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新冠正式爆发是在2020年的大年三十，隐约听见有人预测这是比非典更严重的一次灾难。当时的我当机立断买了70个口罩囤在家里，把关于非典的纪录片看了好多遍。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一个站在时代的洪流岸边旁观的人，我好像并没有深刻地体验到这样的社会性事件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在浑浑噩噩中，我研究生毕业了。即使经历了外卖不能进校园，出学校受到限制，甚至线上答辩之类的事，我对于新冠的感受好像始终并不真切。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在那个时候自己本身就处在一种迷茫又顿感的状态吧。毕业后我给自己放了个暑假，想等到9月才开始找工作。在双非学校有一个很神奇的现象，所有的人都打算考体制内。当时我们学院开了一个毕业生就业意向调查会，我是70多个人里唯二打算进私企的，另外一个，是我的铁子。在这样的氛围里，似乎对于校招和实习并不重视，也就错过了春招的时间。
在家里度过了学生时期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在9月的时候来到某新一线城市，对，就是那个出了名的租金高工资低的新一线。哦，忘了所有的新一线都是这个特点。总之我在这里开始了我找工作的历程。在这段时间里，我见到了居民楼里的公司，老板说让我到时候就在朝南的卧室办公，暖和；也碰到了和我聊的特别好，很欣赏我的老板，结果谈薪的时候说，年轻人不要太看重工资，我们公司学习的机会非常多，硕士及以上学历超过90%，哦，你问工资啊，税前5000；也有工资1W+的工作找我，不过是24小时待命的高端红娘，全程为您定制高端私人挽回服务的那种。
然而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在10月底的某一天，我打开BOSS收到了一条打招呼信息：我们在招聘管培生，觉得您非常符合要求，不知是否可以要一份您的简历？我点开一看，是全国都非常有名的奢侈品商场的管培生岗位，我打电话咨询的时候HR小姐姐非常温，一切感觉都很不错，我觉得我命中注定的工作仿佛在向我招手。其实我觉得人生非常有趣，任何能够改变命运的决定在做出的一瞬间，都只是在一个非常平凡的日子里，你绝不会感觉到这个时刻有什么特殊，然而就是手指轻轻一碰，你的人生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但那个时候的我和你一样，无知无觉。我也没想到这个工作一找，就花了我半年的时间。
第一次面试是电话面试，负责我的HR是个男生，很年轻，说话过于客气，口气有点着急，总是在我话音未落就急于问下一个问题。电话面试后很快给了我结果，约了第一次的HR面试。这个HR给我的感觉很难说，他对我很客气，而且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甚至在我面试结束后送我出来，说结果比较慢，让我耐心等待，一周以后没有结果就是凉了，并不会特意通知。一周后没有结果，我打电话过去问他，他一改之前的面目，非常严厉地说：不是说没有反馈电话就是没有结果吗？为什么还要打电话来，你只需要等着就好了，好吗？
我以为我凉了的时候，他又打电话来约我二面，并说这次的面试官是日本人。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回忆这段破事对我来说十分痛苦，让我们把进度条拖动到四面结束，哦不，拖动到入职体检吧。但我必须要告诉你，这期间我经历了疫情封城一个月、回家过年、去长沙旅行、被人力总监压力面之类的一系列事，时间来到4月份，我做好入职体检等待入职。没错，我在这个公司经历了5轮面试，每轮面试之间相隔一个月以上。你如果要问我为什么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我只能告诉你，对不起，他们给的太多了。
然而一直到端午节，这份工作都没有任何回音。打电话过去问永远是在走流程、办手续。
这段时间里，我始终在焦虑与自我安慰、妥协再痛下决心中反复横跳。我隐约感觉到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我，每一个接触的职员都让我感觉很不好。记得有一句话说，如果一份工作在面试的时候就让你不舒服，那么快跑。但是当时似乎是出于对高薪的不舍，也害怕再一次面对该死的面试，我迟迟不敢相信我被鸽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很焦灼，但却也似在洪流之中找到了一处干岸，我借自己是在等待入职的理由，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远离家乡的自由生活。就在这个奇妙的时间，我无意间开始了和自己的对话。
