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周末图书馆里,准备动笔完成她前一天的短篇小说,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的梦——爷爷死了。
梦里的他依旧瘦弱,好像轻了许多,风吹起他洗得褪色泛白的衣裳,衣袖一阵阵地飘转着。
他站在亘长,淡青色的公路上转过头来看她,瘦瘪的脸上带着微微愠怒的哀伤——因为时间太早,他当时还在休息,她没有告知他一声就回学校上课。他招了招枯削的手示意她过去,她扶着他慢慢走下去……
下一幕是爷爷在她身旁闭上眼睛突然倒下,她挣扎着想要扶稳他的身体,明明那么瘦弱那么轻,却怎么也扶不住,最后手慌脚乱地哭了。
"大家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清楚得很!" 三伯母气势汹汹地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三伯父快速瞥了一眼大家的脸色,灰溜溜地赶紧跟了上去。他仿佛是用自己毕生的自主权换取了一个肥胖能干的妻子。
大伯母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至少还能撑一阵子。"
二伯父放下抽了一半的烟,恶狠狠地唾了一口,骂了句脏话,回家睡觉去了。
病床上熟睡的他干咳了两声,想要翻身却好像动弹不得,她往里望了一眼正好看见这一幕,眼睛突然很干涩,赶紧跑了出去。
她在寄给朋友的信中写到:
"我不知道衡量人生是否有意义的标准是什么,长生不老是否一定就是快乐。让一个人了无生趣地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撑过一天算一天,我不知道那是出于旁人心理的安慰,还是当事人本身就宁愿以这种方式苟活在世上多一段时间。也许是我太冷漠自私,我希望他赶紧死,这样可以少受一点痛苦和屈辱。"
"如果有一天这种情况发生在我身上,我宁愿选择很体面地离开。来世上一遭本是为了经历种种,为了享受,除了时间什么都没有得到的话,我何苦继续痛苦地煎熬。"
她不敢醒来。
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刺眼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几道泪痕清晰可见,但她执意不睁开眼睛。手机就在床尾的位置,她稍微一伸脚都能够着拿过来,一切都可以在一瞬间清楚明朗。
她恐惧得抱在胸前的双手都有些颤抖,脑海里几个声音喋喋不休,"可能是真的","不要看,不能看……"
楼下的汽笛声尖锐地冲破天际,她终于哆嗦着拿起手机,点开,没有未接电话提示,家庭群里没有未读消息。笼罩在十月温暖的阳光里,她重重地往后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紧紧地捂住了脸。
近一分钟之久,她瘫痪似地倒在了硬板床上。
"雨后有车驶来,驶过暮色苍白……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学校广播里传来她最喜欢的民谣,那个温暖孤独的男声在空气中飘荡着,渗透着,听着听着,她感觉心里有根东西突然崩断了。
"喂,妈妈,我做了个噩梦……"她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