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名心动
回到房间，叶琳把衣柜里的衣服悉数扫到床上，一件件叠好收进行李箱，衣服收了一半不到，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叶琳已经决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程家。
眼看要收拾的东西太多，时间又不早了，叶琳放下手边的衣服，急匆匆的跑去开门。她认定，在程家会来敲她房门的，除了程阳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急于整理东西的叶琳，拉开门后，连看都没看来人一眼，随口说了句，“进来吧！”就转身走回床边，继续叠整衣服。
发现来人半天没动静，叶琳感到奇怪，程阳可从来没这么安静过，于是，她边抬头朝门口看去边开口，“程阳，你……”
看到站在门口的程海洋，叶琳顿时语塞，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程海洋会来找她。
沉默，无边的沉默在两人间持续蔓延。
就在叶琳感觉自己快被这种压抑的沉默闷得窒息时，程海洋终于出声打破了僵局。
“可以谈谈吗？”程海洋说。他一向低沉浑厚的声音略显不自在。
叶琳放下手边的衣服，“当然！”
“去阳台那边吧？”程海洋提议。
“嗯。”叶琳点头。
看到叶琳点头，程海洋便转身去了阳台，见叶琳还没跟过来，他看着阳台外的茫茫夜色，忍不住发起呆来。
想到叶琳床上的行李箱和堆着的衣服，他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要离开了吗？
他这是怎么了？叶琳只是他的客户呀！让她住到家里来，不过是因为姐姐对她所做的事情给予的补偿。一个客户而已，走就走吧，他怎么突然就开始心神不定了？
真是毫无头绪！他厘不清自己想法，他只知道，他心里一点也不想让她离开。
叶琳耽搁了两分钟才依约来到阳台，她到的时候，看见程海洋凭栏而立，背对着她看着院子里的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琳也不打扰他，坐到阳台的吊篮摇椅里，晃晃荡荡的摇着椅子，也学他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色，可惜天已经黑透了，极目望去漆黑一片。
吊篮椅摇晃发出的声音，惊动了程海洋，他回身见她，有些犹豫的开了口，“你床上那些衣服……”说了半句，他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知道他想问什么，叶琳坦然笑道，“我决定明天就离开，这段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程海洋沉默半晌才开口，“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程阳已经和我说了你们的约定，是我误会你了。”
“也没什么，其实你说得很对，是我自己搞不清楚状况，胡乱插手你的家务事，要是程阳因此高考失利，我可就罪孽深重了。”这句话，叶琳很自然就说出口了。
说完后，叶琳才发现，她的话里满是挖苦的意味，她这才惊觉，原来对于程海洋的误会，她一直是委屈的。
程海洋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为下午对你说那些气话，向你道歉，对不起！”
程海洋没想到，一向有些畏惧他的叶琳，居然会反唇相讥。不过他发现，他更欣赏这样真实的叶琳。
坐在摇椅里的叶琳，惊讶的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他，阳台外夜色黢黑，阳台的灯光足够亮，她确信自己真的看到了程海洋的笑容。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他笑。
这笑，融化了他那严肃的五官，也削减了他身上的刚正冷然气质，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不想让他继续居高临下的看她，叶琳自摇椅上起身，和他一样凭栏而立。
“我接受你的道歉。”叶琳对他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我说离开，并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一来，是因为我在你这里叨扰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二来，今天公安局那边通知我，他们取证完毕，我那房子烧成那样，我也该回去张罗着重新装修房子，装修时间少说也要两个月，住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程海洋皱眉，他不得不佩服叶琳的逻辑思维能力，就这么一件小事都可以分析出个一二来，但是这一刻，他非常不喜欢她的伶牙俐齿，因为这让他找不到理由反驳。
“不管怎么说，你会有现在的处境，多半是我们造成的，你要离开也可以，但必须等你房子装修好，到时候我自然不会拦你。”程海洋又把这个老掉牙的理由拿出来堵她。
叶琳刚要反驳，又被程海洋打断，“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去休息吧。”说完也不等叶琳回答，就迈步离开。
叶琳顿时有点生气，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承认一开始决定离开，有一定的赌气成分在其中，但理智归位，经过认真思考后，她知道，离开对他们彼此都有好处。
或许是她敏感，但她确实察觉到两人之间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她不想和他牵扯过深，让彼此都难收场。
因此，她急于逃离，想让他们回到最初的合作关系。而他却固执的扯些什么“责任、补偿”不让她离开。
