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旅行中的卡夫卡
一
我的名字叫李吉良，今年二十三岁，是一名客栈跑堂。
这个客栈位于偏远小镇，并且只提供素食，在人们眼中想必十分不起眼。不过我却十分喜欢。
自己虽生于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中，却一心向往着平静的生活。比如我不拘泥于胜负，不沾赌博，酒也是浅尝即止。每晚子时上床睡觉，每天一定要睡满八个时辰。睡前会喝上一杯暖茶……
“小二！你过来……”
“来嘞，不知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叫唤的壮汉对我露出一脸怒不可遏的表情：“你看这菜里有啥？”
说着他用肌肉隆起的手臂朝我举起筷子，一只臭虫被他死死夹住。
“你们这店穷得买不起肉，只能用虫子下菜了？赶紧给老子重新上菜，不然看我砸了这间破店——”
没等他说完，我一把夺过筷子，悲痛在心中翻滚最终变成哭声：“您、您看您都做了什么……您与它无冤无仇，您何以如此残忍对它！”
壮汉一脸茫然，似乎不太明白状况。
我轻轻将臭虫置于手心，它微微地抖动着触角，发出奄奄一息轻不可闻的悲鸣。
“它或许还未成亲，还没能好好生儿育女孝敬父母，未来还有美好的生活等着它……”
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双脚离地，壮汉单手抓住我的衣领将自己提在空中。在他那五大三粗的体型面前，我一定显得十分瘦骨伶仃。
“死跑堂的，你在耍老子？”
“客官莫动粗，有事好商量……”
壮汉对我呼出一口酒气，下一瞬间寒光一闪，挂于腰间的单刀便横搁至我的颈下。
此人身手不俗，并且已流露出杀气。看来是没什么好谈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
唉——我明明只是想过上平静的生活啊。
二
我的名字叫李吉良，是师父给我取的。在十五岁遇到师父之前，我一直没有名字。
我生于江湖中最臭名远昭的暗杀组织——影子门。从会走路起就被严格训练，七岁就能完成暗杀任务。在我那年幼的认知中，在江湖中杀人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能狠心下手，对目标有一丝怜悯之情，最终死去的可能就会是自己。真实的江湖世界便是如此残酷无情。
所以在十五岁之前，自己一直践行着刺客的本职。被自己盯上的任何目标无一生还。
直到遇见那个人，我的世界观一下崩塌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强大，却有如此温柔之人。
“听好了小子，这次的目标非比寻常，她的武功远在我两人之上，成功与否在于你。”
“比你还要厉害？”我忍不住问道。
“闭嘴，任务中替身不能说话！”匍匐于一旁的男人在嘴边竖起食指，对我小声吼道，“所以我才说你这家伙还嫩着很，没有规矩。”
这个不惑之年、嘴上留着两道胡须的男人在组织内声望极高，被人尊称作“命”。并且自己一直与他为搭档关系，我了解的他武功极为高强。如果不是与他一同进行任务，很可能我早已是刀下亡魂。
“认真听好，不用担心。我与你的配合是天衣无缝的，一如往常那般行事即可。”命确认了一眼山下的目标没有动静后，重新凝目看向自己说道。
我默默点头。我俩的配合有多厉害我当然也清楚。
影子门的可怕之处在于其独门绝技：潜影术。此招式需要两人配合，一人为真身，一人为替身。真身向目标快速移动时，替身需要模仿其动作，并运用轻功灵活依附于身后，就像潜入影子中一般。待真身接近目标与之缠斗时，替身要快速找出目标破绽之处，脱身而出给予其出乎意料的致命一击。
而我是门内体格最小，轻功天赋最高之人，为修炼潜影术的最佳人选，自幼便被安排以成为替身进行训练。而如今与命搭档多年，也俨然是一名出色的替身了。
只是在完成高难度的任务之前，替身是不能有名字的。得到组织认可之人才能得到名号。
