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平凡而普通,她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只有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五个拉扯成人成家立业的事实。本来她已经儿孙满堂,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但是无情的病魔在几天之内把她夺走了......母亲与病魔挣扎的情景如今依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我的母亲,本来那时她身体已经很不舒服,但她为了不打扰奔波劳碌的子女们,她竟然一个人硬撑着去私人诊所打针,她以为像往常一样打几天针就会安然无恙的。可是那一天,只有父亲知道她去打针,父亲也许以为她也会像往常一样安然回家,也许以为是平常的感冒(后来我才懂得母亲是心衰),所以父亲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我不知道那天母亲是怎样熬过来的,她肯定希望我们出现在她的身边,可是我们却浑然不知,尽管我们近在咫尺!为此,我们怎能不为我们的不孝而遗恨!过后我们还听说,母亲是蹒跚着走一步停一步才到家的。也许母亲只要招手,路上随便有人顺路搭回去的。可是母亲素来不想麻烦别人,可以想象对母亲来说那是怎样艰难漫长的归途?!
到了超过母亲平时回家的时间,父亲还不见母亲回来,素来冷静的父亲才到路口去看,终于见到母亲蹒跚的身影了,粗心的父亲也没有多问,以为母亲好多了,于是顺路去看别人玩六合彩。可是母亲到家后不久,邻居慌慌张张来喊父亲,说母亲倒在她家门口不断呻吟。父亲才慌了神,跑回去一看,母亲脸色苍白,呼吸痛苦......这时父亲隐隐约约听到母亲呻吟了一句:“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熬过这个春节啊?”邻居急忙打电话给大哥们,然后大哥们搭母亲到乡里的卫生院,到了那里,医生一看,马上要求送县医院。到了县医院不久,医生马上急救,但很快母亲的病危通知单下来了。可是,所有这些都是母亲去世后我才知道的!大哥们告诉我,是母亲不让他们那么早通知我的,母亲怕影响我上课啊!母亲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龙哥才在母亲稍微缓过气来的空闲时间打电话给我,说母亲是严重感冒,住院几天应该会好的,并吩咐我早上上完课才去看望母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接到哥的那个电话后,我的眼泪涌流而出,只能跑出教室在楼梯口泣不成声,路过的同事见了急忙问:“怎么了?”我说:“我的母亲生病住院了。”善解人意的同事马上帮我上课,叫我马上去医院看望母亲。
我在朋友的帮助下很快赶到医院,在看到母亲的那一瞬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那是我的母亲吗?”只见母亲的身上鼻子上插满管子,旁边的生命体征监测器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哥嫂们示意我不要哭出声音,以免惊动刚刚在药物作用下安静下来的母亲。也许是母亲的直觉告诉她我来了,母亲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看是我,第一句话便问:“花啊,你不上课啊?丽丽哪个帮你带?”刹那间我无法控制地哭出声来,这是怎样无私的母亲啊!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想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我们这些子女!
其实那天晚上,医生已经给母亲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单,哥嫂他们都已经知道母亲熬不过春节了。可是我还蒙在鼓里,以为住院治疗后母亲会渐渐好起来的。于是我也没有多想,在医院照顾母亲两天两夜后,远在广东打工的二哥和弟弟回来了,他们就叫我回校上课,母亲由他们几个照顾就可以了。于是我回学校上课。可是到了晚上,弟弟打电话叫我马上去医院看母亲最后一眼。我突然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一面匆匆忙忙地叫邻居帮看孩子后,叫上有车的二侄女赶到医院。眼前的一幕让我吓坏了,母亲在病床上不断挣扎呻吟喊叫:“痛啊!”我扑到母亲身上哭着问:“母亲,你哪里痛啊?如果可以分就分一点痛给我们这些子女吧!”我们叫医生打镇痛剂,医生说:“这些药可以让病人镇定休息两个小时。”可是刚打针过几分钟,母亲又大喊大叫起来。医生叫大哥他们去医生办公室一下。很快他们回来了,大哥哽咽着招呼大家赶快收拾东西回家,二哥一面安慰母亲说:“去南宁治疗好吗?”听到这,母亲突然安静下来,虚弱地说:“去南宁花钱那么贵,不去了,回家跟你父亲吧。”二哥于是说:“好吧我们回家。”
那天晚上很冷,天在下着潇潇冬雨,天空似乎在为母亲哭泣;风很紧,在载着母亲和我们兄妹几个的救护车边呜咽而过......母亲似乎感觉到在回家的路上,竟然出奇地平静。我们兄妹几个压抑着心中的泪水,一路无语,偶尔听到二哥的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我们把母亲安顿好,邻居们过来帮忙照顾母亲,想给几夜无眠的我们休息一下。可是一躺到床上,母亲就大声呻吟。我们又烤了火,抱母亲到厨房的摇椅上,母亲才觉得这样好受些。天终于亮了,好心的人们三三两两的来看望母亲,母亲强忍浑身的疼痛对他们表示感谢。到了中午,母亲竟然很精神,我们还跟她开玩笑,母亲也微笑着应和着,家里有了难得的笑声。听说老人在大病之后女儿给他们买寿衣,他们就可以更长寿,于是趁着母亲似乎好转的机会,我去县城为母亲买寿衣,心里祈祷着母亲大病痊愈必有后福!可是当我回家的时候又见母亲在痛苦挣扎呻吟,于是我寸步不离的守在母亲身边安抚着,母亲叫什么就要什么给她。她不时地叫我们揉这揉那,偶尔喝些水,见母亲平静些后,堂姐叫我和弟弟去休息一下,母亲听到了,竟然微笑着说:“月花(我的小名)哪敢一个人睡?”真是知女莫如母啊!母亲知道我平时在家不敢一个人睡,偶尔回家都要跟母亲同床。于是我没有去睡,依然守在母亲身边。弟弟实在太累了,所以去休息一下。我们很多人依然围在母亲身边,听着她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哭吟,我们心如刀绞,可是却爱莫能助!天啊,你为什么让我的母亲苦苦挣扎痛不欲生?
接近晚上十点多钟,母亲说要喝水,我欣喜以为母亲转危为安, 于是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母亲接着还大便小便,我欣然帮母亲收拾干净,这是母亲几天来的正常排便(可是后来二哥才告诉我这是母亲如春蚕最后吐丝啊!中午的片刻清醒原来也是回光返照啊!)。不久,母亲的呻吟愈加痛彻心扉,突然母亲竟然像脱疆的野马要挣脱出我们的抚摸,并喃喃地说:”快点铺些草在地上让我躺在地上吧。”我们不知所措几个人扶住母亲生怕母亲跌倒,可是母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折腾着要挣脱开去。这时闻讯下来的弟弟抱着母亲说:“妈妈,你觉得怎样舒服你就怎样靠着我,别管什么。”母亲终于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然后像酣然入梦的孩子静静地靠在弟弟宽厚的怀抱里。我看见母亲的嘴角有节奏的动了三下,似乎是微笑着跟我们依依告别......
在确定母亲不是睡着而是去世后,我泪如雨下,因为那几天我看到母亲是怎样撕心裂肺痛苦挣扎着过来,如果这样才是母亲解脱痛苦的唯一方式,我宁愿母亲像那样睡着永远不醒。这是作为子女的我们的别无选择!愿母亲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