想到这点，叶琳对着程海洋的背影怒叫道，“喂！程海洋，我坚持明天离开。让你那些该死的责任和补偿见鬼去吧，我才不稀罕！”
程海洋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坚定，“你坚持你的坚持，我坚持我的责任，你想离开？那就试试看谁更有韧劲！”
叶琳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不要太过分，别忘了我才是雇主，你没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在叶琳印象中，程海洋一直是个很讲理的人，此刻，她总算见识到了他蛮横无理的一面。
程海洋不再理会叶琳的叫嚣，转身径自回了房。其实，叶琳顾虑的那些，他也想到过，可是，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这么理智，他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所以，蛮横一次也无妨。
叶琳心底那个气啊！
她知道，晚上有他在，白天有顾少华在，若程海洋不让她离开，她就一步都踏不出去。
于是，叶琳就这么被迫留了下来。
之后几天的日子，叶琳开始忙碌起来，着手安排好房子的装修事宜后，见应聘工作也一直不顺利，她索性又报了个花艺插花进阶班打发时间。
每天做好早餐，然后去上两个小时的花艺课，下午去监督房子的装修进程，然后回程家做晚饭，日子就这样在平淡和充实中前行着。
转眼间，春节到了。
叶琳早没了亲人，孑然一身，自然留在程家过年。
程海洋父母早逝，往年都是程海洋带着程阳到郭家一起过年。今年春节，程芫正和郭帆升打离婚官司，程芫就带着已经上了大学的儿子郭锐，到程海洋这里一起过年。
一早来到程海洋家，见到叶琳，程芫总算对她亲切自然了些，不再像过去那般，一开口不是虚伪的寒暄就是讽刺和挖苦。
春节长假，程海洋在家，顾少华也得了个假期。
这个春节，程海洋父子、程芫母子和叶琳五人，凑在一起过了个热闹的春节。
一早，程海洋父子和郭锐忙着贴春联、挂灯笼，叶琳负责张罗午餐，程芫则帮着她打下手。吃完午餐，休息了两个小时以后，三个大人又开始张罗晚餐，两个孩子则疯得不见了人影。
程海洋家所处的这个别墅区，并不属于禁鞭炮区，晚上七点，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程家的年夜饭开始了。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热络，和程海洋父子相处熟了，如今再加上程芫母子，大家都没把叶琳当客人。气氛一活跃，除了要开车的郭锐，其他几人都喝了点酒，一顿年夜饭吃得也算其乐融融。
晚饭结束，收拾完厨房，叶琳就借口休息回了房。直到程芫母子离开，程海洋父子都回房休息了，叶琳觉得呆在房里闷，便不自觉的来了二楼阳台吹风。
坐在摇椅上，叶琳觉得有点无聊。想起晚饭时没喝完的大半瓶红酒，她心里一动，到厨房去拿了酒和杯子，又回到二楼阳台窝进摇椅里，一杯又一杯的独酌起来。
母亲在世时总爱说，“守年夜就是守新的希望，你守了，这一夜就和其他的夜晚不同了！”虽然只有他们母女两人，但多年来，她们一直遵循着这个老规矩——守年夜。
母亲过世多年，如今只剩了她一人，她也遵循着这个规矩，甚至把它当作一种春节仪式来参加，仿佛这样，母亲就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不知道喝了几杯酒，直到酒瓶里再也倒不出酒了，她才晕乎乎的蜷在摇椅上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母亲还在的那些年。自她六岁失去父亲后，母亲就独自一人抚养着她。
母亲是个聪慧的女人，可惜身为女人，在那个年代却终究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初中毕业后，家里人不愿让成绩优异的她继续升学，她最终进了纺织厂，做了个平凡的纺织厂工人。
父亲走后，母亲遭到了娘家人的嫌弃，几乎断了往来。于是她独自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把她抚养成人，供她上大学。多年来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但母亲给了她满满的爱，她从未因为缺少父爱而觉得遗憾。
梦里，她感觉到母亲温暖的双手正抚着她的面颊，她觉得温暖，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妈，有你真好……”
一阵冷风袭来，温暖不再，她穿着病号服跪在病床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母亲眼睛微闭躺在病床上，头上缠满纱布，雪白的被单衬得她的脸毫无血色，苍白的唇翕动着，声音却微弱如蚊呐。
她困难的撑起刚手术不久尚未康复的身体，把耳朵贴近母亲的嘴边，听到母亲沙哑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钻进耳里，“琳琳……妈妈恐怕……不能陪你了……去找你爸……不要恨他……也不要恨这个世界……”
尚存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多说，才讲了两句话她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知道，再不说，她就没有机会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艰难的开口，“答应妈妈……要快乐……的活下去……答应我……”她无力的手重重回握了一下叶琳，微闭的眼睛睁开了，直直看着叶琳的视线显得焦点涣散。
叶琳鼻翼颤动着，她狠狠咬住唇，深怕自己一松开，眼泪就会下来，看着母亲渐渐闭上眼睛，她飞快的答应道，“好，我会的，我会好好活下去。”不管有多难！
