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始于1995年9月窄仄的大学宿舍,和那间斗室内外,百八十个在那一年相识的人。
据说六公寓和招待所之间,现在已成硬地网球场和篮球场之间的洼地,之前有过几家非校籍的钉子户,直到七十五周年校庆之前才搬走,留下偌大的泥沼之地,杂草丛生。从一舍到三灶,那是一条便捷的快速通道。即使前一天刚刚下过雨,也旋即会被早起占座的伙计踩成硬硬的、开始泛黑后来发白的狭长小路。背着自来旧牛仔包和印有毫升刻度茶色塑料太空杯的我,在那条小路的中间郑重其事甚至略显紧张的和还在读研一的班主任打招呼,他看了看我,脸有些红,并没有说什么,加快了脚步,留下不知所以的我,怔怔在原地。
我并没有在我们的专教,电机楼30021,见过这位老兄,或者说班主任这个角色淡出之前,我只见过他一面。所以,我很清楚,他并不是很愿意做我们的导师,和我期待的完全不同。困惑的我在左二哥开学的二天赤裸裸的向一系女生表白之后略知一二,后来就渐渐理解了这其中的原因。——因为次第发生的一次又一次颠覆我三观的事把我从高中带来的青涩节操狠狠摔碎,让我明白了所谓的大学。
这不是一个省心的宿舍、这不是一个身心的班级、这不是一个省心的系。
号称在工大所有的专业里面录取分数第三的机电控制及自动化系机械电子工程专业(我这么说,好像这个系还有别的专业一样,实际上到现在我也没搞懂这个系与这个专业的关系,基本的想法就是这个系只有一个专业),大名二十二系,小名幺三专业(一系的三专业),在那个秋天迎来了大约六七届学生之一大波。这个从一系分出来最终被八系吞并的系历史虽短,故事不少,据说在山东威海那边还有远方兄弟,他们中的一部分在九七年夏天也跟香港一样到本部闹了一出“我要回归”的戏,赢得了在西大直街一年进修的时间。所以说,你也可以我我们系是一百二三十个人,但是我不这样认为,因为后来的这二三十个兄弟姐妹,像没有用过的手纸,单纯洁白芬芳平整,而我们这些1995年相识的人,和刻在厕所蹲位里面那些打油诗一样,早就把自己的名节付诸于沆瀣之间、百毒不侵。有时候我会想到我们那个腼腆的班主任他现在身在何方,若是他真的闲得无聊出手管理了我们,会不会气得梨花带雨、暴跳如雷,耽误了研究生的专业课题。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第一次见到延老五时,他穿着老嫣色儿双排扣的风衣、个子高挑中分油亮、形容谨慎不苟言笑、表情严肃道貌岸然。来自陕西宝鸡的他是那样的神采奕奕、卓尔不群,让女辅导员在短短几十秒之内就定他我们宿舍的寝室长。——在隔壁宿舍她选了个面皮白净、大眼毛撸的北京胖子,却不知道在一刻钟之前,白胖子刚刚被同宿舍来自哈尔滨的坐地炮阿博拿起铁脸盆一顿招呼。当时年轻的我以为我们的寝室长会成为一班邵兵一样的人物——中规中矩、阳光其外,把所有的猥琐想法都深藏于心不露声色,成为风范和领袖,直到有一天,我和他穿过马家沟的小桥,深夜来到新鹏录像厅,他带有黄土高原的嗓音粗犷尖利:“老板,换片儿~~~~”,我一开始生怕别人直到我和他一个宿舍,后来却跟九系的娘炮儿吹起了牛逼:“要不是我们老五,这钱又白花了!你们这帮呆逼!操!嗓子都喊哑了我们!”,的确,没有延老五,我在那个寡淡的秋天,可能只看过《真实的谎言》,你要知道,我的偶像,从来不是施瓦辛格。
和延老五的爱好不同,我们宿舍王老四更喜欢画册,他是一名文艺工作者,床铺底下总是藏匿着精美的素描作品。从长相上看,他和延老五各有千秋,而且他不是延老五那种玉树临风让人一眼就能记住被封为寝室领导的人。当他在尘土飞扬的护军街体育场踢完野球、在自行车棚子里喝完带冰碴的大白梨、在曾经一三五七女二四六男的工大浴池里面搓完澡、头上裹着白毛巾走在专家院到一舍之间的林荫道上时,他和普通的二流子并没有太大区别,德国队服都是工大商店购买或大成街淘的、足球鞋都是大波文。他曾自诩是克林斯曼,为此还专门让他高中的女朋友给他拍了很多驰骋绿茵场的照片,整整一卷乐凯。
若论足球,王老四显然没有隔壁宿舍那个皮肤却黑、屁股很大的班级体委成绩耀眼,后者曾经入选校队,在哈市高校联赛中曾独中三元让船院的队员恼羞成怒拿球咋了他的脑袋引起极大冲突。与王老四的花哨盘带相比,邢黑主要是跑的快。大屁股甩三甩,速度是七十迈,拿球是自由自在。王老四后来怎么成为我们的生活班长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靠踢球。有人说他同样得到了导员的芳心,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能上位到班级领导乃至学生会,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他给我们系仅有的十名女生都起了恰如其分的绰号,而且还没有收取任何的起名费用,你知道,物以稀为贵,女生的话语权那是相当重要。至于邢黑的下铺、李裤子怎么窃取到班级的神器成为一班之长,我始终闹不明白。你要知道三系的学生曾经目睹过前述的坐地炮阿博带着他在没有闸的自行车的前座从方便食堂大下坡直冲下去,撞到篮球场的护网当时手臂骨折,都传他有点弱智的说。
刚开始入学的时候,一切都还马马虎虎。一班的邵兵代表我们那一届两千多学生在开学典礼上发言这件事,我都是后来听说,我只是感慨开学典礼举办地体育馆的宏大,那是悉尼歌剧院的造型,是校庆的献礼工程。一班的学生在邵兵班长的管理下颇有些体制化,这也是一班在四个小班里面成绩出色,获评优秀班级。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代价就是班风颇为压抑,只有一个叫玉龙的贱贱的男生总出来放风到二三四班这边溜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