“那人名叫李雪涧，在今下被人称为‘天下轻功第一人’，据说是在江湖中失传已久的轻功绝学——踏雪无痕的唯一传人。”命说到这里，皱了下眉头。
我随即看向山下的目标，篝火前一身白色罗裙之人在一副安然模样打着坐。要不是身旁放着一把剑，无论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柔弱女子。这样的人真如此厉害么？
“被誉为顶尖轻功的踏雪无痕固然厉害，但并非无破绽，我影子门便可破。关键在于你了。”
命的话语将我心中念头打消，暗杀者最忌违的便是轻敌。我咽下口水后再次点头。
随后心想到：这次任务完成，自己就能拥有名字了吧。
就像命那样。
三
三更子夜，夜色最深时，一直匍匐着的命缓缓起身，向我打了个暗号。
我默默点头回应。于是暗杀开始。
命缓缓蹲在草丛下，我收敛气息紧随其后。再往前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了，距离目标身后大约百来步。
观察一阵后，目标仍未有所异动。命举起三根手指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
命的手一摆，便向前跨起诡异的步伐。此招式为门内高级轻功——鬼影迷踪步。熟练者可在几乎无声之下快速前进。而我照葫芦画瓢，同步紧贴着命身后，并同时隐匿气息施展潜影术，篝火下那细长的影子瞬间变粗了些。
暗杀真正的高手时，暗器那些雕虫小计是没用的，只会打草惊蛇。并且缓缓摸进也不可行，一但暴露在这篝火之下，便只能演变成正面交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少顷，百余步的距离就被命突破。命随即从腰间抽出半身长的柳叶刀向目标颈部砍去。
——锵，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这空旷的场所中传开。
女子举起闭合着剑的剑鞘，挡下了命全力挥出的一击。并碰撞的一瞬间巧妙地倾斜，使刀的方向改变。
命的步态还没调稳，一个扫堂腿就袭来，可这个男人毕竟也不是等闲之辈，仅退后半步，便刚好躲过这一击。
重新摆好步态朝其转身，却发现女子已一跃至数米之外。
“不愧是人称‘天下轻功第一人’的李雪涧——李女侠，听力果然堪比常人，在下佩服。”
“不知晚辈有何得罪之处，竟使得阁下出手如此之狠？”女子握住剑的右手背上，一道血缓缓流下，滴落在地。看来刚才那的一刀的力度她未能完全抵消。
不过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哼，好心提醒你，下辈子别在这鱼龙混杂的江湖中太早出风头，盯上你性命的人可不少！”
命虽是这般大言不惭，但附在他身后的我能感到他的呼吸要比往常急促。
——正面交锋我俩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想起命之前说的话。
不过可惜，我们并没过打算正面交锋，一切安原计划进行。
“哼！”似乎听到了男人的一声的冷笑，下一瞬间命一横腿便将眼前的篝火扑灭。
本就没期望能直接干掉对方，我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这篝火！
黑暗瞬间压来，云层刚好覆盖住月亮，四下一片漆黑。在黑夜中能在潜影术之下活命的人不可能存在！
命再度施展鬼影迷踪步，绕着目标开始疾跑起来。此刻就是绝佳的时机了，人的双眼习惯黑暗通常需要数十秒，此刻出手目标必死无疑！
李雪涧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开始调整气息。
“小子，要上了！”微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轻轻敲击命的背部作为回应。
下一刻男人便猛地向前突进，柳叶刀向外一横朝目标劈而去。
“那晚辈要失礼了。”
女子睁开双眼，竟霎那间消失在刀锋之下。
——这便是踏雪无痕吗！
踏雪无痕是运用内功发劲，使自身快速移动到另一处地点的招式。并且是由内功的高低决定移动的速度与距离。
