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见迈克是在华盛公寓,他当时叼了根烟,靠在床头,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
“嘿,兄弟。”我轻轻的走向他,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塔罗。”迈克起身,递给我一支烟。
来了,这就是你的工作场地?我问他,床上躺了一个一丝不挂,神态有些憔悴的女人。
“对,没错,这是一处,还有很多美好的地方等待我们。”迈克笑着说。
2
各位,我觉得我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你们千万不要别多想了,我们不是干那个的,我们甚至都不是人类,我们是蚊子。
蚊子,英文名mosquito,昆虫纲双翅目蚊科,是一种具有刺吸式口器的纤小飞虫,以吸食人类的血液为主,全球分布约有3000多种。
3000多种,由此可见我们种族的数目是多么庞大,不拿远的讲,光我们天桥街三道口门前那片水洼,我估计都得有个千二百万。
这么多的蚊口必将导致就业竞争加大,再加上我们种族全部都是专攻吸血,近些年的失业率更是直线上升,有些走投无路的蚊子甚至铤而走险,开始吸起了毒——猪血。
可不曾想那些母猪的皮厚实无比,任凭我们怎么扎也扎不透,而且猪血自古以来就属于苍蝇的猎物范畴,我们这样干自然遭到了他们的抵制,一个联名上书到了动物联盟,说这样破坏生态平衡,直接枪毙了十来个兄弟。
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人类,他们发明了很多防御我们的东西,比方说蚊帐,蚊臭,花露水,这些东西分分钟都是要搞死我们的节奏。最可怕的是他们发明的防蚊环。这种东西属于高科技产品,一开始我们遇到后没有在意,结果就吃了大亏:几个兄弟冲向前去,立马就被臭死了——你不知道那种滋味有多臭,简直是臭人心脾,臭入纹心,纹心碉堡了的那种。那些万恶的人类呀,他们为了防御我们,竟然使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手法!
总而言之,蚊子的世界,不好混。
3
本来我的出身还是挺好的,生活在北京的一处四合院儿,南北不通透,阴凉舒适,常住人口几十人,足够我喝一辈子,生活潇洒滋润,偶尔有个闲钱还能去东面的废品站度个假。
废品站是我们那座城市的CBD,无数有钱有势的蚊子在那里生活,他们的生活糜烂,地沟油充足,商品琳琅满目。
我很喜欢去那里,因为在那个美丽的废品站里,我遇到了拉吉小姐。拉吉小姐是废品站的一个服务生,女仆装,穿一件黑色的短裙,白色的丝袜,是那么的妩媚,我们之间一见倾心,没过多久就坠入了爱河。
热恋中的我们一起去厚海约会,一起去三里臀购物,去王府镜捡垃圾。我很爱她,当拉吉问我要一瓶兰寇香水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当我来到臭水沟大卖场时,一瓶兰寇香水竟然那么贵!
“八千块,就这么一小瓶?”
“是啊,先生,这还是最低档的款次呢!”服务员微笑着说,她刺痛了我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一个激动,把相当于三十个人类的血给上交上去了。
没想到可怕的还在后头。
兰寇买了后我以为拉吉会就此收手,令我没想到的是女蚊的欲望竟然如此难平:买了兰寇香水,她又说得配驴牌包包;背了驴牌包包又得穿纪饭希的衣服!可怜她一套下来,就把我们那一圈的人类血液给带走了。我小心翼翼的对拉吉讲:
“拉吉,咱能不能少要一点?”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要的多咯?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那些同伴闺蜜她们穿的有多豪华?我还没有呛你,你竟然呛起了我!分手,立刻!”拉吉愤怒的朝我嚷嚷,我赶紧哄她:
“拉吉,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是开玩笑的,但拉吉不是开玩笑的。这件事发生后还不到三天,我捧着一双两千块的椰子鞋去找拉吉时,却看到她穿了一双八千块的巴黎世家在空中和一个快要涨了肚子的蚊子翩翩起舞。
我没有冲向前去,我离开了。那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一个女蚊不停的向你说她想分手时,你就应该果断的接受,分手不是气话,因为这个时候的她们其实已经蠢蠢欲动。
一切只是自己太傻了吧。
失恋后我开始频繁买醉,经常彻夜不归,晕倒在三道口的水沟旁。爱情是一把双刃剑,热恋时会让你水涨船高,失恋时则会一败涂地:有次夜间作业,迷迷糊糊中差点被一个男人给拍死,当我看到我的一节翅膀像风筝一样断了线时候,我明白了,我该离开了:我是一个穷小子,是怎么努力也无法入住废品站的,我是个烂蚊,住在三环内的四合院里,我是一个奢侈品,而拉吉是一个废品,我们不一样。
4
迈克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很大胆,小时候经常喜欢叮人类的屁股。当年我问迈克为什么要飞去郑州?他说都是逼哥闹的,听过那首歌没有?关于郑州的记忆?我说没有,这首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首歌中逼哥说郑州的“巷子里飘满煤炉的味道”,说明那里的人类一定很旺盛;他还说“现在她的味道都在回忆里”,妈的吸一口都忘不了!所以我一个激动就坐上高铁来到了这里。
我听完也很激动,连声赞叹,好地方好地方。但当时的我因为有拉吉在,日子也过得去,就没想着离开。如今生活已经把我逼成了这样,只好南下另谋生计。
迈克告诉我,人最容易吸的血是那些失恋的人,因为爱情最容易让人冲昏头脑,他们一旦失恋就会哭的死去活来,进而虚脱,一点力气也没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问迈克,那怎么分辨谁是失恋的人呢?
