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彭桂芸
春末夏初,万物生机勃发,心愿亦随之放飞。
小满过后,家里一行十余人,奔波半日,陪着88岁的母亲回到阔别四十年的故乡—塔木素,我出生的地方。
故乡的天空清澈纯净,似蓝色无垠的天幕,护佑着这一方生灵。远远望去,一片屋舍连着几处绿意,广阔的戈壁滩上,昔日高大的东刺疙瘩沙峰随着岁月游走,变成低矮的沙丘向北连绵,西边的铁龟山泛着铜褐色静静横亘于戈壁,四十载风吹雨打不改它的容颜。
新区是苏木政府机构所在地,规划齐整的楼房、柏油路、绿化带、健身休闲广场等一应俱全,一排排政府资助牧民新建独门独院的搬迁房,在戈壁沙洲上亮出一道美丽的风景,盛赞之余满满的自豪。
向着西北方走去,旧日的故乡风貌依然,浓浓的乡情与故土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中的暖意跟着升腾。四十年风雨历程,我似乎从未离开过故乡这片热土,我的眼里、心里,都是熟悉的场景,都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只是多了岁月的沧桑,多了时代赋予的新意。这片热土,记载了我的童年时光,亦无情地带走了我的父亲。一阵悸痛袭上心头,往事如风似烟,终唤不来,亦唤不醒,唯有记忆,安抚一世的思念。
老商店悄然静落,修缮过的外墙泛着旧黄。当年的我不足柜台高,拿着父亲给的分分角角,蹦跳着来买个水果糖。商店左侧,隔着大门连着一排供销社的办公室。父亲办公室抽屉里总锁着几盒山楂丸,时时滋长着娃们心头的念想。时至今日,一直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喜欢沉浸于此,怀念遥远的父爱。
供销社院子的后墙外,土坯泥房的老家,已被新砖包坯,铁皮木门上落着锈迹斑斑的铁锁,门前沙粒漫溯,想必现时的主人该是许久未归。沙子太大,轮椅推不进去,姐妹几个搀扶着颤颤巍巍的母亲,迫不及待地隔着窗户玻璃,使劲儿往房里看。纵然岁月如何飞逝,这个家,依然承载着母亲和儿女们厚重又绵长的情感,那些永恒、温暖的片段,在流转的时光里,深藏于心,念念不忘。
房里还是那时的格局,土炕依旧,却已物是人非。这铺暖炕上,母亲孕育了我和妹妹的生命,带着我们来到这个美丽而又神奇的世界。站在老屋的门前,记忆的影像如潮涌来,怎能忘记,皓月当空的夏夜,卷起家里的条毡被褥,铺在家门前的空地上数着星星睡觉;乘着朦胧夜色和小伙伴们房前屋后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又怎能忘记,那个四月的黄昏,北风怒吼,漫天黄沙中父亲留给我最后的背影。从此,一抔黄土,阴阳两隔,断了肠,碎了心。漫漫岁月,我对着风,望着天,在无数暗夜里辗转难眠,却无处安放“爸爸”这世间最伟大最温暖最有力量,亦最简单的两个字。
我们似离家久别的孩子,难抑满脸的激动和兴奋,拿起手机,陪着母亲,记录下最欢愉难忘的时刻。
推开虚掩的院门,几句寒暄,就将岁月拉回到四十年前。看着院子里堆满的苁蓉锁阳,叙着熟悉的人和事,一时恍惚,我是否真的离开过这里?四十年,终不过梦游了一场,故乡,永远是我灵魂的栖息地。
供销社的菜园,田埂四周树木繁盛如初,曾经结满果实的菜地如今铺满杂草。菜园的泥墙日久颓圮,或深或浅的裂痕,弥散着淡淡的尘烟。昔日的塔木素小学,已被夷为平地,仅留碑文纪念;曾经的老师同学,都已各方四散。生活不会停留在原处,岁月把人抛,推着我们奔波在变老的路上,即使多年不见,只愿余生安好。
两天行程,母亲满满的笑容,精气神出奇的好,来回近八百公里路程,车驶了一路,母亲坐在副驾,心满意足地直立着身子,向着窗外,看去又看来。
此行,特意带着回国省亲的儿子,带着他了解祖辈过去的生活,见证故乡今日的安宁富足。儿子满怀深情,时不时问这问那,了解过去的日子。晚饭后,陪着我漫步在故乡的柏油路上,夕阳余晖映照着我们的脸庞,晕染着故乡的天地。夜晚,儿子陪着母亲就宿,听母亲给他讲姥爷的故事,讲多年之前,塔木素,我们的家。
时间最是无情,明明挥别在即,脚下却步履难移,不知此去经年,相逢又待何时?
回望故乡,旧日的老家,欢快的童年,还有那永远寻不回来的父爱,一切清晰镌刻,装帧成册,永在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