由此可见，女子实力非同一般。
但招式有一缺陷——不能无间断的连续施展！只要对其落脚点处进行奇袭，对方定不能再躲闪。
看到了！命的身后数米远处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小子！”
我随即从男人身后脱身而出，猛地一个踏步向白影突去。
我完全将气息收敛，使身体像一道影子一般融入黑暗中向前快速突进一段距离。此为影子门的另一高级轻功——潜影瞬杀！
在接近目标的瞬间，我藏与袖中的匕首几乎同时一弹而出，紧紧握在手中向那道白影刺去。
鲜血随即一涌而出——
本该如此！
我绝不可能看错，匕首明明已经准确无误刺入女子的心脏部位，但我却毫无实感，就像刺空气一般。
女子身体变得飘渺虚无起来，轻轻向后退了半步。这时我才意识到她的步伐不同寻常。乍一看毫无章法，端详后才发觉其实是按着特定循序踏出，十分精妙。
我从震惊中缓解而出，向前挥舞着匕首。但无论我如何使力，始终没能伤到眼前的女子。
我明白，已经无力回天了。奇袭失败，而正面交锋对于我这个体格弱小、外功一塌糊涂的替身来说，是必死无疑的。
那人向我反手一击，剧痛就在自己的小腹上传开。
这触感似乎是……剑柄。
少顷，我失去了知觉。
四
“你可终于醒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一个轻柔却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
“你要是一直不醒我可就难办了。天亮之后要丢下你一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哦。”随即话语变成笑声，像是在表示，此举不过是玩笑罢了。
那笑声虽不拘小节，却仍显文雅，不折不扣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猛然坐起，寻声看去。篝火摇曳的光芒下显露出一个人影。任务刺杀的目标——李雪涧就在自己眼前安然无恙地打着坐。
我连忙翻开袖子，里面却空无一物。
“你在找这个？”我的匕首在她手中灵巧的翻转着。随后女子站起身，将匕首掷向于我，刚好插在我双腿之间的泥土里。
“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言毕她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而我只能从其中体会到实力差距的压迫感。
我环顾四周，辰星仍在夜空闪烁，但远处地平线已经渐白。想必此时已是五更，天色很快就会亮起。远处似乎传来鸟鸣，此外四下一片寂静。
“命……”我不禁出声道，周围已经空无人影。
“那人自知不敌于我，已经逃掉了。”女子从容不迫地向我走来，“你似乎被遗弃了呢。”
“为何留下我性命……我可是想要杀你之人。”我仰面惶惶不安地看着她。
女子在我眼前蹲了下来，眼神中满是自信。她开口道：“弱软之人才需要取他人性命，杀念不过是麻痹自身弱小的表现罢了。我从不杀生，这是我的修行之道。”
我怔怔注视对方，张口不语着。这便是真正的强者么。
沉寂多年的内心似乎被撩起了一丝波澜。
“好了，看来你并无大碍，该回你的归处了！”言毕女子便起身离开。
我暗下决心，也随之起身紧跟其后。原因自是不晓得，但自己的确被此人深深吸引出了。
她回过头露出诧异的眼神，我随之开口：“我已没有归处。”
此次任务失败在于我，回到门内必定会受到重罚。并且自己已经不再想回到那个冷酷无情的场所。
我想看看眼前这个人心中的世界，想要了解她那只言片语之中，吸引自己并让自己感到强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转身面向我，闭上眼睛双手抱臂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破晓，晨光缓缓照亮她那清雅脱俗的面容。
她睁开眼睛对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李吉良，从今以后这便是你的名字。”