“很好分辨,一般失恋的人都比较懒,精神萎靡不振,躺在床上像个死人;会哭,断断续续;爱喝啤酒,经常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迈克建议我找女人吸食,我原来对人类的男女没有过研究,迈克说女人就是那些上体凹凸不平的,他告诉我女人的血不仅甜,而且女人的失恋期很长,一般个把月都停不了。
“男的失恋期就短了,一般个把天,最多不超过半个月,一方面是男人多情,喜欢另谋新欢,感情阴影离走出来的快;另一方面他们还得赚钱养家,总得生活吧,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
我们上班的场所在一所巨大无比的小区内,这所小区紧挨郊区,房子很多都是小隔间,都是给一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住。
“塔罗,我告诉你,在郑州工作呢,和北京不同,在郑州工作你不仅要分辨公母还得给上头交税。”迈克带着我在天空中飞着,他将要带我去见他们公司的老总。
“交税?交什么税?”
“蚊头税啊,加入公司,会有专门的人教你分辨男女,失恋还是热恋,学成之后你只要每一单付一小点的蚊币就可以了。”
迈克所在的公司叫振华公司,当我第一眼见到老板时,脑海里就想到了拉吉旁边那个大腹便便的男蚊。
“你好,小伙子,我叫屎壳罗。”老板伸出了手,我缓过神来赶紧握手。
“你好,我叫塔罗。”
“具体事业迈克告诉你了吧?我看你小伙子也挺精明,就先跟着迈克实习两个月,过两天给你分配一个楼层单独作业。”屎壳罗老板笑着说。
5
我就这样开始了我在郑州的工作生涯,这项工作怎么讲呢?累倒是不累,就是不好找人:很多人心机重重,看着他们伤心透顶的样子,却在发现我们后瞬间像变了一个人,分分钟要把我们搞死的节奏,这样的人就是虚伪的,是我们必须提防分辨的人类。
后来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所公寓内发现了一个经常性萎靡不振的年轻人。看他手机我知道他叫王强,失恋已经半个月了,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不敢吸食他的血液,毕竟上头指导过,失恋半个多月的男人最危险。但当时王强哭的实在是太伤心了,盯着一个女人的照片泪流不止,不停的喊:“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那样的爱你。”他的情绪感染了我,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我想他和我一样,此刻正在经历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失恋。我迎了上去,那天我猜对了,我整整吸食了王强一个晚上的鲜血,而他一动也没有动。
从此以后王强就成了我的常客,我经常搬个小板凳,拿两本书在他肚皮上吸。他的恋人叫马融,听说跟一个挺有钱的王八蛋跑了,她给出的理由是对方比王强成熟。
“成熟,成熟能当饭吃吗?”王强对着一面墙大喊,我想这可真是巧了,拉吉跟我分手时用的也是这个道理。王强是个演员,听起来是很牛掰,但其实他就是一个跑龙套的。而那个成熟的男人是一个又名头的明星的经纪人,寸头,光顶,目测四十岁上下,的确很成熟。
在郑州干了两个多月,总体来说我是非常喜欢这里的,大约有百分之五十的喜欢,而罗拉的到来,把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也给填补上了。罗拉是这所公寓附近的空姐,经常来我们公司附近喝红酒。她爱喝纯正的路易十五,人精浓度二十八度,上好的刚刚失恋女人的鲜血;偶尔也喝皇家礼炮,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因为我知道那些都勾兑了一些不正当男女的血液。
有时间我们会聊两句,天南海北的聊,她向我描绘她上班的地点,北方航空,飞机比航空母舰都大。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她笑了笑,说你一个首都来的人都没有坐过飞机?
“没钱坐啊。”我苦笑着说。
“以后就会有的,你现在的工作可是令很多蚊子羡慕呢!”
罗拉这句话是对的,干得久了我就发现,在屎壳罗老板这里工作家产万贯真的不成问题。在这个浮华的社会下,有相爱就有失恋,谁也逃不离,这几乎是一个永恒的生意。
罗拉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很痴迷,在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追求她的时候,没想到罗拉率先表白了我,我当然受宠若惊,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那你这意思是不喜欢我?”罗拉撇下了脸,我慌忙把自己的内心交代的一清二楚: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打我见你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你。”
“那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作为一个男蚊,拥有不就是最后的结局吗?”
