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灯火阑珊处

图片发自简书App


      周三。6:35的铃声闹得人心慌,随着《告白气球》进入尾声,睁开眼之后便是清脆的雨声传入耳中,雨滴落在房屋或者地上发出如同山中的小溪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即使不见景也有几分寒。

    “英子,开下灯”,我拖着沉闷的腔调成为第一个打破宿舍寂静的人。英子跑到阳台看看雨势,又回到宿舍门口开了灯,灯光一亮我知道必须得起床了,有早课。7:30 的早课。

      “雨太大了”,娜娜也醒了,坐在床上说出的一句话轻轻地,仿佛是投入干枯深井中的一块石子,声音厚重却没有回声。

    下床简单换了身衣服之后就拿着脸盆去了洗手间洗漱,我洗脸一般是先用温水再用凉水,用凉水过一遍脸的目的是把剩下的洗面奶泡沫冲干净,像往常一样,我用温水洗完脸之后打开水龙头,手里顺势接了抔水,水很凉,刚从手指上划过的水流就像是一股不起眼的电流,鸡皮疙瘩从指尖到脚迅速走了一遍,可当我把水往脸上扑的时候,突然身体一颤,我被一阵不知道是什么的思绪拉得很远,触觉被似有似无的凉水牵引着,听不见旁边同学说话的声音,只有水声,声源却不是来自水龙头。冲击来的太突然,我慌的直接僵住了,但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是娜娜把我拉了回来,她在我旁边洗漱完,象征性地拍了我一下,然后转身离开洗手间走向宿舍。我转头麻木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随即转过头来擦掉脸上和手臂上的凉水,也回到宿舍。

      洗漱时的干净利落预留出不少时间,但是在洗手间思绪被牵动的那点光景让脑袋有点乱,我坐在凳子上机械地拍着水乳。7点零几分这个样子,英子背上书包看着我和娜娜暗示着可以出发了,我匆忙地把上课要用的书塞进书包里,挎在肩上离开了宿舍。

    教学楼是明德楼,早起上课的北苑学生有很多,早饭是来不及吃的,偶尔实在太饿就加快脚步去食堂买来早饭在路上吃,但是在七点零几分这样的时间点出门,我们三个都很有默契地在超市的拐角处直接奔向教学楼的方向。我打着伞,冷风不停地灌入本来很有温度的脖子里,腿上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地降低,打伞腾出的左手已经僵了,可即使全身处于极冷的状态,在洗手池的那样的冲击却消失了。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我不像平时话很多,但是脑子却比平时活跃,我知道,那段记忆又一次地被自己硬拽出来,像暴露在寒风冷雨里的一条大蟒,被风雨鞭笞得很疼却无可奈何。

      那似乎是六岁的冬天,爸妈工作总是很辛苦,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要到湖中作业,爸妈是渔民,我们家有三个小孩,我是长女,我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妹。爸妈考虑到我们的安全问题,在外出时会把我们仨都带着放在最后面的那个船舱里,那个舱不大,正好够放一个桶,桶也不大,挤着我和弟弟妹妹。爸妈每天是什么时辰把我们仨放在桶里我完全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都睡得很熟。那段时间里,我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往往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黑的发出蓝色暗光的天空,天幕上的星星点缀的总是恰到好处,很像那时候我有的一件并不好看但很耐脏的蓝黑色棉服,棉服胸前有像钻石一样闪闪的装饰。脑袋清醒之后随即传入耳中是急躁的讲话声以及缓缓的水流声,讲话的当然是爸妈,弟弟妹妹不会这么早醒来,缓缓的水流声则来自船底和两侧,那是船和水摩擦的声音。船在爸妈的拉动下一直在缓慢地向前游走,即使睡在桶中,耳边不停地有水流声穿过,我也能感受到湖面是安静的。

      我似乎自小以来就有个习惯,只要一醒就很难再在床上继续躺下去,当然也更不可能在狭隘的桶里一动不动地再睡下去。被子上已经放好我今天要穿的衣服,我伸出一只手拿衣服,艰难地坐起来,离开被窝的瞬间就如同进了另一个世界,就像是裸着跌入了一个水刚好过脖子的井中,我颤抖着把外套迅速套在身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腿坐在桶中。身体由于寒冷总是一个激灵接着一个激灵地抖动,船头爸妈还在工作,天虽然还黑着,在湖面看不到的远处却微微透出点亮光,虽然微弱,但我知道那是太阳,但在偌大的湖面上,那点光源反而会显得自己愈加渺小和无助,船头的爸妈头上都戴着矿灯,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内容我已经没有任何记忆,我也从来没有打断过他们的对话,我就是坐在那,双臂趴在后舱和中舱的夹板上看着他们,他们太忙了,况且现在没光,如果不是特地向我这边看,根本注意不到刚刚醒来的我,两个人口中不断吐出的气体迅速在空中形成雾气然后又迅速消失,就跟电视剧里所说的天庭一样的迷幻,那时候还想过一个很蠢的问题,西游记里面那些看起来又像烟又像雾的东西,是不是很多人口中的哈气集合而成的? 那是不是得好多人才能哈出那么奇幻的效果?