一开口，眼泪就决堤了，而她也不用再掩饰了，因为母亲的手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母亲再也看不见她哭，再也不会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了。
她紧紧抱着母亲温热的身体，无声的流着泪，直到它一点点冷下来，她突然疯了般搓揉着母亲的身体，想要让它再温热起来。
可是不管她怎么折腾，也不管她为母亲盖多少层被子，母亲的身体终究还是冰冷下来，她心里一恸，终于撕心裂肺的哭嚎出来，喉头一阵腥甜后，她坠入了黑暗和冰冷之中。
好冷！
“妈……呜呜……你不要走……妈……”叶琳缩在吊篮椅里低低的抽泣，即使在梦中，她仍然心痛难抑。
唉！
程海洋低叹一声，知道叶琳这是睡梦魇了。
他原本已经打算休息了，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打算去书房找本书看，刚出房门，听到叶琳的哭声，这才发现她缩在阳台的摇椅上。
阳台这边连灯都没开，如果不是听见她的梦呓声进而发现她，她就准备在这儿吹一晚上冷风？
程海洋走近摇椅，不慎踢到地上的酒瓶，看着空掉的酒瓶子，再看看叶琳红扑扑的脸颊，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叶琳梦见了什么，她酡红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向擅长以笑容掩饰情绪的她，此刻脆弱得叫人心疼。
心疼？他在心疼她吗？他不得不承认，对于叶琳，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讨厌调查资料里那个叶琳，却又无法自制的对身边这个叶琳产生了好感。
不敢往深里想，程海洋弯腰拍了拍叶琳的肩，决定唤醒她，“叶琳，快起来，回房去睡！”
见叶琳毫无反应，程海洋又用力摇了摇她，在重复了几次后，叶琳终于醒了过来。
“回房去睡吧！这里冷。”
叶琳一脸迷糊的看着程海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半晌才回了句，“哦！”
看着叶琳迷糊的模样，程海洋莫名觉得可爱，只觉心口一悸。这种感觉是陌生的，但作为一个年近四十的成熟男人，他不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丢下一句，“我去休息了。”就逃也似的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回头一看，是叶琳摔倒了。
程海洋回去扶起叶琳，刚放开她，眼看她又踉跄着朝地面摔去，他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索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这一刻，程海洋才恍然大悟。叶琳刚刚哪是什么迷糊，她这是醉了！
刚把叶琳抱起来，她很配合的双手圈上他的颈项，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样子看起来开心极了。
除去了平日的防备和面具，这大概就是她真实的样子吧！
程海洋将叶琳抱进房间，放到床上，她还是笑个不停。
程海洋拧了条热毛巾帮她擦脸，顺势怕了拍她的脸颊，“别笑了。”
叶琳终于安静下来，呆呆的看着程海洋帮她擦手，“程海洋？”仿佛她才看清楚对方是谁。
“嗯。”程海洋低应了声，帮她脱了鞋盖上被子，“睡吧。”
刚想起身离开，程海洋猝不及防被叶琳拉了一下，他重心不稳之下就倒向了她，还好他反应够快，以手肘支撑住了身体，等他再想起身时，叶琳已经双手圈住了他的颈项。
看着近在眼前的程海洋，叶琳粲然一笑，他终于不再离她远远的了。
程海洋瞬间就被她的笑夺去了心神，他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跳出了胸口。
她的笑不带丝毫诱惑，也没有平日的刻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因为开心而发自内心的笑容，却迷得他乱了阵脚。
叶琳开心的笑着，她感谢上天给予她的这个美梦。平日里，她是不敢靠程海洋这么近的，她怕看到他眼里的推拒和轻视，而现在，在她的梦里，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程海洋，我喜欢你！”叶琳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海洋一窒，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还不等他反应，叶琳就抱紧他的颈项，主动吻住了他。
这一刻，理智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程海洋再也无法克制对叶琳的情感，反被动为主动，以舌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汲取她口中的甜美。
这晚，两人都喝了酒，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局面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程海洋解开叶琳的内衣扣子，准备继续攻城略地时，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窗外烟花绚烂，满世界的鞭炮声惊醒了他，也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背对叶琳坐在床上，慢慢平息自己的欲望。再转身看叶琳时，她竟然赤裸着上身就睡着了，那样子安详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程海洋苦笑着帮她盖上被子。
今晚，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她喝醉了，可是他还清醒着呀！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