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春季限定“伪证”之主题/形式写作。

警察例行问询中服务生主管伊森的叙述：

我正准备上菜，一出门就撞上了疯女人，真是倒霉！我一瞧见她手里的冲锋枪，赶紧往后厨跑了。之后就听到外头闹起来，紧跟着就是枪声！谁敢再出去呀！那子弹可是长眼的？

长什么样？就是寻常人长相，但神情很奇怪，一头乱发跟杂草似的，看着就不对劲。

其他的事儿我可不知道了，我伺候大人们，忙得很，连抽口烟的功夫都没有。

有人说我离开过？谁？！是不是艾娜？我就知道是这个记仇的下贱货！她不过替我顶了五分钟的班！我去后厨帮忙了。

也不知道后厨都是干什么吃的，好死不死的，今早采购回来才发现，有台冰箱坏了，里头架子都折了，早就不制冷了。新鲜的蔬果根本没地儿放，老板临时搞来个新的，送货的居然只给丢到门口！这帮厨子只有拎饭勺的劲儿，这不，求我去搬冰箱。

这帮人，连分内工作都干不成。不是我的活儿， 我还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阵。唉，为了大人们的舞会尽心尽力，这点事儿倒也不算什么，不过让艾娜在我忙的时候，顺便上几回酒，至于吗？！

哎！你们也别抓着我们这群老实挣钱的平头老百姓盘问，你们该仔细查查安保！他们看似在巡逻，眼睛可只管顾着美女，在外头守个门都三心二意喝酒打牌，玩忽职守不止一两次了。今天也是，拿钱不干活儿。

没错，那女疯子是一个人从大门进来的，好多人都瞧见了！

这群保安连门都看不好，连冲锋枪都被人偷走了！您瞧这一地狼藉，碎了好几扇落地窗，花圃全被踩坏了，汤汤水水也打翻得到处都是，最后还得我们收拾，这叫什么事啊！所幸没在宴会厅里搞出人命来，否则跟满厅的红色帘布混在一起，冷不防地一抹，满手血呼拉的，也忒恶心了！

被主教请去喝茶的保安队长的供述：

主教大人， 我确是第一个注意到枪手的。她鬼鬼祟祟地混在服务生里，见我注意到她，立马穿过人群，跳上圆桌扫射，还大声叫嚣着，发疯似的破窗逃走了！

什么？主教大人，您可不能冤枉了咱们！这个女孩绝对没有经我们的眼！绝不是我们安保队疏忽放进来了！大人，光是她那头红发，总会有人记得吧！我们确实不知她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主教大人既然专门前来问询，我也不得不实话实说。

大人们每年的祝祷会一直是我们独家负责的，大人们的聚会要紧，哪敢有半分的懈怠？入场的客人到端茶倒水的服务生，统统是仔细核查了！我们的队员都是在战场上拿过勋章的真汉子，公司成立都十年了，名声在外，从未有失！

枪手只能是……只能是跟着蒙面修女混进来的！

大人明察，修女们的审查可不关小人的事儿啊！那都是天命之人，谁敢不敬？我们只管核实人数，跟安排的一样，一共十二位修女入场，不多也不少。

大人！您绝对不可听信那群端茶倒水的小妮子胡言乱语！咱有妻小，多看个女疯子做什么！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一直兢兢业业，更何况她也不过略有姿色，远算不上天仙。只瞧见她跟其他大人打扮的差不多，咱也不敢多看。我们只知关注大人们的平安，护大人们的周全！

倒是那群服务生经常勾三搭四，不好好伺候大人们，连他们主管伊森也是这个德性！我们调查过了，枪手就是趁伊森跟服务生乱搞，偷到了主管钥匙，不仅抢了安保车，还有车里的枪！追这一路让咱们吃了不少苦头，还好有惊无险。

对了，主教大人，她搁桌上喊话，说她是什么希尔达，这个名字绝对不在访客名单上！在场的大人们，咱唯独不知修女们的圣名。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对教会，只有敬重！其他的，小人就真的不知道了。

