了一下,“也不过如此,看好了。”我慢速运球,猛的一个加速,老蔡奋力追球,我猛的一个转身,一个海底捞月,球进了。
“小样,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本事。”
“你跳投走步了。”
“没有,绝对没有。”
“走步了,我看的清清楚楚。”
“没有!”我朝老蔡吼道。
“走步了,你别耍赖。”
我气急败坏,拿起球砸向老蔡,老蔡走过来抓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一个重拳打在他胸膛上,老蔡朝我腿上揣了一脚,我朝他劈头盖脸打去,老蔡也毫不示弱朝我挥起了拳头,我们扭打在一起,撕扯着,奋力地挥拳出击,我把老蔡放倒在地,他又奋力爬在我身上,我们在雨中疯狂地挥拳,翻滚,挥拳,翻滚……
雨还在下,我们筋疲力尽,停了好长一段时间,老蔡转过脸,“冰哥,现在好多了吧。”
“好多了,谢了。”
“跟我还客气?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方婧和我分手了。“
“分了就分了吧,我们俩一样,被女人耍了。“
“不是被女人耍了。是被自己耍了。你说我能给人家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真的,爱情不需要这些。”
“不,这是基础。”
“冰哥,你说这个世界还有爱情吗?”
“也许有吧,但我没遇到,我宁愿相信没有。”
“过去的都过去了,给自己一个机会,从新开始吧。”
“不会过去,我不相信这分感情会这样快变质。”
“还记得我说的吗?西湖很美,可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忘了吧,冰哥。”
“不,我大吼道,“我不相信,我也忘不了她,我不能没有她,”我歇斯底里地喊。
雨还在下,似乎没有要停的样子,我感到彻骨的冷。
“冰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看她,只要她过得比我好,我就心安了。”
“你决定去了?”
“是的。”
“什么时候,我去送你。”
“就现在。”
“还是别去了,我怕你伤心。”
“不,我一定要去。”
“那好吧,你的性格我知道,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别太伤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学校这边有我。”
“兄弟!”我紧紧地抱着老蔡,挥泪而别。
15
公交车停在S大学门口的时候,我在学校旁边的礼品店买了一束鲜红的玫瑰和一个水晶瓶。
学校设在郊区,安静,宁谧。街道平坦开阔,绿树掩映,万紫千红,一排排整齐漂亮的楼房欢快的说笑着。
我沿着校园干净的马路走,在“沁园楼”下碰到一个小女生:“请问,你是哪个系的?”
“外语系。”
“那你认识06级的方婧吗?”
“她跟我一个班的,你找她有事吗?“
“是的,你知道她在哪吗?”
“她平常这个时间会去上网,你到校园网去看看吧。”
“谢谢了。”我从艺术楼绕过去,校园网里没有她的身影,我绕过物理系的楼时,我看见方婧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正在看书。我走过去,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方婧!”
她转过身看见是我,沉默了好长时间,冷冷的说:“找我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咱俩谈谈”。
“对不起,我没空,咱俩也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以后别来打扰我了。”
“为什么?“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子从花园门口进来,“方婧,走,吃饭去吧,这位是?”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咱们走吧。”方婧挽着那个男孩的胳臂走了。
我追上去,把礼物送给她,方婧冷冷地小笑了笑,两个人说笑着走远了。
我木然呆立,茫然无措。一不小心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了。鲜红的玫瑰花瓣,随风飘扬,四散开来。时间,空间一切都停止了,我感到手脚彻骨的冰凉,心中一阵阵的绞痛。方婧的影子远去了,我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有些刺目的眩晕。
夜幕渐渐降临了,健身房里一群群少女在跳着健美操,明快活波,这正是年轻的希望。体育馆里一群身穿跆拳道服的年轻人正在对打,一对对情侣在小树林里卿卿我我。超市里正放着胡歌的〈六月的雨〉,“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