我和罗拉在一起了,和拉吉一样,热恋的阶段总是那么的甜蜜多姿,但是浪漫不能当饭吃,罗拉渐渐开始疏远起了我,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不想要那些花花绿绿的化妆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就好。
“我不想就这么在这座城市孤零零的生活。”
这不算一个多大的要求,给自己的女蚊一个家,是一个男蚊子必须做的。
“好的,我一定给你个家。”
但我错了,我没想到在郑州买一套房子竟然要这么贵!而且迫于蚊子的高危行业,房子普遍都是全款支付,没个几百万是无法在郑州买房子的。
我小心翼翼的问罗拉,房子的事情能不能先缓缓?
“缓缓?我是可以等,但我们的孩子呢?你想他一出生就住在荒郊野外?”罗拉说。我心颤了,当一个你深爱的女人跟你谈起未来时,任谁都无法不心动。
“我懂了,我会努力的。”
“不,你没有懂,你要是懂了,就不会这样了。”罗拉看着我,她的眼里闪出了一丝亮光,但只是一瞬间,就又落下来了。
我开始了无休止的工作,只为了在郑州买一套二室一厅的小房子,我又想起了拉吉,我问迈克,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爱情就是个屁,你放出去了,心情就好多了;放不出去,迟早会把你憋死。”迈克说,迈克已经单身了四年,一挣来钱就全部挥霍掉了,我问他为什么不省着花?
“省着?我们干着如此要命的工作,寿命顶多就十来年,你省钱干什么呢?留给你的孩子?爱人?”
“别傻了,那都不是你的,我们不像人类,干我们这一行,是不存在爱情的。”迈克一拍我的肩膀走了,那天晚上我思索了好久,但第二天我还是往蚊业银行存了二十万。我知道我是离不开罗拉了,爱情已经让我迷失了头脑。那些日子我重蹈覆辙,开始没日没夜的吸食血液,甚至不分男女,不分失恋还是热恋。与此同时我发现王强已经好了很多,他开始上起了班,放弃了演员的梦想。我发现我和他正在朝着相对的方向前进:他在一步步的走向正常与光明,而我却在一步步走向黑暗与堕落。
6
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凝结在2018年四月一日,一个好日子。那天我又往银行存了五十万,我看了一眼卡里的钱:一百五十万,足够在郑州三环买一套房子。但那一刻我却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就在昨天,罗拉又向我提出她想买一辆车开:
“不要太贵的,五十万左右的敞篷就可以啦!”她撒娇的腻在我的身上,我却感到了一阵厌烦,尤其是她身上那种来自地沟里的香水味道,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那种香气,我甚至怀念那种来小时候跟妈妈一起去田野里,来自野草麦秸秆的味道。
“我知道了。”
我飞到了王强的屋内,把吸血器放到嘴里,这个物品已经被我咬的麻木,我的肚皮里还存放着许许多多残留的血液,他们各式各样,有真爱有背叛有泪水有付出,这些血液组成了我的生命,但我却无法像人类那样去爱去恨。
我飞进了王强的眼角,这个部位是最危险的,但那一刻我却着了魔,因为我想看下,人类眼睛下的我们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慢慢的向前飞着,如同飞入一片无主的幻境,旁边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逼哥的《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为你死去
如果我还爱你
宝贝 我也只能 这样为你
但可惜的是,我的这个愿望最后也没有达成,王强已经不是以前的王强,他恢复了活力,在我飞到他眼角的一刹那,他伸出手,啪的一下给我鼓了一下掌:
“一只蚊子?吓死老子了。”
我就这么挂了,灵魂出窍,身体在一瞬间化为灰烬,当我慢慢向天堂飘去时,我突然高兴起来,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从人类的眼中看到他们对我们的恐惧。
7
“洗地!”屎壳罗老板对着对讲机一声令下,三四个蚊子蜂拥而上,把塔罗的尸体给捞了上来。
“报告老板,一共是68斤的血,折算成蚊币125万。再加上他存折里的125万,一共有250万的收入。”
“不错不错,小伙子干的还挺卖力的嘛。”屎壳罗老板搂着罗拉,脸上的肥肉动来动去。罗拉一声不吭,出神的望着塔罗的尸体。
“迈克,你这次干的不错,有赏,去财务部领五十万的支票!”
“谢老板,谢老板!”迈克掐媚的笑着,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迈克找塔罗来郑州吸血,给塔罗一个女朋友让她陷入其中不得自拔,最后再用分手令其分心,最终死在人类的手下,从中牟取暴利。迈克在前面飞着,看到抽干了血的塔罗身体已经成了一个灰烬,他突然想:“爱情这种东西,还真有点可怕呢。”
END.
本文来源于葫芦世界的【不正经的童话故事】主题,该主题世界由葫芦世界平台作者创建。
主题世界简介:在远古时候,人高兴变成动物就能变成,动物要高兴也能变成人。那时候我们曾共用同样的话语,只因为,那时人和动物讲同样的话。我们发出同样的声音。……一起写一个童话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