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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厂成型车间。

车间里有三段工艺流程，有前段、中段和后段，各段做各段的事情，互不干涉，每段都有一个管理，管理再由主任安排工作。主任上面就是老板说话了，规模宏大的厂里有厂长管着各部门的主任。

整个车间都弥漫着胶水的味道。鞋厂就是胶多，白胶、黄胶、粉胶、PU胶、汽油胶都是很冲、很呛人的气味。而我就在这里待了二年多了，一直在后段流水线上上班。

生产流水线上一只一只鞋子缓缓流下来，我一只一只的捡起来塞上定型纸，再套个白色的沙眼袋子，然后再放到流水线上让它流下去由下一个人捡起来装到鞋盒里。这些我做的熟练、敏捷，天天做一样的事，闭着眼睛也会做。就是要迅速，不然的话鞋子在我这就要堆起来，下面的人会没事做。这样就会耽误一整条流水线工作效率

＂倩云，累不累呀？＂管理走过来问我。

我摇摇头，真的感觉不累，进厂之前，在我的老家贵州大山里我背一大框玉米翻一座山也不气喘。这点小事算什么呀！

管理笑了一下：＂那好，大家都快起来，我把流水线速度再加点，早点装完了，我们早点下班。＂他又指着前段说：＂看前段流水线己快下班，今天就这么多产量，大家加油！＂

管理是四川人，瘦小的身体，一对大眼晴湛净明亮，像我们山里的星星一样，嘴唇红润在白肤中像樱桃一样，做事精神饱满，厂里主任和老板都很信任、欣赏他。从没有见他发怒过，总是面带微笑，热情奔放。

＂喂，老大，下班了请我们去唱歌，你昨晚打麻将赢了几百块，今晚就犒劳犒劳我们一下。＂坐对面的小英，突然提出要求。她是湖北人，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今年开厂时由老乡阿旺带来上班的，阿旺在前段流水线上夹前帮，工资在我们车间里除了主任就他工资最高，比我们后段管理的工资还高。

他们湖北人天生有一种优越感，家乡一马平川，土地肥沃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生活很惬意，家中都殷实，一般都是初中毕业的，不像我们贵州山区的人，贫瘠的土地结出的果实连温饱都成问题，那有钱读书，大都只读过小学，我连小学也没有读完就回家帮妈妈种田，供两个弟弟读书，十六岁就跟着老乡李嫂来这温州双屿鹿城工业区上班了。这工业区叫鞋都，全是做鞋子的，偶尔能看到有几家服装厂。我在的这个厂叫＂华丽鞋厂＂。

小英高挑身姿，已有十九岁了，比我大一岁，一头短发透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脸上白嫩白嫩的，好像一掐都会流水的水果一样，就是眼睛小了一些，但是很妩媚，她是我们后段流水线上最活跃的人，也是最傲气的一个女孩，总说我们贵州和四川出来的女孩穿的衣服太土了。虽然今年才出来扛工，一切都像在自己家一样大方自在，比我这个来两年多的老工人还广熟，这间成型车间的人她都认识。

＂好啊，只要你们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啥事都好说。＂管理双手叉腰站在小英背后，停了一下又说：＂都去！人多热闹呢。叫你老乡阿旺也去。＂这个提议正合小英心里，因她老乡阿旺正在追她坐傍边叫婉清的女孩子。

他们唱歌是在大街上超市门口露天k歌：一台电视机，傍边有两个音箱，一套麦克；投币式的，唱一首歌就投两元硬币，然后就在傍边的桌子上放有一个歌曲本子，在上面点歌，在由主人在后面换带子。也没个座位，围观的有很多人，唱完一首歌，屏幕上会显示分数，唱得好就打分高。

我偶尔也唱一首，打分不高，最多是八十分，在那里主要是吃烧烤。超市傍边是夜市，夜市上人群拥挤，白天没人，宽阔的马路空荡荡的，到下午四点多时就会有零零散散的小滩摆起来，等到五六点时，一条街路上两边全都满满的，但是排列有序。

