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说我开天之举是豪举,世人皆颂我化身为万物是壮举,世人皆流传英雄配战斧,混沌出新生。可世人,终归是世人,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在他们诞生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这是狂妄的人类自己编纂的历史,倒也是骗得住他们的后代,一代又一代。
其实,在天地分开之前,那里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我们把它叫做混沌界。哦,对了,我,就是盘古,一个死去的巨人,一个不完整的阴阳族。
在混沌界,最优秀的种族便是阴阳族。他们拥有着智慧的大脑,他们有着健壮的体魄,他们建立自己的王国,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最为重要的是,他们从国家乃至个人,都极度平衡,极度协调。因为他们是阴阳族——每个人体内都有着阴阳二气,且分量相同,所以才能维持他们的身体、心态的平衡,不会出现过激。
本来,阴阳族一直和平地生存至今,也会一直和平地生存到永远。直到我的出生,改变了一切。
我叫盘古,是东方帝国的王子,然而我从一出生,就没带给我的国家以任何和平与安宁。相反的,我带来的是无尽的忧愁与恐惧。因为我,是一个不完整的阴阳族。听完我哭的第一声,巫师就对我父王说,这孩子阳气过重,会给国家带来危害,应当立即放在冰窖中冻死。
我父王正在犹豫时,我的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她大声指责巫师的冷酷,并奋力疾呼一个国家应当充满爱与责任并给予每一个孩子以同样生存的权力,同时以死相逼,不让父王下达处死我的命令。
结果是母亲的斗争胜利了,父王以“蛊惑君王”的罪名下令处死巫师。巫师被带下去的那一刻,对着我母亲说,你的国家与你将因为你的愚蠢和自私而付出惨重的代价。随后,他被处死了。
没有人把巫师的话当真,直到我出生后的第三天,母亲突然无病而亡。一些人开始感到惊慌,认为是那巫师的鬼魂索去了我母亲的性命。后来父王下达了命令,严禁谈论此类的话题。国家,总算又安定了一些……
直到我出生后的三个月。
东方大陆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干旱。一批批阴阳族惨死在父王的国土上。这时,有人想起了巫师的话,接着百姓开始游行,他们要求父王立即将我处死,以平息神的怒气。他们不知道,多年以后,我才是神的存在,只不过,那很悲哀罢了。
父王没有听他们的话,毕竟要处死的话,早在出生时就可以下命令了,何必拖到现在。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挨饿,甚至叛乱!尤其是后者。
于是他找了一个无罪的小男孩,用他冒充我,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公开处死了。当绞刑架结束了那个孩子无辜的生命时,所有的子民都发出了欢呼,因为在他们看来,不久后又能有粮食吃了。
父王将我藏在太阳山上,由一个老妈子专门照顾,我叫她阿母。
说来也怪,当假的我被处死后,干旱就真的结束了,国家又开始安定起来。而我,则一直隐居着。
日子就这样平凡而无助地过着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
直到我九岁那年。
东方大陆上开始不断出现扰人的魔兽,它们不知道从哪里来,常常是凭空出现,咬伤或抓伤一群群阴阳族,然后消失。皇宫内也是如此,毫不例外。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活在恐惧里。
终于有一天,父王的寝宫遭到了魔兽的袭击,至高无上、无比尊贵的父王损失了一只胳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从那天起,他才下了杀我的决心。
我仍可以很清楚地记起那个早上,浑身是血的阿母跑到山上对我说,小盘古,你快走,跟我儿子走,走小路,你父王派人来杀你了。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慌张,我只是问了一句,去哪儿?