改变发生在十二月底，圣诞节过完，我突然产生了想读书的念头。除了高中时候看郭敬明的书时，我已经很久没有沉浸式阅读一本书的体验了。有一天逛豆瓣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本书叫《苏菲的世界》，是一本写给青少年的哲学入门书，通过讲故事的方法普及哲学。我下决心要把它看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想到一开始就无法停止，我发现读书是真的可以缓解焦虑，比烟酒来得更有用。一醉解千愁是没错，可是酒醒后次生的痛苦和空虚也着实令人难以招架。读书却能带给人一种柔软的底气，它或许来得很缓慢，但却很长久。印象最深的是我有一次看到《万历十五年》结尾，半夜两点起来写读后感，电脑屏幕熄灭的那一刻想到了那句：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个腹有诗书的人了，甚至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了所谓的自由。
除了看书，我还花很多时间思考自己。我发觉自己总是被命运推着走，明明需要做重大决定，却总是拖拖拉拉试图顺其自然，以至于我人生的每一步都显得草率又冲动。我竟然很少花时间思考自己未来的打算，复盘现在的处境。所以当我第一次跳出来看我自己时，我其实觉得这是一个很陌生的体验。想来我的人生一直不上不下，不好不坏。二本大学，双非研究生，甚至算不上什么小镇做题家，顶多算是小镇做题爱好者吧。正是因为不好不坏，所以很少思考。因为我处在一个很安全的区域，我只需要付出一点点时间和聪明，就能轻易地取得一个中上的成绩，而剩下的时间我在做什么呢？我想不出答案。
在无数本书被看完合上的时刻，我总是对自己产生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毫不夸张的说，我仿佛看见自己变得越来越通透。读书越多我越是知道，自己现在一时的暂停只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只是历史中一粒小小的灰尘，是世界上万千书本的其中一行字。对于找工作来说，半年的空白期或许真的难以解释，但对于我的一生来说，这半年时间就像深冬的最后一天，是破晓的鱼肚白，像杂草丛生的荒野即将通向的的高速公路，是手机电量耗尽接上充电器亮起的前一刻。而且最特别的是，我清清楚楚的在上帝视角洞察了这一切。
让我们在一次拖动进度条，来到6月份，我终于决定面对那个工作已经没有可能这件事，重新开始找工作了。我很有幸碰到了好的老板和同事，顺利入职了。在这份工作面试的时候曾有面试官说，其实我们给你的工资太多了，我们从没给过应届生这个数。说完他就不再说话，低下头把话抛给了我。我没有像当时准备好的一样说;我一个人在外地租房压力很大，而且我会好好努力不会让你失望的套话，我很认真的说：我对于工资其实不看重，我喜欢的是您这里的工作和同事，给我5000我也会来的。至于我的工作能力之后共事您会了解的，比起工资高低，我更想先工作起来。面试官有点意料之外，他笑了。后来说让我节后先来上班。
后来我的工资其实也并没有下调。但是当我还不知道结果的时候，走在地铁的通道里，我看着疾驰而过的我没有赶上的地铁，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我不自觉的微笑起来，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生动和鲜活。我感受到我放下了一种执念，我再一次清清楚地感受到了，物质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换句话说，我感受到了某一维度的自由。
其实我觉得，人生应当有许多个不同的维度。比如说物欲、情爱、对知识追求的执着、那种 “我一定要比别人好”的执念。如果人生的维度有这么多，那么我们拥有自由的可能也应该是相应的数量才对。如果把人生比喻成一场负重跑，那么那些执念就是绑在我身上的沙袋，我扔掉的那些只会让我跑的更快。
当我真的变得失无所失的时候，也许正是我最强大的时刻。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也处在这个阶段，不要担心。不管是说烦恼即菩提也好，祸福相依、一体两面的唯物辩证法也罢，就算从古说到今、从东说到西，这一段时间也就像任何一段平常的时间一样，总是会过去。而如果你能在这个时间里有所得，那这就会变成你生命里闪闪发光的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