师父的用意大概是希望我今后做个好人。
在十五岁的那一天，太阳从我身后升起的那一刻，我确信自己得到了重生。
五
“我一直想问，师父那一晚施展的，躲过了我匕首的那奇特步伐是何种招式？”
“凌波微步。”
师父她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掌着手中木勺，在篝火之上的铁锅中不停搅拌着。
凌波微步……这不是顶尖的轻功身法么！
——师父果然厉害。
我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成为当今“天下轻功第一人”的徒弟，与师父结伴游走江湖已数月载，但她却一直未传予我任何招式。
她还是未能信任自己吧，毕竟是曾经是想要对她痛下杀手之人。
师父将一碗汤递至我手中，脑袋随即传来舒服的触感。她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轻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这个汤很好喝哦，真的，我保证。”她说着，也盛了一碗在我身旁坐下。
“……”我看着汤里隐约可见的、奇形怪状的植物，沉默不语着。
师父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践行着“不杀生”的原则，是不折不扣的素食主义者。
以至于在这几个月里，我已经吃下了不下百种野菜汤。
“而且很有营养。”
见到我犹豫的样子，师父又强调道。意思大概是——这锅汤你得给我喝完。
我不禁扶额，心想这大概也是修行的一种吧。
料想不到，憋着喝下一口之后，醇厚的香甜便在嘴中弥漫开来。
这……真的很好喝。
“看，我没骗你吧。”师父在一旁好看的笑了起来。
我目不转晴地注视着那笑容，怔怔地发呆着。自幼起自己身边便全是面目狰狞的人物，大家从来只会对我露出凶狠的表情，我从未想到，江湖之中还有能笑得如此自然之人。
我的脸似乎变得滚烫起来，一定是这汤的原因。
夜晚就寝时，我在篝火旁躺下，而师父一如往常在我身旁稍隔些距离打坐而眠。
我久久不能入睡，仰面朝天看着满天星辰，思绪又在心中扩开。
武功如此强大之人，却又为何如此温柔呢？这是自己一直弄不明白的事情。自己那年幼的认知里，一直认为越厉害的人应是越凶才对。但师父却完全不一样。
“啊！”
突然师父一声惊叫，向自己趴了过来，我随之侧身一跃而起，迅速蹲下，环顾四周。
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唯一不对劲之处，只是师父一脸惊恐的表情。
“怎么了？”我神情紧张的问道。
“咳咳……”她轻咳了两声，似乎恢复了镇定。随后缓缓说道，“那里……有个虫子。”
“……”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确实有一只拇指大的臭虫。两条略长的触角在肆意抖动着。
“为、为师甚不喜欢此物。”
我做出一副厥倒状，不禁叹了口气，随后蹑着脚步轻轻走向前，抬起脚对准目标——
“等等！不能杀生……”
我随即定住姿势，不自主地施展出了金鸡独立。
此时臭虫竟振动翅膀飞了起来，就像在嘲笑这俩呆瓜师徒一般，在空中飞了一圈后，朝远去离去了。
虽说师父偶尔也会有一些不拘小节的表现，但大体上是个冷静沉稳之人。那样的惊慌之态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
那一晚她打坐时一反常态地紧贴着我，使我紧张得迟迟未寐。
“师父连一只虫子也不忍心杀死，为何还要在这动荡不安江湖之中四处行走呢？”
“我也向往平静的生活……但是我与你一样，都是没有归处之人。”师父说罢仰面看向夜空。
“所以在寻找自己的归处？”
“是啊。”
我从未想到，与人共享同一片星空竟会是如此惬意之事。
——要是有一天，能找到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归处就好了。
我在心里如此想着。