她一愣,随即说道,去西方大陆,那里的君王不信巫师。
这时,几个士兵爬到了山顶,我看见阿母拾起一根木头,转身向他们冲了过去,随后,便倒在了血泊里
我被阿母的儿子抱住,趁乱往小路跑去。最后一眼看向阿母时,她正满脸血污地对我笑,我不记得,那时的我眼里有没有泪珠,我只知道,那时的视线,很模糊……
到达传送门时,背后突然射出一箭,射中了阿母的儿子。他没有倒,也没有摇晃,他只是从腰间摸出一个玉佩,塞到了我手里,拿着它,就能证明你是东方大陆的王子。
他说完,又是三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后背。他依旧没有倒,也没有摇晃,只是很用力地把我,扔向了传送门。
东西大陆的传送门,一百年只允许一个人通过。
我被扔进传送门以后,看不见又有多少只利箭射在了他的背上,也看不见他撑到第几支,才安然倒下……
在西方大陆上,见到他们的君王不是一件难事,毕竟我是百年才来一次的东方人,早就造成了全国性的轰动。他们的君王召见了我,问我来的目的。
我没有隐瞒,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并表示我只是想要一座山,可以让我生活。
他听完以后,淡淡地说道,我们西方不相信巫师,可以给你一座山,不过,你拿什么换。
我没有犹豫,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他一直在注意我的玉佩,我给了他。毕竟这对我来说,确实没有任何用处,而且,我根本不在乎。
他高兴地收下了,把我安排在太阴山上,也有一个专门的老妈子照顾我。不过,我不叫她阿母。
本以为只是换个地方,换种孤独,我还是可以这样活下去,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
直到我十八岁,事情再次发生了转变。
那天,老妈子上来时领了一个美丽的女子。看到她第一眼,我的内心就有股震撼,十八年了,我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对我来说,就是有股莫大的吸引力,让我想要靠近,想要了解。
她管老妈子也叫阿母。
老妈子说,这是西方的公主,以后也要在这生活了。
既然贵为公主,为何要像我一样过这种生活?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曾经也是王子。
老妈子说,公主天生阴气偏重,会给国家带来不幸。说这话的真人虽然已被处死,但国家现在确实面临危机。
听到这时,她的脸上分明有种迷茫,那种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却要接受惩罚的迷茫,那种只有我才能了解的迷茫。
老妈子接着说,不过还好,她的父王只是决定把她藏在山上,并没有打算处死她。
我听了这话,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被杀只是迟早的问题。最终我还是决定不说,因为我开不了口,每每望见她温柔的脸庞,我都开不了口。
十八年了,我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管经历了什么,我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因为我,丝毫找不出活着和死了的区别。
现在,我第一次对活着有了渴望,因为活着就可以看见她,哪怕不去打扰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上苍,我能擅自地把这叫做爱情吗?
如果时间能像这般永恒,那我真想长生不老,我没有勇气对她说出我的爱慕,我只想如此静静地守护。我知道,时间越久,我将陷的越深。可我无怨无悔,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存在。
她不会知道,一个与她有着相似命运的王子,已经深深爱上了她。她也不会知道,为了这份爱,这个王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该来的还是会来,在一个夜晚,君王派人悄无声息地掳走了她。
醒来时,我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便向老妈子询问。
老妈子说,她被掳走了,会被炼化,成为混沌中的一丝阴气。
我质问老妈子,你为什么不救她,你还配被她叫做阿母吗?
老妈子说,是的,我不救她,是因为我救不了她,正像你的阿母,她真正解救了你吗?
我大吃一惊,良久,我平静地问,你是谁?
老妈子回答说,一个东方的巫师。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救她?
老妈子说,这时的她已被炼化,你若真想救她,便只有毁了混沌界。
我不解,毁了混沌界,谁还可以存在?
老妈子回答,只有你和她,只有你们两,能存在……混沌界一毁,所有平衡都被打破,阴阳族根本无法存活,会立即神形俱灭。唯有你和她,一阴一阳,才能重新适应外界,化身为新的万物。
我还是不解,为什么你会告诉我这些,你不是也会被毁灭吗?
良久,老妈子才说,是的,我也会毁灭,但她不会。
沉默过后,我问道,我要怎么做。
老妈子说,南方大陆有神斧,北方大陆有混沌珠,先取神斧,后毁混沌珠。我来为你引路。
到达勾通西方与南方的传送门时,老妈子引开了守卫,我趁乱进了传送门。在我进去后,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老妈子的身躯颓然倒下,背后是无数的刀伤。我的心头一痛,突然想起了阿母,原来那时,我真的流泪了……
南方大陆没有生物,我翻了三十座大山,终于找到了神斧,随即去往了北方大陆。
在那里,面对混沌珠外的层层守卫,我用手中的神斧足足杀了八百九十一个阴阳族,杀红了眼。
当我来到混沌珠前,手中沾血的斧头不断颤抖着,猛然间,我举起了神斧,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我毁灭整个世界,只为让你获得新生。”
手中的神斧奋力向前,一时间,天地大变,毁灭与新生都在这一刻启程……
“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
后人对我的描述,倒也真是对了几分。虽然我不是龙首蛇身,但我确实是成了万物中的一部分。
唯一遗憾的是,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曾经有个王子,为她毁了一个世界,为她开了一次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