贵妇侍女艾娜私下闲话：

你们已经不错了，看看我，服侍夫人六年了，还只能待在莎伦庄园里做些针线活儿。那晚是我第一次陪夫人外出赴宴，谁知道……唉，这下再也出不去了，真倒霉。

我本来一直守在夫人身边，只趁夫人跟主教洽谈时找了口水喝，结果撞上伊森……没错，就是那个好死不死的伊森。我跟他不过出去耍了几回，年初就说清楚了，没想到他不要脸地死缠烂打，还偏偏在夫人的宴会上遇着了！真倒霉！

他急着去抽烟，非要我帮忙照顾场子，还骂骂咧咧地故意拦着我的路。我怕把他惹急了，闹起来被夫人瞧见，才被迫答应帮他的忙。结果，我等了他半天都没等到，连他同事都开始找他。

都因为他，我才挨了罚。

多亏有位修女好心帮我解围，谁知我刚脱了身，勉强喝上一口水，就听到外头大吼大叫地乱起来了，我只管躲，也不敢看。

我什么时候撒过谎？是真的！是蒙面修女主动跟我说话的！我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你听谁胡说的？不要胡说！宴会里那么多主教和牧师，哪里能容得下个假修女？我不知道那位修女的圣名，我只记得她的眼睛是湖蓝色的，面纱是紫黑色的，是很精致的丝绸料子，和夫人的很像，有自然的反光，一匹要上万的。

修女们是圣职，哪有钱赚？八成是夫人贡献的。我们夫人心慈，年年都给教堂捐款，还为我们祈祷，跟主教说好话，连我们都得赐福。

可怜我们夫人吓坏了，我们一早就跟夫人回庄园了，完全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唉，好端端的祝祷会变成这个样子，可不是水逆么……

当场击毙？哪个死了？

我的意思是哪个女孩？

哎？你们不知道么？宴会上有两个红发女孩呀！

我在替伊森班的时候，发现宴会上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一个是蒙面修女，点了气泡水，喝水时摘了面纱。后来还有一个戴帽子的，点了威士忌。

我绝对没有记错！她们的眼睛都是红色的，而且是很鲜艳的丹红色。就和这房间的红墙差不多，当时装点宴会的纱帘桌布也是很艳丽的红色，夫人最喜欢这种艳红色了。

我绝对没看错！我当时还在想，哪有人生着红色的瞳孔？看着有点吓人，像眼睛里有燃烧的火焰，她们是不是病了。但在场的都是夫人的宾客，我怕显得无礼，只当没留意。

你说击毙的是枪手？哦，那太好了，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你怎么能问持枪行凶的是哪个呢？这还用问么，肯定不是修女呀！

要我说，根本问题不在于安保。设宴就设宴，不该用鲜艳的丹红色，祝祷会又不是什么庆功会。在我们家乡那边，除非大喜，不然，刷红墙用红布，最不吉利了。最近又赶上水逆，不出事才怪呢。

但是我们夫人喜欢艳丽，所以也不好随便说什么。唉，真希望夫人能早点放我出去，我用心服侍了这么多年，怎会故意渎职呢……

莎伦夫人的训话：

你们怎么办事的！连场庆功会都办不好？闹得这么大，就是杰克逊局长亲自处理，也免不了有好管闲事的家伙。

现在流言都说有两个“火种”，你们怎么解释？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贪心，不要贪心！一个用完了再养下一个！现在好了，还搞出双生子了！

这次多亏有杰克逊局长亲自领取的尸体，不然尸检再出岔子，你们怎么交代！

你说什么？教会也花了力气？

我看你们是当主教当久了，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你们那些个穷信徒，就算上百上千个，连教堂的圣餐都供不起！哼，你们好有本事！滚去你们教宗跟前，慢慢祈祷慢慢等，看看没了我这种凡夫俗子，上帝还回应你们的祈祷不？