翌日，师父终于开始向我传授她的轻功绝学。
六
可惜我的轻功还没练成，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却先来了。
练习轻功已半年有余，此时自己陷入了瓶颈期。凌波微步只能空有其形，踏雪无痕也移动不出一米之外的距离。
师父说我的轻功天赋固然高，但内功基础不够扎实。毕竟年纪还轻，能在短时间练成如此程度已经颇为难得。只需循序渐进，日后定能成大器。
但我一刻也不敢怠慢，这样的自己只会成为师父的累赘。
江湖人来人往，自己背叛影子门的消息恐怕早已在传到组织之中。我明白组织对于叛徒是不可容忍的，一定会再找上门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日我与师父来到一座小城，两人在荒山野岭之中已漂泊数日，心想今夜终于可以安个好眠。毕竟城内治安要好一些。
客栈里，师父也露出一副放松的姿态，决定今晚在床上就寝。
“可……这只有一张床。”我自言自语着。
“你往里睡，给我靠着墙。”师父白了我一眼。
“不，我看我还是坐着睡就好了。”
“难得住这么舒服的客栈，不好好休息调养身心怎么行！”说着她一把推我上床，“往里靠……”
我只好妥协，背过身缩在墙边，紧紧闭上眼睛。
但我自幼有紧张就睡不着觉的习惯，不管我如何数羊，许久还是未能成眠。
月光倾斜在墙壁之上，我悄悄转头看向师父。没想到她竟是背靠床头双手抱臂，剑在身前的姿势睡着。并且睡得很沉，一脸安然的表情。
柔软的床与师父在身旁的安心感，最终困觉还是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徒然睁开眼，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空气中似乎掺着微弱的香气。
正当我以为是错觉时，一个熟悉念头涌上心头。
七神软骨散！影子门中最为致命的毒药！一旦毒气攻心，便再无解毒之方，并且气味极淡，常人难以察觉。
“师父，情况不妙！”
正当我伸手向师父欲唤醒之，她却瞬间睁开眼，向我用眼神示意。随即我俩一同起身跃至窗下，蹲伏着。
“房间已被下毒，得赶快离开。”我小声喊道。
此时房间正门传来轻微动静。
“直接往窗户上屋顶。”师父镇定自若地说着。“跟紧，不要我离开我半步。”
言毕，她手一甩，寒光掠过，利剑出鞘。她向前方的墙壁一蹬，回身一剑划破窗户，脚踏窗沿一跃至房檐之上。
而我也模仿其动作紧跟其后，多年的潜影术不是白学的。
不料，一跃上房檐，杀气便四面八方传来。
“看来还是被算计了呢。”
师父的语调仍是漫不经心，但局势显然不太妙。
身着夜行服的人影逐渐显现在月光之下，我环顾四周，一人位于屋顶上方，一人位于身后另一建筑的房檐处，而两侧又各有一人。四人就这样将我俩包围给住了。
不……是八人么。
影子门刺客，不可能不带替身。这点我当然心知肚明。
四个真身中并没有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愧是李女侠，果然从容不迫。大侠若想走，我等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恐怕也难以留住吧？”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屋顶上方传来。随后人影向前踏出半步，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中。“不过若是正面交锋，可就另当别论了。俗话说得好啊——两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狼群。”
“阁下有话还请直言，不然晚辈可要先动手了。”
“大侠好爽快，那我便直说好了！我们影子门在江湖中名声虽不怎么样，但一向还是守规矩的。”说到这他向我瞟了一眼，目光极其凶恶。“我等此次目的只是为清理门中叛徒，如果大侠愿意不插手此事，今日我等便不会找你麻烦。”