夜市的灯光如白昼，这里是我们外地人的寻开心，长见识的地方，有买衣服的，买小玩意的，买鞋子的，各式各样的都有，都是很便宜的货，所以说这里也是穷人的天堂。你想要什么在这里都可以找得到，也有很多小吃摊，武汉的热干面、四川的燃面、新疆的羊肉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管理买了很多的烧烤和麻辣烫，还有饮料，我们几个人手里都是满满的，站在那里边吃边点歌唱，他与线上的几个男的在傍边烧烤摊上喝啤酒。

小英可会唱了，每首歌都是九十多分，经常有一百分的，由于是露天，还有别人也会投币点歌，今天小英就碰到对手了，有个女孩也是高手，每首歌都比小英分高，小英来劲了，把手里烧烤全塞给我，一心一意的去唱，别人点什么唱，她也点什么歌唱，我们人多，唱完了就喝彩，起哄，给小英加油，打气，那个小女孩只有两个人，唱完一首歌就与她同伙拍一下手，微微笑一个，淡定从容，她有一头齐腰长发，看起来很飘逸，唱歌却很好听。

管理喝好啤酒也点了一首歌，周华健的歌曲《忘忧草》：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谁的唯一……

歌声温柔却带着磁性，我呆呆的看着他，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会有唱歌，第一次听他唱歌。他突然看着我唱，我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像做小偷被人发现了一样，赶紧低下了头。

有了第一次开头，从那之后我们便经常结伴在超市门口k歌，小英很会交际，是个人来熟，那第一次与她K歌的女孩也与我们成了好朋友，我也知道她叫晨𣌀老家是安徽省合肥市庐阳区的人，来这里已三年多了，现在在朝阳鞋厂里做车工是个技术活，工资比我多几倍，我很羡慕她，希望自己也能拿高工资，除了给弟弟的学费之外，能留点钱给自己买衣服穿，看自己一件衣服穿几年，像个小丑似的，于是缠着晨曦说要跟她学车包。她说：＂等下年忙的时候厂里会招一批学徒，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到时候就通知你，你要先准备辞工，以防招工之时，你出不了厂，强行辞工又拿不了工资，多可惜呀。＂

＂嗯，等下半年的时候，我提前一个月辞工。＂我很高兴，憧憬着美好的日子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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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处光阴易过，就这样匆匆又过去了两个月，我们与管理现在越来越熟了，现在直接叫他的名字一王俊凡，自从那次听到他唱歌后，我每次看到他总是低着头，不见他时又拿眼睛四处去搜索，在一起唱歌时也很走调，却又希望小英多多的组织一些活动，好与他们在一起疯、一起闹。

为了能跟上他们脚步，我努力的去听歌，然后再记歌词，一遍遍偷偷地小声地唱着，着实学会了好几首歌；我也省着买零食的钱，在夜市上买了两件新衣服，还有一件留着一次也还没穿过，想留着小英过生曰请客的时候就穿，因为我的生日与小英是一天的，他们都不知道。刚进厂里的时候我岁数小拿了表姐身份证登记的，表姐生日是正月初八的，那个时候都在家过春节，所以从来没人记得。

那天终于来了，我们几个姐妹下班了都跑到澡堂里洗得干干净净，都换上了自己认为最惊艳的衣服，花枝招展的走出厂门，正是青春芳华之龄，惹得大叔阿姨们直羡慕，最是流口水的是厂里一群单身青年，跟着我们后面屁颠屁颠儿的，我们到夜市上找了个小吃滩，点了几个小菜，就开喝开吃起来。

王俊凡举着杯子站起来说：＂来，祝小英生日快乐！＂

＂小英二十岁生日快乐！＂我们都喊起来。我在心里面也祝自己十九岁生日快乐！

几杯啤酒下肚我们几个女孩儿脸色都成粉红粉红的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个个醉眼朦胧，迷人眼目。江西的婉清直接靠在阿旺身上了，在这之前阿旺已追她好久了，每次婉清都是装着爱理不理的样子，这下阿旺可高兴了，嘴巴上沾上菜也不去理会，一个劲儿傻笑。