我坐在小湖边,一个忧郁的少年在弹着吉他,“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是孙楠的《永不瞑目》。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我坐在金水湖边给方婧弹《梅花三弄》,吉他的和炫音清扬哀怨,记忆深处那些破碎的画面又一次涌上心头,元宵节的晚上,我抱着她在看烟花,漫天的烟花精彩纷呈,不知道那些烟花里可有美丽的童话,
一个下雨的午后,方静在图书馆看书,我拿伞去接她,她不答应,我背着她走在湿滑的雨地里,烟雨蒙蒙,六月的雨在雨在那个季节既是如此美妙温馨......夜晚的校园宁静祥和,远处的几声犬吠不小心打破了这份安宁,我依依不舍地从校园里出来,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来。
回来的时候,我从那个商店里买了一个日记本,每页都写上了“方婧”的名字,列车飞驰,我把它一页页撕下来扔在窗外,抛却一段记忆竟是如此艰难,列车上放着田震的《雨中的鸟依然在飞》“第一次看见你流泪,让我无言面对,你说你已快三十岁,却依然无所作为……”田震沙哑,略带沧桑的歌声让我心颤,当手中的日记本剩下最后一页时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一车厢的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我把最后一页叠好,压平,小心翼翼地装在背包里层……
16
下了火车天还没亮。记不得多少次一个人沿着长长的铁轨走,看着列车从眼前呼啸而去,也许这个城市已经厌倦,连同老去的还有自己的心。一次次的打击我像拂掉尘埃一样轻轻拂去,可是这一次我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让灵魂惊醒踽踽独行的人,在这样的一场孤独里,困落的生活将我活生生撕成千丝万缕,凌迟处死。血和泪会读懂一个从火中走出来的诗人,诗人的心已被泪水浸透。可是年轻的诗人已不再年轻。
故天将将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天才就是这样被扭曲,被拉伸,被折磨,被歧视,被蹂躏,最后连同他的血液骨髓一起被焚化,被煅烧,被煎熬,我情愿在这个夜晚一醉方休,永远不再醒来,醒来还是无边的黑暗。
人生苦短,我一直想痛痛快快地活一回,可是不晓得为什么生命的重创像商量好了一样一起袭来,我重拳出击,四面楚歌,一切都不在来,只是一场必然要来的苦难,我在默默忍受着,我甚至感到自己的无助与茫然。
可是现在我必须把一切都忘却了,重新开始。我坐在空荡荡的站台上,看着那个影子,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和他之间仿佛已经分开了好多年的兄弟,重新相聚竟是如此的亲切而又陌生。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却不能猜透他的心。我宁愿永远不和他相遇,让彼此守侯一方寂寞,在生死边缘轮回,追忆似水流年。
或许文人注定了看破红尘的早熟。我喜欢孤独,喜欢一个人品味如血残阳,漫天星斗,空谷幽兰,碧海孤帆。常常一个人走在天桥上,俯瞰着芸芸众生,匆匆过客,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碧海深潭间划船弹琴,听高山流水,虎啸猿啼,长河落日,骑着一匹骏马在大草原奔驰,看雁排长空,烈马嘶鸣,夜深人静,捻一盏青灯,一把拂尘,思考我的前世与今生,人生的方向和意义。孤独像一张网,将我围得水泄不通,无法呼吸。于是我也害怕孤独,害怕那种窒息和无声的死寂。
17
秋尽梧桐锁烟笼,帘卷残红,烟雨蒙蒙,残阳多少断肠中。雨剪黄昏游人尽,更待春来,始觉春空,夜夜相思,更恐相逢是梦中。我在站台上坐着睡着了,梦中全是方婧。
梦醒了,我走出站台,一眼便看见老蔡在那里四处张望。
老蔡也看见了我,走了过来,“我还怕你不回来呢。”
我尴尬地笑笑,“你说的很对,西湖很美,可是心爱的人已经不再了。”
我们俩在清河市场吃了两屉包子,并排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上班的人群沙丁鱼私的向一辆公交车走去,几个老太太在广场大街上练太极拳,小学生骑着单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空气异常清晰,一排排店铺鳞次栉比。
雾琐烟笼,秋晨醉影,我从来没有这样静静地跟随这个城市的脉动,江南所特有的小桥流水在眼前时隐时现,渔民 架着小舟从桥孔下一掠而过,水鸭惊叫着四散逃逸。我从桥上走过,对面的丝绸铺里方婧在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她转身而去,我向旁边的店铺追去,她又走向另一个店铺,我颓唐不已。一个长发飘逸的姑娘从我眼前飘然而过,“方肼!”我追上去,她转过身朝我莞尔一笑,原来是场误会,我站在原地,异常沮丧.