“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竟需如此大动干戈？”师傅仰天大笑起来。“可惜这位少年已经不再是阁下门中之人了。”
她举剑指向那名男子，语气变得极为冷淡。“如今她是我李雪涧的徒儿，奉劝各位还是趁早收手为好。”
男子无奈摇头，叹气道：“看来是谈不成了。”
言毕男子手一挥，其余三人便遁入黑暗之中。
师父随即朝我笑道：“今日之后，你定能学会凌波微步。”
而我完全不得要领。一脸呆滞地看向师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施展潜影术附于我身后！要开始言传身教了！”
——诶！
说着她便摆起架势，一手执剑与身后，一手立于胸前。脚步踏出那一瞬间，身影便模糊起来。
——可、可我还没学会啊！
没办法了，只能上了！我赶紧照猫画虎，并在脑中推出招式的分解步骤。
“依据八八六十四卦的顺序踏出步伐，按卦象方向循环……”我快速呢喃自语着，并强行潜入了师父的身后。
屋顶前的男子一声冷笑，双手从身后各抽出一把蝴蝶短刀，随即一个踏步向师父冲刺而来。
师父微微倾斜躲过男子的刀锋，反身一剑朝其横扫去，男子一弯腰，也惊险避开。两人如此交手几回合。那人身手似乎不俗，竟与师父打得有来有回，“锵锵”声不断传开。
少顷，我蓦然察觉，这是师父在刻意放慢步伐。
顶尖轻功身法——凌波微步，我虽然已经练习半年，但却只是空有其形，并不能发挥出实际效果。一旦自己没能与师父同步，对方即使击中残影，自己也会受到伤害。
黑暗中蓄时而动的那三人像是也有所察觉，从不同方向陡然袭来。
——这样下去不行！
“加快速度，我可以！”我当即小声喊道。
师父沉吟了片刻，就在众人靠近的那一瞬，猛然左右一晃，跨出步伐。
几处武器碰撞声同时响起，四人全部被弹开。趁对方步态没调稳，师父一个箭步向一人刺去，巧妙避开致命部分，对方一声怪叫，随后鲜血一涌而出，应声倒下。接着她头也没回，反手用剑柄向身后一击，将一替身击晕在地。
我似乎找到了感觉，师父动作迅速连贯，但自己仍能与她同步。于是我轻触其背向她示意道：——在更快！
剩余三人显然陷入惊慌失措之中，师父用更快的节奏施展身法。一个滑步向前横斩而去，击中一人。下一瞬间一道残影凭空而出，又向另一人劈去。两人皆始料不及，双双倒地。当然，仍是巧妙避开要害。
不料姿势还未收，两人的替身却从左右袭来。这两人定是提前脱离真身，并以其为诱饵。可惜他们的速度仍不够快，只是击中师父的残影。
——本该如此。
我猛地睁大双眼，感到身体使不上力。接着下一刻，剧痛便从侧腰传来。
师父愕然停下身法，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但自己已经跌跄着向后退了数步。模仿一旦中断，便是潜影术终止之时。
两替身也一惊，连忙向我挥刀而来。
师父抬剑弹开一人，一脚将其踢下房檐，急忙回身，但另一人的刀身已向我横来。我忍着剧痛从袖中甩出匕首挡于胸前，刹那间剧烈的振感便在手中传开，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被击出数米之外。
那人乘胜追击又向自己扑来，双手举刀于头顶，似乎要将我一斩两段。
师父一个踏雪无痕，便化作一道白影移动至我眼前。她用剑接下那一刀，碰撞的一瞬间灵巧卸力，随后向上一翻，将对方手中的刀挑飞在空中。刀落地之前，人已倒下。
“身后！”师父回头对我叫道。
一股寒气蓦然袭来，我随之转身，手持蝴蝶双刀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后方。
先前完全没能察觉到他的气息，此人一直在伺机而动吗……
他将刀举直突刺而来，并且刀尖已经逼近。我当即使出踏雪无痕，但自己功力尚浅，只是向外偏出半米的距离。
躲不了！
不料男子却贴着身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刀锋直直向前突去。
——目标竟是师父吗？！
师父显然也一惊，急忙回身举剑招架，金属碰撞声随之响起。
那男子一手举刀与师父持平，另一手在空中将刀反手一拿，猛地向师父刺去。