媛媛是我老乡，一个村的，今年跟着我带进厂里的，她还小还没十七岁就出来了，照我样也拿了别人的身份证。我一直管她很严的，每次发工资了都是我帮她在邮政银行打回家，只留一点生活费。她只有一个弟弟在读书，还有个妹在家帮妈妈做农活。今天晚上高兴，我让她喝了一杯，因为我们山里娃在家要做很多活整天风吹日晒的，皮肤干燥并很黑，看不出有没有因为喝了一杯酒而变色。我刚从家乡出来时皮肤也晒得很黑，一看就知道是个乡巴佬，现在才变得好一点。

晨曦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大的一个，二十二了，女儿都二岁了，放在老家由婆婆带，与老公出来挣钱。她若不说自己当妈妈了，我们都以为她还没结婚呢，刚认识她时，我们都以为她是小女孩呢。她提议：＂我们少喝点，等下去唱歌吧？＂唱歌是她唯一的爱好。

＂我同意！＂小英举起双手，左手还端着酒杯，又指着我说：＂倩云现在唱的可好听了，你们看她今天穿的也漂亮，今晚让她多唱几首。＂

＂对，倩云今晚多唱几首，我出钱，你平时对自己太抠了。＂王俊凡也起哄。

小英平时话就多，今晚喝酒了就更多了：＂她要寄钱回家给两个弟弟读书。真不明白你们那儿没有计划生育吗？怎么还有三娣妹。我们老家一家最多才两个娃，现在一家一个娃的也有很多。＂中间喝了一口酒又接着说：＂要想富少生娃，知道不？这是我们那的口语。＂

＂我们那一个村就十来户人家，村与村之间隔着很远，一个信息要翻几个山坡才能通知到，谁还有心情天天去爬山，管你家生几个小孩?＂喝酒了的原因吧，今晚我也话多起来：＂不过我一定要我弟弟读书的，看你们书读的多，说话好听，有书生之味，自带气质，落落大方，我很羡慕你们。＂想到老家有些伤感的便转个话题：＂我们唱歌去吧！＂

超市门口唱歌的早已围了好多人，我们挤到前面，除了媛媛每个人都点了几首歌曲，都在那里唱着。黑暗中王俊凡拉住了我的手，我的心砰砰乱跳，却又暗自欣喜，好在喝酒了脸红，又是昏暗的灯光，无人知晓。但想着会辞工，想着要挣钱给弟弟读书，悄悄地挣脱了他的手。

那晚他再也没说话了。

巧的是，第二天晨㬢打电话给小英叫我接电话说他们厂里下个月会招一批车包学徙，叫我提前辞工。我接完电话，轻轻地抚摸一下，这个诺基亚手机真漂亮，等我挣钱了也买个。还手机时我便叫小英帮我写辞工书，我不会写，不知道该怎么写。小英很爽快当即便找来笔和纸，给我写了一张辞工书，写完了让我自己签名字，我歪歪的写上自己的名字，真丑！也发后悔当初没钱去读书了。

交辞工书时，王俊凡沉默了一会儿，我当时是低着头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是不是我昨晚上吓着你了？你安心上班吧，以后不会了。＂他小声说。

＂不是的，我想去学车包多挣点钱给弟弟读书。＂我不敢抬头看他，怯怯的回答着。

＂这样的话我就没理由留你了，先上班去吧，我现在签了也没用，要等一个月后主任签字后才算数。＂

＂哦。＂我欲退出办公室，听他在背后喊：＂倩云，我一一＂我转过身去直眼看他，见他满脸忧郁的看着我，却又不说话了。

＂算了，你走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到岗位上去的，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感觉好失落。好像自己期待什么发生，却又什么也没有发生。