呵，你们也知道教宗等不起啊。我还以为，你们无所谓呢。在教众面前演一演就罢了，还跟本夫人邀起功了？

我们好吃好喝地培育“火种”，顺带也供给你们。吃着这世上最好最天然的食物，呼吸着最纯最干净的空气，整天静思休养，受顶礼膜拜。“火种”能给我们提供重生，你们能提供什么？

我也不过是看上了你们修道院生活朴素，环境天然无害，蒙面修女身份隐蔽又好控制。但是，就算没有修道院，我们照样能找个好地方把“火种”养大，明白么？

行了，大男人别哭唧唧的，董事会还要来问你们话呢，你们到时候还要哭么？

哼，不用你们拍马屁，本夫人确实宽宏大量，也不愿苛待别人。我倒是可以替你们向董事会美言几句，但你们总得有点用处。

这样吧，你们去趟二楼的红厅，听听那屋里每一个罪人的告解，也适当引导一下。我要知道，哪些人看到现场出现了双生子，哪些人知道或者听说了双生子的传闻。

既然已经难免重启，就得付出时间和精力，保证干干净净地重启，杜绝后患。

我知道教宗着急，只要教会得力，都好商量。听说端粒组进展不错，你们教宗可以先去瑞士续命，等“火种”长成，再彻底换血。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但凡重启以后再出什么意外，我还能再等一个十八年，你们教宗可等不起！

女鬼在地府的哭诉：

我是蒙面修女们养大的，是红衣主教们的门徒。这些世上最纯洁尊贵的人说，我是魔鬼的后代，才会有地狱火一样的眼睛，死亡花一样的血液，要年年祝祷才能封印我生来带给世间的不详。

只有希尔达说，不是的，我们是凤凰的后代，是在磨难中向死而生，留下了火焰和焦炭的痕迹。

上帝垂怜纯洁，听说流着最纯洁血液的人，能让死神却步。梵蒂冈的教宗已经活了两个世纪之久了，而我却在十八岁当天，魂归地府……

也许，希尔达错了。

也许，我们真的是魔鬼的后代！

我原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个，直到见到了希尔达。我没有想到，我们一模一样，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甚至连黑色的血都一模一样！

我也没有想到希尔达会出现在宴会上，她说她是为我来的。当修女来抓我时，我看着希尔达被带回了修道院。

是这样的吧，是因为这个我才被带来地府的吧！

可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修道院，希尔达却见过外面的世界。我只是……只是想过一过她的生活，这样很贪心么……

希尔达说她是为我来的，那……她一定希望我是自由的吧！我活不久了，我真的只想感受一回什么是自由，哪怕只有一刹那！

我第一次坐在车里，第一次开车狂飙！汽车可比马车快多了，快得我看不清路。夕阳铺了一路，整个世界都金灿灿的，我的瞳孔里只充斥着天地圣光，其他的，都看不见了。

之后……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风，只记得光，只记得自由！好像还有火……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得到了救赎，以为我看到了圣意临世！我以为我是属于天上的凤凰！

我没有想到，我会来到这里。

罢了，我感受到了，倒也无憾了。是我欠希尔达的，是我活该受罚……

大人，您说什么？

……是真的么……原来……原来我真的不是魔鬼！

原来，主教和修女们也不是天使。

原来，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天堂。

那……容我在这里等等希尔达吧。

我……我不记得了。抱歉，大人，我忘记我等了多久……再等等，再等等！

这世上只有我们血脉相连，她一定也在找我……她……她会来的吧……

等她来了，下一世，我们再一起生、一起死。

科学家开始向董事会汇报：

各位早上好，先说重点吧。

双生子的传闻是假的，两具尸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死在车祸里的是我们的“火种”，但死在修道院里的，只是个没有标记的普通人，头发是染的，眼睛植入了彩片，全身进行过大规模整形。DNA匹配上了失踪的实验室员工，背景资料已经交给杰克逊局长了。

具体调查结果和人员管理措施都会随后由杰克逊局长亲自详述，总之，经查证，项目失败并非教会的缘故。因此，在培育火种的选择上，我们还是选择与教会合作，理由与先前一样——

