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旅行这么多年,终于觉得是时候写写旅行中遇到的人。
其实,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萍水相逢,分道扬镳后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偶尔想起,样貌都已经模糊。但与他们的短暂相遇,却似乎触及到我心里某些微妙的部分,让我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或多或少地发生偏移。
东京
第一次去日本的时候,遇到一个中国女孩。虽说是少女,却身材粗短、面貌老气、戴着厚片眼镜、头发也接近板寸,乍看像一位大叔。聊起天来,这位大叔少女告诉我,她正在上大四,即将毕业,于是我随口问了一句,你毕业后准备做什么呢?少女很认真地回答我——毕业后,我会去寺庙出家。
她一本正经老实巴交的样子完全不像开玩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就业方向是当尼姑,于是忍不住问起来。她告诉我,她已经在寺庙修行快一年了,每天凌晨三四点起床,一天中要清扫庭院、诵经、打坐、集体功课……其实当尼姑也是一份职业。因为看到她带着笔记本电脑,我问她,在寺庙不能用电子产品会觉得寂寞吗?她说,慢慢就习惯了吧。
初听震惊,但稍微消化了一下,我也确信当尼姑只是一份普通职业了。她说,等她毕业后,就正式进入修行过的寺庙去当尼姑。我问,你爸妈同意吗?她说,妈妈觉得很好,她自己也去寺庙修行过,觉得这种生活比朝九晚五的工作要好。
马克思说,工作是现代社会异化人的一种方式,但我几乎从未认真想过,除了工作还能以什么方式生活。这个女孩的话,可能是第一次,让我真正思考一种脱离固有认识的活法。
那时还没有微信,于是我们聊过之后,就悄然消失在各自的旅途中了。这么多年过去,不知她是否真的尚在寺庙清修,但如果不幸成为上班族中的一员,也许才更该替她惋惜吧。
九寨沟——首尔
某年元旦去九寨沟,在成都——九寨沟的大巴上昏睡了十小时,一下车有人问要不要坐出租车,我还没完全醒过来,一个戴圆眼镜的男孩示意我不要打车,跟他一起走。他是韩国人,起初我还想用我的初级韩语应付,后来发现他中文很好,足够交流,于是第二天结伴一起游九寨。
他那时也有23、4岁了,但因为中途服了两年兵役,所以只上到大二。他曾来苏州做过四个月的交换生,也就是在那时学好中文。我见到他时,他戴着鸭舌帽、背着巨大的旅行包,这也是他留在我心里永恒的形象。
他是个告别告的很用力的人,明明是萍水相逢,搞得我还有点儿难过,离开成都后,我回上海,他继续去了云南。这时候已经有了微信,从九寨沟一别后,我们持续聊天,居然变成直到现在还常常联络的朋友。跟他的交流,也让我体会到一种语言半通不通的美妙。
再一年春节,我去首尔,他从釜山来首尔看我,又是短暂地见面,然后他回釜山我去济州岛。因为长期处在旅途中,他已经不适应学校生活,跟我讲起他的working holiday计划。
后来有一天,他开心地告诉我,workingholiday 申请成功,他马上要去英国了。到英国后,也时时跟我叙说近况,去优衣库工作,结识了友善的台湾人,找到了一个香港女朋友……
一年结束后,他又回到学校继续上大学,痛苦不堪。如今,他即将毕业,正在紧急地找工作,前几天发消息跟我说:找工作太困难了,差点哭了。
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一丝不苟的韩国大叔,总觉得还有再见的机会,如果有可能的话,倒希望他永远是一个背着巨大旅行包的漂浪少年。
佛罗伦萨
去年夏天去意大利,事先在穷游订了一日游。从佛罗伦萨出发的比萨+锡耶纳一日游,我没有注意选了中文,当天集合时,一个中国女孩来做导游,却发现全车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于是我们俩就结伴而游。
她是个青岛女孩,名叫lisa,高一时就来到意大利,现在已近十年,几乎整个青春期都在意大利度过,所以整体感觉已经是个外国女孩。她说,中国男生都不搭讪吗,那怎么认识新的人呢?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自己就至少三四年没有认识过新的人。于是我回答她,也许不是宅男,就是用陌陌、摇一摇之类的东西吧。
她做一份旅游公司的市场工作,欧洲生活散漫,假期多,可度假的地方也多,经常有海边度假的机会,甚至觉得自己头疼不想上班,找家庭医生开张证明,政府就会把这天的工资补贴给你。她听朋友讲述,对中国职场深深恐惧,“听说就是《甄嬛传》”。
她告诉我,佛罗伦萨的房价比北京上海便宜很多,终身产权,但有跌价的可能。下个月,她在意大利就满十年,可以拿到绿卡了。比起身在中国的同龄人,她有更多的选择,去其他国家、留在意大利、回国。甚至国籍,她也即将可以自己选择。
……
其实,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的过客。如果说这些旅途中的过客教会我什么的话,我想那就是——活着,不只有一种方式。
所以说,不要轻易谈起你经历过的人和事,因为只要一谈起,你就会想念起每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