再以后一个月的曰子里，王俊凯都没找我说过话，我和小英他们还是有说有笑的。小英说针车虽然工资多，但很累，她不愿去受苦，自己有钱花就可以了，实在没钱了就找爸妈要，她在家有个哥哥，是家里的小公主，个个都宠着她。婉清呢正谈恋爱，男朋友在我们成型车间里员工工资最高，也不缺钱花；媛媛还小，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前途，不敢拉她跟着我冒险，只好先留她在华丽厂上班，等我稳定了再带她出去，我不会不管她的，从家乡带出来时她妈叮嘱又叮嘱我要照顾她。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离开她们。

媛媛最后几天总是哭，要我一定要经常回来看她，我摸摸她的头，想起自己刚与李嫂来这个厂的日子，也想起李嫂回家生孩子留下我一个人时，也像媛媛一样只会哭。

是啊！舍不得还是要分开，像我们这些大山出来的孩子，必须学会接受、忍耐、坚强和成长，你没有理由去哭，没有资格去撒娇，慢慢就会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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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换新环境有些不适应，鞋厂里针车部门就是做鞋面的地方，做好了就送到成型车间去，但这里针车车间要比成型车间环境好多了，没有呛鼻的味道，这里只有黄胶和粉胶，用得也少，光线和空间都要好很多。

那针车管理给我一大片废皮让我自己在电机上乱踩，先学会穿针换线，再学踩刹车，最后学跑双线，就这样过了三天，第四天管理便拿鞋子的理布给我们新来的让我们两片接起来，突然来实际操作我们都很紧张，但又很兴奋，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慢慢接起来，等到第二天就又快一点了，管理告诉我们，接一双是一毛钱，自己多劳多得，不做就没钱。

一双一毛钱，算算今天下班一共接好了三百双，也就是说有今天挣了三十块钱了，明天也许还会快一点，这样一个月下来，也许会超过一千了，比我做普工一个月六百块要高几百块，想想就高兴，于是每天就紧张又兴奋的工作着，便没时间去想着华丽厂的朋友了。

一个月后，王俊凡来厂门口找我，说是出去走走。由于鞋厂每个月1号放假，月底那天再忙也不用加班，有时间我就与他一起出去了。一路上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没适应过来，我都一一回答他，我们一直走到江边去玩，靠在江边的围栏上，夜风轻轻吹在脸上，听着滔滔江水在脚下流动，望着对面江心屿霓虹灯闪烁，心里忒柔软。

于是每天去江边散步成了我生活的一个重要的事情。

有次王俊凡拉住我的双手，我没有拒绝，既然很喜欢，而且充满期待，原来我自己也想着要他拉我的手。

他顺势便围着我的腰，两片红唇火辣辣的盖在我的双唇上，如饥似渴地吸吮着，我流泪了，说不清是激动的泪水，还是渴望的泪水，心里有个声音说着：冷静，不能那样。可是太柔弱，太无力，我无法控制自己，慢慢地我的双手也紧紧抱住了他。

他吻着我的唇，吻着我的泪，吻着我的耳，喃喃细语：＂你真是个狠心女孩，以前天天在一起我还没发现自己那么喜欢你，现在分开了才知道自己离不开你。＂说完他又压住了我的唇，这下并用舌头撬开了探索到深处。我全身漂浮起来无法控制，却又像跌入低谷不能自拔。我如此努力的改变自己命运，这一切好像都是我想要的，我要紧紧抓住我的幸福。

江边的风柔柔吹，天上的云慢慢的走，月儿也藏到树梢里不愿出来，这一切是多么美好。

夜深时我们手牵手的回到厂门口，站在门口我呆呆的与他挥手不愿进去，他又再一次拥抱了我，我把头埋在他胸前，他托起我的头，又轻轻吻了我，嘱我早点回去休息，我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那一夜我失眠了，平生第一次失眠。不小心睡着了也会做梦笑醒，是如此的甜蜜幸福！

在新厂里我与晨曦姐走得最近，手里没事了的时候我就跑去找晨曦姐玩去。晨曦与老公在做整包，她老公是做包的，她们俩一个做包，一个车包，技术高，速度也快。一天就能做一百块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晨曦姐那样的技术，每次找她玩都是很崇拜的感觉。