但似乎只刺中了身法残影。
男子相必是使出了全力，动作过大，导致来不及回防。师父当即压低身子，向前一踏，剑柄便重重地击在男子的小腹上。
不料男子却丝纹不动，短刀从手中滑落。徒然死死地抱住师父的手臂。
“得手了！”男子喊道，言毕身后一个黑影跃至头顶，手持一利刃向师父刺去。
但替身仍扑了空。
师父竟然再次一个踏雪无痕消失在众人眼前，只是此次速度显然慢下许多，白色的身影隐约可见。
就像要抓住这一瞬间，替身身后闪出一黑影。
这是——二重替身？！
并且那身影十分眼熟……
我惊呼：命！
他手握柳叶刀，踏出鬼影迷踪步向师父的落脚点疾步而去。
我亦忍着腰伤，猛然起身朝其奔去。
我明白，师父情况不妙。
她在房檐边缘前止住脚步，一副欲跌倒状，那身白色罗裙前一道血红。看来先前那蝴蝶短刀的全力一刺还是伤到了她。
——来不及了……
命一刀将师父的剑弹开，向她身上刺去。
“命！”我大吼道，随即身体就像化成了风。
云层不知何时遮住了月亮，四下一片黑暗。
月光再现时，自己正手握匕首刺于男人背后。
但那细长的柳叶刀也刺在了师父胸前。
少顷，师父向后倒去，欲从屋檐上跌落。我一跃向前抱住她，落至地上。
此处小道位于两栋建筑之间，月光没能照进来。在昏暗中我双手紧紧压在师父胸前，但却仍能感到鲜血涌流不止。
“你的轻功练成了呀……”师父气若游丝地笑道，随后向一旁咳出一道血。
“别说话了！”
我将外套脱下紧紧压在上面，但不久就被血浸透。
“快走吧……你一个人还能逃掉。”师父抬起手轻抚我的脸，这时我才发觉自己早已潸然泪下。
“去找一个适合的归处，过上平静的生活吧。”她继续说道。
我想起那晚辰星之下，师父对自己诉说的愿望。
“我一定会找到那样的地方……”我将眼泪甩开，下定决心道，“但要和师父一起。”
言毕，我转脸看向那阴影中伫立已久之人，露出了强烈的杀意。
那人似乎一愣，随即开口了。
“就是这个眼神……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子。”说到这他叹了口气。“竟然会故意避开要害，我可不曾记得自己有如此教过你。”
他手一甩，将一利刃掷于我眼前。定晴一看，那是自己刺在他身体上的匕首。
“别再踏进这江湖，这里不适合你。”他背过身，就势要融入黑暗之中。
“我有名字了……”我对着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背影说道，“叫李吉良。”
那背影微微一颤，回道：“后会无期。”
我拾起匕首，上面附着一折纸，我将其打开，一颗止血丸出现在其中。
随即屋顶上传来一声音——
“李雪涧与叛逆已死，从此江湖再无两人，即刻归门！”
七
我的名字叫李吉良，今年二十三岁，是一名客栈跑堂。
这个客栈位于偏远小镇，并且只提供素食，在人们眼中想必十分不起眼。不过我却十分喜欢。
——因为我一心向往着平静的生活啊。
虽然此刻……我正被人用刀架着脖子。
“死跑堂的，老子一刀下去你可能会……诶，人呢？”
我用手轻轻拍了拍壮汉的后背，说道：“大哥，您还是放弃吧。”
壮汉一颤，猛地转身朝我挥刀而来，但无论他怎么使劲都劈不中自己。
“怎么回事……”壮汉喘着气，一脸惊愕地看向自己。
我随即笑道：“是不是看到了很多残影？客官您肯定是喝醉了。”
壮汉似乎还不肯罢休，又举刀欲挥向自己。
“究竟何事，竟闹出这般动静？”此时身后传来一女子声。
我俩闻声看去，只见掌柜从二楼走了下来。身着典雅的白色罗裙，姿态飒爽利落。
“倒是没什么，菜里有只虫子罢了。”说罢，我展开手掌，先前那奄奄一息的臭虫竟然振动双翅——
向掌柜飞去……
“啊——”一道响彻云霄的惊叫声在小镇上传开。
我拍了拍一旁目瞪口呆的壮汉，叹气道：“不用劳驾您砸店了……”
师父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此物啊……
我无奈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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