修道院偏僻封闭，与世隔绝，吃喝都干净天然，能保证火种的健康纯净，且最低成本低地保证火种安全。蒙面修女规矩森严，又坐拥圣职优势，方便导向“火种”的信念，避免产生自由叛逆的意识。

我们新火种已准备就绪，可随时植入母体。只要董事会批准，待收货完成，火种依旧交由蒙面修女抚育。十八年后，即可进行换血回春了。

下面我会代表科学部针对性地回应董事会提出的问题。

我们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依旧是端粒组和干细胞组，其余九组实验进展缓慢，不具有威胁性。

瑞士的端粒组可稳定延寿二十年左右，目前成功率是各组最高，但未来难以有所突破。

从科学上讲，端粒维护，需要针对成年体——甚至老年体——进行基因编辑技术，风险很大；

从成本上讲，培育成本自不必说，雪山运输和温度调控成本是我们的两倍以上。同时，瑞士实验室的安保投入非常高。

如各位所见，这段视频是上个月通过内部人员截获的，左下角编号显示666，代表第666代实验体。像这样具有高功能性的暴力实验体，极具破坏性，难以掌控，必须当场清理。

因此，端粒组不具有长期可持续性。

美国的干细胞组更有潜质，金钱成本较低，科研团队和资本支持都很强大。但他们还停留在本体干细胞收集，数据点太少，缺乏老年样本，而且出现过恶性癌变，反而大大缩短了实验体寿命。

从科学上讲，异体干细胞一定会导致排异反应，目前无解。即便美国人能成功稳定使用干细胞延寿，后续还涉及到婴儿干细胞提取、长期储存、实验室培育等一系列问题。

董事会也在关注美国各地暴动的新闻吧，他们反科学游行风头正盛，人权组织也紧盯着政府的调查报告，民众根本不接受任何科学文献的观点。现在要拨款进行更广泛的人体实验，只能火上浇油。

因此，干细胞组在未来十年内不会有很大的进展。

比较有趣的，我们的教会在美国深得人心，他们很喜欢天然纯净的概念，捐款高达五亿美金，间接地供给了我们的火种——这也是我们希望继续与教会合作的原因之一。

相较其他组，我们的优势依然是决定性的，无关乎任何外界因素，这是纯粹的科学——

我们只作血液的循环分子，所有人类拥有同样的循环分子，属于天然的异体共生。加上火种的血又是特殊培育的万能血型，不可能发生排异反应。

一个火种成熟后，可连续收割十年。一次全面收割，可至少延寿五十年之久，且有强烈的回春效果。

这样安全有效又实惠的延寿机制，百里挑一，不可复制。

虽然在收割当日失去火种，非常影响进度，也非常损耗资源，但我们理应着眼未来。我们的未来指日可待，人类的未来也指日可待。不能因为一次偶然性突发事件，就乱了阵脚。

我们的实验数据只基于成年火种的全面收割，在火种成熟前大量收割，有可能影响火种的凝血功能。而且火种的健康指数我们无法保证，非纯净血液不仅没有延寿功能，还可能造成病变。

尽善尽美，需要时间，连庄稼也得一年半载才能收割，更何况是人体？冒险提前收割，等同于拿黄金换一次性筷子，得不偿失。出现任何病变，我们不会负任何责任。

好的，感谢董事会的支持。

我们会在本周内把新火种植入母体，预计年末收货。

最后，也请董事会向其他部门转达科学部的声明：

凤凰火项目需要科学、资本、政府、教会的全方面配合，才能顺利进行。这世上，没有比生命更高昂的礼物了，科学部已经将这份礼物送到了各部门手中。无论是资本、政府、还是教会，请各部门能正确地认识到，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凤凰火的第一受益人，我们手里掌控着全人类的未来，我们的福报也与此紧密相连。

虽然资本、政府、和宗教都不懂什么真正的科学，但至少也该懂得什么叫做事严谨吧？下次少出现些疯子，就能按时收割了。

不要再失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