18
下午,辅导员又来催交学费了.
我尴尬的笑笑,父亲还卧病在床,该是收玉米的时候了吧,不知今年的玉米母亲一个人该怎样把它弄到家里,幺妹还小.
我点了一支烟,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对对高高兴兴的情侣发呆,我已经20岁了,却什么也不能为家里做,我感到生活的悲哀.
烟呛的我难受,刚学会吸烟,还不熟练,浓浓的烟味呛得我一阵阵咳嗽.
明天必须找点事做,长大了,真痛苦。
19
星期天我起了一大早,穿戴整齐,吃过早饭,骑上赵凯的单车直奔人民广场.
广场前街,从东到西,学姐学兄们早已排好了家教牌.
我找个醒目的位置站好.
对面的中京大酒店里人头攒动,旁边的夜莺ktv刚刚散场,一群群红男绿女伸着懒腰招呼着出租车.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停在路边,我们一拥而上,孩子的家长摆摆手,我们四散开来,又一个家长骑车过来,我们一拥而上,家长摆摆手,我们纷纷作鸟兽散.
我注意到旁边一个女孩在安安静静地看书,在这人来人往之中好象与她毫无关系,我走上前去,”你怎么不上去问呢?”
她抬起头,笑笑,”仁者乐山.智者了水,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出语不凡,你看什么书呢?”
她扬了扬手中的书,《平凡的世界》。
“你上大一?”
“对,你呢?”
“大三,这么小就上大三?惭愧,惭愧.”
“我小吗?22岁了,你哪个系的?”
“中文系,你呢?你常常带家教么?”
“我计算机系,也不常带,不过,这里面的学问可多了.”他放下手中的书.
“不论赐教了.”
她笑笑,”找家教的可分为三类,一类需要找,一类可找可不找,另一类不需要,只是凑热闹,急着找家教的,只管等就是了,可要可不要的,就要争取了,但千万别按小时谈钱,别招人烦,注意谈话方式和技巧,或许能有效果,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过来让女孩带初二英语,他们不知谈了什么,一会儿便讲好了,走的时候我们留了电话,知道她叫宋玲.
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向我走过来,我走上前去,她朝我摆摆手,她身后那只狮子狗跑过来尿在我的家教牌上,我真是苦笑不得.
天快晚了,校友们都陆续走了,我想再坚持一会,在我将走的当儿,一个中年男子朝我走来,”是带家教吗?”
“是,请问孩子上几年级了?”
“处二,孩子数学和英语不太好,你哪个系的?”
“我,我中文系的,不过数学和英语也常带.”
“那怎样收费呢?”我想起了宋玲的话,”钱先不谈,带好了,你们看着给就行.”
“那一小时15怎样?”
“恩,好吧.什么时候试讲?”
“明天下午吧.”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和地址.
夜幕降临了,走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感到一身轻松,终于可以自谋生路了,我向,或许这才叫生活.
20
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拉出一袋泡面,开水瓶里没水,我推开隔壁宿舍的门,周强正在给他女朋友打电话,我手指泡面,周强会意.我刚吃完泡面的时候,老蔡打球回来,衣服也不脱就躺在我床上.
“换衣服去,怎么老是打完球一身臭汗就躺在 我床上.
“爱呗。咱着?“老蔡纹丝不动,”今天怎么样?“
“卖了,一小时15块,明天下午试讲。“
“这么快就卖了,不赖啊,冰哥,那什么时候请客?”
“这么着就想榨我啊?”我低头收拾桌上的杂物。“学费还差一大截呢。”
老蔡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要不,我把生活费给你垫上?”
“你怎么办?不吃饭了,想饿死啊?没事,我自己能行。”
冰哥,别老撑着,有困难兄弟会帮你。“
”我知道。“我拍拍老蔡的肩膀。
老蔡洗澡去了,我坐在椅子上,一束月光从窗棂上泻进来。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宁静安详,好一个迷人的夜晚。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更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和炫音了,我知道是罗洁在弹吉他。但音律杂乱。奔泻流畅却毫无头绪,像一头醉狮在草原上四处狂奔。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中说不出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