        初冬的早晨偶尔会有很多早起的人家打开灯光,在不远的岸边形成一串糖葫芦似的黄色“灯串”,在天空的衬托下,那串“糖葫芦”把本没有靠在一起的船晕染得就像一整幅画, 我喜欢自顾自地数会有多少人家开了灯,但一般是数到十之后就不得不停下,接着会再重复,在那段又冷有难熬的时间里,这个不起眼的数数游戏几乎就是我唯一的娱乐。

      即使放在现在回忆那段时光,我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我一想到其中某个场景总会忍不住起一层鸡皮疙瘩,像是暴露在冬日的风雪中,我呼喊着并期盼着有人能来帮帮我,视线能及之处都是人,却没有人停下脚步。

        我一直在想这股孤独感究竟从何而来,它为什么会我的记忆中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大概在前两年我才知道渐渐地明白这其中原因。我从小身边就没有同龄孩子,我对“朋友”这个词也根本没有概念,我家就是停在湖面照看自家鱼塘的一条船,用的电是风力发电和电瓶储电,吃用的水就是湖水,我的娱乐就是和水打交道,天气好就跟着爸妈到湖上看他们工作,偶尔帮帮忙。一天一天就这样过来了,我一直是属于很玩儿得开的性格,即使到上学时候结交了很多不一样的同学,性格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越长大,那段记忆就越明显,一次又一次,很快我的记忆越来越具体,有的时候具体到我能想起当时数灯光是数了几个一到十,然而越是这样我就越恐惧,而且每次恐惧袭来就强烈地希望身边能有个人,不说话没关系,只要在我身边就好,只要在我濒临坠入记忆的深渊拉我一把就好。

        回忆一段故事总是比想象的要快很多,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教室的门口,我收起伞跟着室友进入教室,看到老师已经在讲桌前面整理上课要用的东西了。我因为记忆的重新造访两节课听得迷迷糊糊,下课后就直接去了图书馆,重温之前课上的内容。除了和室友出来吃的一顿午饭的时间,下午在图书馆直接待到了晚上。

      晚上到床上休息时已是十一点,我打开消息框和同学聊天,跟她讲自己一天都不在状态,她问我为什么,犹豫再三,最后我把事情的整个过程告诉她,我在聊天框里一条接着一条默默地说着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在说到每当我感觉特别冷,就会很害怕身边没人的时候,她突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把我吓一跳。我哭笑不得问她干嘛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你不是觉得身边没人嘛,我不是人啊?”,那就仿佛是在阴森树林里从天空投射下来的第一缕阳光,接下来就是光芒万丈,听她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越流越多,到之后竟是大哭,英子和娜娜惊慌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笑着回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哭,她们茫然地看看我,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把我桌子上的纸巾盒递给了我,电话里的同学还在听电话,打趣地说我刚刚说的故事前面怎么有这么多的铺垫,我笑了笑,回了一句“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然后聊了一些家长里短互道晚安之后就挂了电话。

    虽然已经到了我睡觉的点了,但是思绪就是忍不住地去跟记忆拉扯,想我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天花板因为透过窗户的灯光而微微发亮,我盯着它,回忆六岁时那黑黢黢的天空,想着也许并不是那段记忆令我不安,那种无以名状的孤独感才是我心生不安的理由。其实这股难以抹去的童年记忆,我曾经和母亲讲过,但是母亲表示只是记得当时每天带着我出去,并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一个记忆。我想询问弟弟和妹妹,却发现那时他们都太小,还没有记事的能力,于是这段经历就在每个寒冷的早晨,以我的恐惧为宣泄口,一遍又一遍地强迫我去回忆,一遍又一遍向我诉说着,看,你就是这么孤独,没有人会理解你的。

      在我把这段记忆跟同学叙述之前,我都认为人生来本就是孤独的,哪怕是我们的至亲至爱都会有他们不理解的事情和感受,所谓“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不会有人能从出生到死亡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所以不可能拥有完全的共同语言,但这些想法都是在我接到那个电话之前所坚信的。当然,我的童年阴影不会因为一个电话就从此消失,我只是发现,我以为不存在的东西,只是我以为的那样而已。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在行走,这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我们找不到能一直陪我们从出生到死亡的人,身边的人也一直在相遇和离别之间变换,但是换一个角度想,我们的每一段旅程,总有人在陪着我们,只要我们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倾听我们的故事,随时可以分担我们的苦痛与幸福,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偏执地认为别人不理解自己的感受,于是对自己的故事一辈子选择沉默不言,分享总比孤独来的舒服些。

      挂完电话不久,同学还另外发了一段语音来,“你不是睡得不好老做噩梦吗,还说自己没有压力?你刚讲的难道不是压力吗?你是自我暗示太强了,一天到晚坚强给谁看啊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虽然我没法感同身受,但是说出来肯定比自己压在心里好受得多啊.”,这段语音我听了三遍才回答了一句:“好的,好的,感谢大佬!!”,发完消息我就关了手机,可是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下来,你看,我们都是被爱着的,所以人生来哪里是孤独的呢,我们何其有幸认识了身边的人并且得到了她们的爱,她们在我们每个茫然不知所措的路口,都在尝试着对我们挥手,我们看不见她们只是因为我们闭上了眼睛。也许对于某些人,我们也是像她们一样的角色,在别人绝望无助的时候,我们的一个电话,也许就是她们的出口…就这样想着哭着,我在不觉中入睡了。

      次日醒来时,不知为何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句话,“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以至于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说出了声,正在下面穿衣服的英子听见我在念念有词,抬起头看看我,随即我就看见了一双十分迷惑的眼睛,我装作没发生什么似的笑着问:“今天中午去食堂吃饭吗?”

      “嗯,去”,英子轻轻地说,“娜娜也去”。 

                        -----2016.10.27 记

p.s.以前喜欢写一些杂记,小说,小诗,散文,没有什么章法,都瞎写,现在在准备考研,后期会把之前写的文章发出来……若是你看到就是缘分,我叫红色长围巾,是一只羊,喜欢看书,喜欢运动,喜欢自由,喜欢阳光.....不挑食,性格开,大概唯一不喜欢的就是羊肉了~~大家都叫我"萌萌羊",所以,欢迎你来到"萌萌羊故事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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