有次我问她：＂晨曦姐，你想不想你女儿呀？＂

说到女儿她一脸的笑容，拿了一张照片给我看：一身粉红的公主裙，两个小羊角辨冲上天，很可爱的宝宝，胖嘟嘟的，眼睛很大。

＂姐，她好可爱，你怎么舍不得离开呢？＂跟她说话我的眼晴也没离开照片。

＂她正学会说话，又吐字不清楚，她奶奶说她很搞笑的。唉，真想回去抱抱她。＂她停了下来，我看见她眼眶红了，她眨眨眼睛没让眼泪掉下来，接着说：＂没办法，在家带孩子没钱给她买好衣服，好吃好喝的，读书也会没钱的。我自己也没新衣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故意停下来。

＂快说啦！＂我迫切的希望知道。

＂我又怀孕了，己经二个月了。＂她小声地说。

＂啊！恭喜你，晨曦姐，那你怎么还不回家休息呢，这多累呀？＂

＂再做几个月就回家，以后用钱更多了，坚持再做几个月，生的最后一个月就回家，这里生孩子很贵的。还有啊，你不知道，夫妻分开时间长了，关糸就不好了，我得看着他，男人都管不住自己的下肢。我不在身边他时间长了就会去找小三、小四的，那样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最后听得我脸红了。

有钱的女孩永远也不懂，像我们从小在贫穷里摸滚打爬的人，如草芥一样卑微，着实让人心疼；感动的是因为我们也像绿树一样坚韧和勇敢。我们想要幸福，要付出双倍的努力也未必能得到，晨曦姐的话最后都应验在我身上了，这是后话。

有时我也去华丽老厂看媛媛，她还小，我总是不放心，也是想见王俊凡。

宿舍里，越来越脏了。现在又招进的新人吃东西到处乱扔，白天就有老鼠出现。媛媛的床上很整洁，我坐在她床上，好像回到家一样，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

媛媛吃着我带给她的薯片，像个孩子。她的工资多数我都给她打回家了，只留一点生活费，她平时也和我以前一样没钱买零食。我问她，我不在有没有人欺负她，她说小英罩着她没人欺负，想了想又说：＂云姐你好厉害，你走后，你那个位置换了几个人都忙不过来，现在俊凡按排两个人在那里，一个塞定型纸，一个装网袋子。＂

＂她们不是忙不过来，是偷懒，反正一个月工资都一样，做多了工资也不涨。＂我回她。想了想又说：＂你不要偷懒，锻炼自己，明年春节来了到我那里去，跟着我学车包，只要手脚快，比做普工工资高。我现在厂里忙得时候可以拿二千块钱呢。＂

媛媛眼睛瞪着我说：＂哇，这么多，明年我也去，我不怕累的。＂她的皮肤越来越白皙了，在家乡时被太阳晒的黑斑己看不见了，农村娃就是让人心疼。

没看见小英，我就问她小英那里去了。

＂小英去婉清那里去了。哦！对了，婉清与他男朋友阿旺在外面租房子住了，年底就要结婚了，现在没上班，她男朋友一个三千多的工资，天天养着她。姐，她好幸福哟……＂

＂呵呵＂看她花痴样子我笑了：＂你还小一不要想那些事，我们还要挣钱给弟弟们读书呢。＂

很快春节快到了，为了和俊凡保持联系，我特地买了一个红色手机是翻盖的，很漂亮，整天爱不释手。王俊凡不愿意加我手机号，是我拿他手机自己加的，我要让他时时刻刻记着我，随时都保持联系！

那几天他好想很高兴，与我在一起时总发呆的在那里傻笑，我调侃他想妈妈了，他也不回答，问他家里有什么人，他也不愿意回答，老时转移话题。我们每次相聚都是时间很短，我也不愿意拿不开心的事浪费时间，我很珍惜我们每次在一起的时间，像个小兔子在他身边蹦来蹦去，然后就被他拉着飞跑起来……那时的天很净，每朵云都在空中笑；树也很绿，每片叶子都在风中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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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好冷呀，在温州待了三年也没见下过雪，可每年过年回家，家里都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一整个白色的世界。那些雪花很调皮，落在你衣服上，落在你眼毛上，落在你头发上，走着走着就白了头，真想牵着王俊凡的手一起走在这雪地里，一起共白头。可是呀，在这山上没信号，手机打不出去，也接不到电话，干着急呀！

