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第59回里有个伏笔,怡红院里因为春燕娘追着打自己闺女还不听劝,袭人等生气就差人喊来平儿做主,当时平儿说了一句荣国府状况频出,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已经发生大大小小八九件事了,袭人本想问个究竟,平儿却被丫鬟匆忙喊走了,这话儿就只说了个头。
然后60回里,以物换物,看似眼花缭乱,其实作者通过物品的几易其手,在干净利落地把人物关系交代得清清楚楚,从而也预留出更多的故事线索。
凡事讲究个因果,因有了,等时机到了,果自然就出来了。
【红楼梦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
柳家的,负责大观园里的小厨房,专管宝玉和姑娘们的日常饮食,她有个体弱多病但是相貌不俗的女儿叫五儿,柳家的一直惦记着想五儿去宝玉房里做事,活儿少又轻巧,将来还能谋个不错的出路,所以她比较讨好宝玉房里的人,时不时地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开点小灶。
旁人都不是傻子,嘴上没说,但是私下里也都知道她的偏心。这一天,迎春的首席大丫鬟司棋派了莲花来厨房要炖鸡蛋,还要求做得嫩嫩的,不知道她们要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咱们寻常家里的鸡蛋糕呀。
柳家的开口给否了,说鸡蛋短缺。莲花生气了,之前点过豆腐给的是不新鲜的,现在点鸡蛋羹说没有鸡蛋,这不是扯蛋吗?她上手翻菜箱,结果还真发现了十来个鸡蛋。
这就尴尬了,莲花说柳家的有鸡蛋不给做,是明显地攀高踩低,故意欺负她们房里的人。柳家的觉着冤枉,说这些大小主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市场行情变化快,鸡蛋确实紧俏,菜箱里的十几个鸡蛋也不过是日常基本备菜需要。
这又回到我在前面读书笔记里想过的一句话,事情一定有错对吗?很多时候,矛盾的产生根本,还是各自的站位立场不同。
如果我是莲花,我应该也会生气,眼睁睁看见过宝二爷房里的大丫鬟派人来要吃芦蒿,你柳家的不但不拒绝,还主动问是肉炒还是鸡炒,而且做好了还自己给送过去,我家大丫鬟要吃点小灶就左拦右挡,你这不是明摆着看人下菜碟吗?
那柳家的委屈呢,也有道理,人多嘴多,每天的正常备膳都需要大量的物资消耗,倘若谁再提出点个人要求,那时间和物品支出就更紧张了。所以,柳家的特意举例说会做事的主子都是自己贴补点银两才好张口说想额外吃点啥。
两个人唇枪舌剑一番也没解决问题,结果那边等着吃鸡蛋糕的司棋着急了,喊回来莲花一问事情进展如此不顺,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带着两个丫头就来厨房猛地一顿乱翻乱掷,是众人好说歹说才消了气收了手。
柳家的最后还是给蒸了一碗鸡蛋糕,结果司棋一口没吃全泼了地上。
鸡蛋糕如果会说话,一定也觉得冤枉。这蒸的是蛋吗?这争的全是人的气性吧。
厨房才消停,五儿又出事了。
她偷偷进了大观园本想着把舅妈给的茯苓霜分一半给芳官,结果想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偏偏走个顶头碰。
林之孝家的几个婆子在巡视中,看见五儿鬼鬼祟祟,联想到太太房里近日丢失不少物品,然后小蝉和莲花等也来添油加醋,说五儿娘俩拿了茯苓霜,拿了玫瑰露,人证物证俱全,五儿就被当作疑犯给扣押了。
太太房里丢东西,这应该就是平儿这几日在忙乎处理的大事小情了。而小蝉前面因为热糕在厨房和芳官生过嫌隙,这莲花刚刚又和柳家的大动过干戈,柳家的无意中树下的敌人现在全都露出了獠牙。
回过头一想,作者编故事的水平实在高明,前面两个章回里所有的笔墨铺垫,其实都是发力在制造矛盾的火药。
一直在家休养生息的凤姐,一向讲究从严管理,实情啥样不管,既然说人赃俱获了,那就发落好了,她要娘俩都挨上四十大板,然后撵出去。
反倒是平儿,耐心听了五儿哭诉前因后果,相信她是被冤枉了。
实际上,太太房里东西缺失,冰雪聪明的平儿早想到是彩云干的,是彩云偷偷拿了出去送给贾环了,可是贾环是赵姨娘的儿子,赵姨娘又是探春的亲生母亲,探春最忌讳和这个糊涂的亲妈扯上关系。
如今事情已经闹得人仰马翻,怎么处理才能保护无辜的五儿,又不伤及探春的颜面?平儿需要一个既合情又合理法的解决方案。
关键时候,最是惜香怜玉的宝玉出马了,他主动承揽了所有问责,撒谎说丢失的东西都是他从太太房里私下拿出来玩的,这样,就保全了所有人,五儿娘俩可以被证明是清白的,彩云呢,即便承认了自己的偷拿行为也不会被公开,更不会把贾环和赵姨娘牵扯起来,自然就伤不到探春的敏感。
一场轩然大波再一次被慧玉兰心的平儿化解了,突然觉得平儿这个名字起得好,看似普普通通,关键时候却最能熨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