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十三

        家乡有句老话，一个丈母半个娘。是啊！丈母娘也是娘。

        这次回家，姨、舅不期而遇地聚在一起。最小的姨妹说：“年底想去娘的坟前辞岁。”说起岳母，甚是想念。转眼间，就离世三年多了，刚过了几年顺坦的日子，人却走了。想起来，无不叫人落泪。

      岳母没有传奇的人生，却有常人不曾经历的磨难。正是花季的年龄，却因换亲，和一个叫二哥的男人成了家。十几岁的她，就担负起生儿育女照顾全家的重担。婚后生了四女一子，男孩没长到一岁便夭折了。不久，丈夫患肝腹水也去世了。不知三十来岁的岳母，是怎样忍着丧夫失子之痛，在那凄风苦雨中挺过来的。过了几年，她与后来的岳丈搭伙过日子，生了两女一男。几年之后，二姨姐在江边放牛不幸失水，去了另一个世界，后来的岳丈也中风瘫痪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岳母精神失常。我几度同大姨夫一道，送她到九江城里看病，后来日子顺了，她的病也逐渐就好了。

        初见岳母时，是1985年春，与妻子定亲的时候。她一头银色的短发，总是用那慈祥的双眼，笑咪咪看着我。虽然苍老的岁月在她脸上刻满皱纹，但是她的单薄的身体，一样有年轻人的活力。她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像有忙不完的活计。岳母平时穿的最多的是，那件蓝色的对襟上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说话声音宏亮，尤其是那乐呵呵的笑容，总是洋溢在那消瘦的脸上，让人感觉她是那样和蔼可亲。

        每天，天刚亮她就起来做饭，女儿洗衣。吃完饭，带着几个女儿往地里赶。落雨天，女儿做鞋纳底，她却像个男人一样整理生活用具。每年，虽然是辛勤的劳作，但微薄收入只能勉强度过荒年。 那时候，岳母家境十分贫寒，平常花生都舍不得吃。除了逢年过节，三餐难见浑腥。家里没有几件像样的家俱，较好就是那张吃饭的桌子。每天夜晚，一家人都围着它，在昏暗的灯光下度过。

      有一次挖花生的时候，岳母说起她的二哥，眼底泛出她年轻时幸福的时光。从她口里得知，她的二哥是常到长江滩涂捕捞鱼虾，感染血吸虫病后，转为肝腹水死去。她的声音里，听到的全是无尽的惋惜和深深思念。如果她的二哥没有走的话，也许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岳母是个对人热情、善良的女人，她的苦难经历和对生活乐观向上的精神，得到村里人同情和尊重，大家都尊称她二婆婆，邻里都喜欢和她亲切地交谈。她信仰佛教，每逢庙会，都虔诚参加。若是那家孩子受到惊吓，一定请她收吓（念hè)。她会刮痧，炎炎夏日常给人解除酷热，送去清凉。凡是她能做的，都满口答应。有时，外地人过来讨饭，她情愿自家人少吃一 口，也要施舍一点米粮。她说：“人没富过，谁没穷过。”她总是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比自己更困难的人。

        岳母一生省吃俭用、待人平和。她对待孩子轻言细语，总是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食物总是留给孩子，她的温和宽厚的性格，没有那个孩子不喜欢。每逢年节，孩子们都来看外婆，大老远就喊：“外婆，外婆，”笑得她合不拢嘴。每次，十几个孩子，像蜜蜂一样围着她，她高兴地忙得团团转。我知道，岳母早己把每一个孩子都装在她最柔软的心里。

        1989年2月，孩子满一岁时，我接她过来给孩子过生日。临走时，她说;“卫伢到外婆家去吗？”。靠着妈妈的伢崽听到后，第一次跟外婆走起路来。大家都开心地笑伢崽，点点大，就知道和外婆亲。六年后的水灾，我心力交瘁地病倒了，妻子一个人忙里忙外。岳母来看我，帮着做饭洗衣。第二天，她回家出门时，看着我消沉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再难，人也要乐呵呵活着，我走了，你高兴点。”她的话像冬日暖阳温暖我的心田，我频频地点点头，泪水打湿了我的双眼。

        2005年随着社会发展，岳母家庭经济有所改善。我和小舅把房子建在一起，都开了服装店，生活变的顺顺利利。她到家里来往也更加方便。有点好菜常叫她过来吃一点，有空时陪她唠唠家常。有时看到她对小孩的溺爱，忍不住说几句，伤着她，至今还是满怀愧疚。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没想那一天来得那么快，她走得那么急。

        2012年9月，岳母查出直肠癌晚期，还未享受儿女半点福份，就撒手人寰地离开了人间。发病前期她自认为是痣疮，没有太大在意。到了痛的十分难受时候，到县医院检查，得知是直肠癌晚期，后来才转到家乡治疗护理。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儿女们白天陪她说话，夜里分批守夜。她痛时，我帮她用毛巾热敷。累时，帮她松肩揉背。这其间，大家细心照料却不能缓解她的病情。每次，钻心的疼痛，她都咬牙忍受，生怕儿女跟着受累。看着她疼痛难忍的样子，儿女们暗暗流泪，唯有陪她一起煎熬。中秋节那天，天气晴好。为了作个永久纪念，我请人摄了像。合影时，她眼里充满着快乐和欢喜，但脸上却挂着牵强的笑意。那天，有儿女和小辈的陪护，她非常开心，特别是我那一岁多的，绕膝承欢让她忘掉病痛的折磨。后来的几天，她的生命就像行走在黑暗的世界里，每天，挫骨般的疼痛，让女儿心如刀绞。可再孝顺的儿女，也不能感动天地，再高超的医术也无回天之力。她还是在三天后的上午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那天是一直晴的好好的，忽然转阴。风，冷嗖嗖的，好像一场秋雨即将来临。我和妻子为了尽快忙完地里的农活，准备她的后事。赶早就到地里拨玉米，上午十点多钟，来人告诉我，岳母快不行了。我叫妻子赶紧上前走，我收拾玉米赶到家时，凄风苦雨伴着撼天动地的哭声，牵动我滚滚热泪。我脚步沉重地走到灵前，心情无比悲痛地躹了一躬。我看到，安放在鲜花丛中的岳母，神态安祥，好似睡在香雾缭绕的梦中。象是往生到没有痛苦、没有忧伤的西天世界。 此刻，呼天抢地的哭声无法唤回远去的灵魂，悲伤欲绝的痛苦也不能表达儿女的孝心。愿脱离尘世苦海的岳母，在那里沐浴着七色的佛光，行走在，莲花开满的地方。

        她就这样匆匆地走了，留给儿女们一生的思念。 岳母一生，是历经磨难的一生，是乐善好施的一生，是辛勤操劳的一生。她没有博大的胸怀，也没有无边的大爱。但她坚强的意志永远像青青翠竹狂风不倒，善良的品德如雪里寒梅骨里暗香。

                        2015.12.13     

作者简介:燕十三，原名胡金松，九江市柴桑区人。庐山脚下，陶源明故里，好读书，不求甚解。曾在中国诗歌文学精品、川蜀艺苑和作家美文上发表过诗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