老妈整天催着我去姨妈家相亲，说是一个男的家里很有钱，住在县城里，人也长得不丑。想想在这大山里面连个电话信号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用。

＂妈，我还小，等弟弟们大学毕业了，我就嫁人。＂我搪塞了过去。

＂等他们毕业？现在还在读初中，到时候你就老了。＂

＂妈，你说一个姑娘一个人嫁到外地去，会怎样？＂

＂你是不是在外面谈男朋友了，告诉你我不会答应的，若嫁到外地去那我就白养你了，到时候受苦的也是你自己。＂老妈很敏感的，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没有啦一，我见我们厂里的江西姑娘嫁到湖北去了。我在想她会不会幸福快乐。＂

＂凡是嫁外地的女人，都是自私的女人，从来没想过爸妈的感受。＂

＂嫁本地又如何，现在都在外面打工，还不是一年才回一次家吗？＂

＂那过年还能见一面，若到外地去了，过年就会去婆婆家，几年见不着自己亲人一面。＂

我和老妈杠上了。屋子外面夕阳照在白雪上，明晃晃的直刺眼，我的心也跟这雪一样，冰嗖嗖的，内心深处忒低落，低落到尘埃里。两个弟弟在雪地扑雪人，打雪仗，欢快无忧与我反差很大。

春节走亲戚，来亲戚，闹闹吵吵的很快就过去了，然而对我来说却是漫长又痛苦，初六我就收拾好东西反回温州了。到华丽厂玩，他们成型主任说王俊凯还没返厂，不见面也好，想着老妈的语气，她把我拉扯大了，自己却想远飞，不能在她身边真有点残忍，冷静的想着：我们分手算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带着媛媛在我身边学车鞋包技术，她现在也会接鞋子里布了。管理说我技术可以了，做鞋面的春节后刚开厂人少产量低，叫我去做鞋面车包去。于是我又投入一个新的挑战中，每天忙忙碌碌的，上次厕所就是跑步去，再跑步回来，不浪费一分一秒时间，结果是浑身酸痛，每次下班，倒床上就睡着了，也没时间想王俊凯。只是有时醒来眼角会有两行热泪。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来找我，我就开始恨他起来了，这算什么啊？我们两个就这样僵持了一两个月。

温州的春天很暧和，夜市上还是热闹非凡，还是灯火璀璨，空闲下来我像个无魂的人在夜市中穿梭。我现在已不再夜市上买衣服了，那衣服质量太差劲，只能穿个新，洗两次就缩水、掉色，要不就是开线、掉纽扣。真是便宜没好货。我现在买衣服就到店面里面去找，虽然买不起名牌，但是杂牌还是买得起的，穿着舒适又透气，比夜巿地摊货要好一点。超市门口的K歌仍是很多人，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唱了，站在那里发呆。

＂喂，倩云！＂有人喊我，接着突然猛扑过来抱着我蹦起来。＂我们好久，好久不见了。＂声音有点夸张，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入。

我眨眨眼睛，等她安静下来，＂小英？＂她的短头发现在齐耳了，一齐留海盖在眉毛下面，昏黄的街灯下一双媚眼更朦朦胧了，像个学生。

＂你现在更加有书香味，更加漂亮了。＂

她或许是被人夸习惯了并不在意我的话，拉着我的手指着一个人说：＂王俊凡也在这里唱歌。＂

顺着她的手我看见了他，我恶狠狠的瞪着他，这算什么？既然不联系了为何老天又要我遇见你？

＂好久不见。＂他走近我。

我没作声，拉拉小英：＂真巧，咱们去吃烧烤，以前都是你们请我，今天我还请你们。＂有钱真好，我可以还别人情份，我可以在他们面前不再自卑，并且发现我愿来也可以潇洒走一会。以后我要更加拼命上班！

＂婉清现在怎样？＂我也不知道今天话语很多。

＂她去年年底回家结婚了，哇，婚礼可热闹了，还请有乐队唱歌，大摆酒席三天。今年没出来，我们那儿的媳妇可享福了，在家啥也不做。家里孩子少，婆婆又年轻，都把媳妇当宝一样宠着。＂我们都被婉清的幸福感染着，一时沉默不语。

＂唉一把你介绍到我们湖北老家去，保证你享福。＂小英也很多话，老朋友突然相见，应该是这样随意又欢喜的吧。

王俊凡却不说话在那喝闷酒。

＂甭说我，你呢？＂我用手划着他们俩个问：＂你要嫁到外地去吗？＂我想知道他们两个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在想王俊凡没来找我，是不是他们两个好上了。

＂却！我们两个是哥们。他现在在我们线上整天木个脸，我才没心情与他谈恋爱，伤雅心！我也不会嫁到外地去，像你们两老家整天爬山，爬山的，男女走路屁股都是翘着的，头都是低着的，看我们那的人走出来都是抬头，平肩，气派大方。＂小英还是那样爽直，边说还边抬头、平肩，天生一副傲娇的样子。惹得我们都笑起来。

她说的是真的，我刚出来时，走路真是那样的，现在好不容易才学会抬头、立直走路，不是不爱家乡，讲起社会公平度和文明度真是逊色很多。

听他们两个是正常哥们关系，我突然叹了一口气，释放了自己的闷气，看样子我还是很在意王俊凡，没辙了。

王俊凡眼睛已经喝得发红了，突然站起来去付了帐，走到我身边，拉了我的手就走：＂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英瞪着小眼睛，张开小嘴吧，一脸惊诧地看着我们（在这之前她不知道我们俩的事），但随后便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招乎我们离开，这方面的事女人永远是最敏感的。

＂干嘛！＂我在路上甩开了他的手，＂你什么意思，这几个月玩消失，你当我是什么？＂

他反过来一把抱住我，强硬的要吻我，啪！我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这多天的厌恨，这多天犹豫，这多天的煎熬也狠狠的释放了。

他一动也不动，还是强硬地把嘴压在我唇上，永远都是那么霸道，永远都不讲理，我就像他手中的鸟儿一样，被他拽着着翅膀，欲飞无能。

我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矝持都瓦解了。爱上一个人竟然这么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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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独特沙发，最漂亮的是有个大窗户，粉色的窗帘印有玫瑰花瓣图案，一片一片的在空中飞舞，很浪漫。这就是他要带我来的地方，这是王俊凡新租的房子。看样子他是有预谋的，心机很重，我当时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人危险感很快便抛到脑后了。

＂如今天没遇到我，你会怎样？这房子为谁为租的？＂我记得我曾经疑惑的问过他。

＂我肯定会去找你的，你每天只晓得挣钱，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理由是多么苍白无力，漏洞百出，我居然没去思考。他从背后抱住了我，掏出一个礼盒递到我面前。我打开一看一条金项链，四千一百三一块！他一个月的工资。

＂这是求婚吗？我想要一个戒指，这个太贵了。＂我自以为的问他，但满脸笑容诠释了我内心。

＂这个更隆重，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永远也别想跑。＂他慢慢地解开我的衣服……

从那之后我个便从宿舍搬到这里来了，每天都沉浸在快乐之中。忘记了妈妈所说的不要我远嫁的话，我不在乎前方有多少荆棘坎坷，我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代价。下班了最高兴的是骑着自行车，穿过霓虹灯，直奔我的爱情小窝。有爱我的人在小屋等着我；有我爱吃的饭菜等着我。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我的工资随着我的辛苦付出也越来越高，并且还带了一条流水线，做了管理的职位，这下我就不要天天劳累加班了。我憧憬美好的生活，盼望像婉清一样好运，渴望像婉清一样热闹的婚礼。可这一切只是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没想到自己努力挣钱变得优秀了，却逃不掉厄运降临到我的身上。

那天小英突然打电话约我见一面，我在一个咖啡馆约了她，现在我不必去夜市那个小吃摊啦，有钱了就可以去享受好的环境。咖啡馆正播放音乐一首巜女人花》很好听。

小英来时带了一个女的，那女的穿着很朴素，但很得体，干干净净，有一种宛约清兮的感觉。

她们在我对面坐下，我优雅地给她们一人点了一杯咖啡。

＂有什么事吗？小英，听说你要回家结婚了，恭喜你，别忘了给我发喜糖。＂看着不说话的小英我先问她。

＂这个是少不了的，月底回家，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范雨宣，王俊凡的老婆，现在我们流水线上班，说是来看着王俊凡的怕他犯错…＂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梅艳芳在音箱里悲情的唱着……

我想伸手与范雨萱握手，听着小英介绍一半手却停在半空，他！王俊凡有老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厂里的，我每天只顾着拼命挣钱，憧憬美好未来，王俊凡究竟做了什么？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真好笑！真恶心！我只记得自己一边哭一边笑，来到温州五年了，那天在路上第一次看到温州下雪了，很冷很冷，恶心的吐了一身脏水，到了厂里就在媛媛床上睡了三天三夜，吐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我便从那个厂里和媛媛两个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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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我坐在针车办公室里看着我的员工在线上忙忙碌碌的工作着，和我当年一样在拼命的工作，努力的改变自己，并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有熟悉的朋友也在这里上班，有晨㬢姐和她老公，晨曦姐现在一儿一女，写了一个好字，只是两个都放在老家由爷爷奶奶带着，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要和老公在一起，看住他！这样家合万事兴。有婉清也从家里出来了，也说是要看着她老公。因为男人大多都是管不住自己的下体。有些事与心违，大家都门缝里坚韧的过着，事情不在自己身上发生，你永远也体会不到有多痛，那些留守儿童、留守老人在家像是铁锤似的挂在他们身上，却又无可奈何。

还有媛媛她现在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她管理着两条流水线，都是我们家乡出来的小姐妹，清一色的，整天忙着谈恋爱呢。她们现在忙得时候一个月可拿一万块的工资，但愿她们都擦亮眼睛，找个干净的朋友，要像玫瑰花一样带着一身的刺来绽放自己的美丽，毕竟我们这么优秀，不是给别人来做小三的……

晚霞烧得通红，我开着车去倩云酒店吃饭，那里老板是我男朋友，以我的名字注册了店名。车里反复唱着一首歌，是那首周华建的《忘忧草》：……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早己不承认还有什么神，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忘忧草！忘了就好。……

来来往往的你我与他，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某年某月某一次拥抱，青青河畔草，静静等天荒地老……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己是曲中人＂

……

是不是很想知道当年我第四天去哪了……

那天我去医院了，检查结果是我怀孕了，当时我就吃了药打胎了，媛媛一直在我身边。后来我就打电话给老板说明一切，老板便让我休息，好了就到他姐姐鸥海这边厂里上班一直到现在。当然是换了手机，换了号码。

至于王俊凡，媛媛说他在厂门口等了三天，没见到人，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我想他应该和老婆很幸福，想起每年年低放假的那几天他都会心情很好，是因为家里有个老婆在等他回家，他也很快就会见到她而高兴；而且每年春节反厂的那段日子他都会不碰我，想必也是想念老婆，一直在内心与自己做斗争吧？既然爱自己老婆，却又为何招惹我……

还有小英那天是她送我回厂的，因为我们厂规模大纪律严，门口的保安不让她进去，叫媛媛出来接我进去的，那天她对媛媛交代了很多，走的时候狠狠抱了我一下，说她能做的只有这样了，并让我好好珍惜自己。她现在最幸福了，与老公在家做熟食店生意火红，没事的时候就去K T V里面唱歌，拍好多视频发在朋友圈里，只是有时唱着唱着就想着打电话给我们，说想念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