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长生》第七章 拔刀相助

连载《长生》第一章 归途西域
连载《长生》第二章 匈奴焚城
连载《长生》第三章 姐妹失散
连载《长生》第四章 焚城计败
连载《长生》第五章 长安白雪
连载《长生》第六章 相思中毒

第七章 拔刀相助

城内风沙渐渐,城外月昏天暗,早已不能见人影。于东生施展全力,带着他们朝城西而去。

二十里路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到,吹了半夜的风沙此时达到最大,一行人摸进战场,腥味儿越来越浓,不时还踩到软绵绵的东西。
乌木衡低头弯腰仔细地瞧了瞧,是张人脸,还被砍了一半。

“我的娘啊,大半夜看见这东西!”他踢开那张脸,却又一脚踩到另一个软绵绵。

他简直不敢低头再瞧了。前头走得好好的小晖忍痛道,“乌将军,麻烦您移下尊足。”

“啥?”

“你踩到我的脚了。”

“噢——噢!”乌木衡细细一瞧,确认是小晖的脚后才挪开。于东生骑马走在前面,明明已经到达,却为何听不到一丝动静?

乌木衡也觉得奇怪,嘀嘀咕咕,“你们中原人不是有什么奇门遁甲之说么?我们会不会进了阵法?”

他们没有进阵法。他们已经靠近了战场的边缘,小晖嘘了一声,“听!”

刀剑声在他们前方。乌木衡瞅瞅于东生,“公子想用雇佣兵吗?”

这恐怕不由得于东生拒绝了,密密匝匝的声音逼了过来,旋即加入了拼杀。

轰——

从半山腰往山脚望去,漆黑的夜色无边无际。

担心自己迷路,她沿着祁连山且行且停,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她神魂一震,马儿惊厥,调转方向朝山下跑去。

闷闷的声响在厮杀的将士耳朵里,还比不上百步开外一支穿云箭的铮鸣。于东生一行人没有盔甲,却个个身手高强,吃软的流寇觉着他们好欺负,弯刀流矢,俱抛将来。

小晖吃亏,独臂终有疏漏,乌木衡围在他身边,呵呵大笑,“不担心,这群家伙只是散兵游勇,没热够身就会散了。”

这话是在安慰小晖。他们从中间插入,现在离酣战的安秉钧不过十数步之遥。隐隐地,小晖瞧见安将军的身形和公子交织在一起,屏息再看,安将军胸上插了一支羽箭。

兵兵乓乓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公子护住了安将军的后背,一圈士兵围着又一圈士兵,将两人困在中间。

安秉钧腿上也伤了两刀。于东生撕开锦带给他扎住腿却被推开。

“给你止血。”于东生的手极快地绕过他的腿,却听见他说,“是大哥要我的命。我不是霍去病,三千人救不了敦煌城。”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安秉钧谢谢你。”
腿上的止血带扎好了,胸上的羽箭却没法拔掉。安秉钧的嘴角不时有血渍溢出来,想说话,眼前发黑,人就晕过去了。

小晖紧紧盯着他们两人。公子绝对不可以出事。

留下来的一千人,安庆绪带着他们封了城,他不是匈奴,当然不会焚城。不过这不要紧,只要把四方城门守好,不准任何人进入就对了。

祁连山的山洪传进了安庆绪的耳朵里,他很淡然,摆弄着手里的羽箭,战报接二连三,他也置若罔闻。

父亲安禄山还没出营,他便叫人拦下来了。就说小弟已经压下了战局,再等片刻便传捷报。

远处的山脉又传来了一阵闷吼。马儿带着穆玉琼往回跑,二十里的路吃了满口沙,西城门却紧闭。要不是见她一个人,穿着军中的戎衣,差点就朝她放箭了。

穆玉琼不是唯一一个被挡在门外的人。还有几十名士兵,疲惫不堪地倚在城墙根,陆陆续续地,还有几拨人来回抬着担架。

见穆玉琼完好无损,就叫她过去帮忙。断腿断胳膊的太多,还有肠胃兜不住的,兜不住的还有心思跟战友说笑,穆玉琼瞧得眼眶发热,刚低下头,一头银发从她肩膀经过,原来是于东生驾马驮着负伤的安秉钧回来了,随之而来的一个消息让忙着救人的穆玉琼停住了脚步。

“发山洪了,后面的兄弟,被埋了。”带消息的这个人,半截身子都是泥巴,说话的时候弯着腰,周围的人都因为他这句话止住了身形,城门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安静。

于是大家都听见了从上面射下来的一支羽箭,咻地一声,直直插进了这人的喉咙。
安庆绪冷哼,“战友都被埋了,你一人回来有何用!”

穆玉琼就站在那人身边,她明显地感知到羽箭擦过她脸颊的气流,前一刻还在弯腰喘气的人,下一刻就扑倒在地上,血泊满地。

“那旁边的,你也是跟他一起逃回来的吗?”城楼上的安庆绪仍在咄咄逼人。穆玉琼不知是在说她,兀自两脚生根,沉浸在血腥气里不能回神。

胳膊被人推了一记,“将军问你话呢!”

“烦请安大将军开开城门,安将军身中流矢,已经危在旦夕,就不要为个小兵争执不休了。”于东生骑马,安秉钧昏倒在他的怀中,鲜血濡湿了布带,脸色如死鱼。

安庆绪松开弓箭,懒洋洋地挥挥手,打开了城门。

穆玉琼根本没听见安庆绪说什么,额头浮了一层冷汗。城门既开,众人纷纷朝内涌,穆玉琼抬着担架,淹没在密密麻麻的伤兵中。

山洪吓退了战场上的突厥士兵,奔向敦煌城的两千人在半路被安禄山率兵截了胡,安秉钧带向战场的三千精锐剩下不到八百。百姓提心吊胆过了一夜。

于东生火速带安秉钧入帐,边走边找大夫。原本守着穆玉琼的小将哭丧着脸奔过来,瞅见安秉钧胸上的一支箭路都不敢走了。

于东生吼他,“连个大夫都找不到吗?”

小将结结巴巴,“有,有个家,家奴。”

言语间有一行人掀帘子进了来,于东生一抬头,瞧见一个下巴青黑的后生,左手提着木箱,右手拎了一包药材。他穿着青色的短打,看起来像个伙夫。

“烦请公子让一让。”他拱拱手,于东生退了退,就见这个伙夫展了白巾摆了金盆,伸手解开了安秉钧左腿上的绑带。

只见他剪开止血带,用了黄酒细细擦拭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边缘已经泛白,他又用了一把小刀,割去了白肉,旁边有人递上一支缝衣针,接连缝了四针。

白巾重新包扎了伤口。接下来是胸口的羽箭。于东生觑得仔细,问这个伙夫,“要帮忙吗?”

伙夫点点头,指指因疼痛皱起眉头的安秉钧,“你帮我按住他的双臂,要稳住。”

于东生照做。另有人按住了安秉钧的双腿。
羽箭没有正中心脏,倒是结结实实穿透了肺部。于东生尽力不去看。伙夫割了一个十字形伤口,方便拔箭,安秉钧疼得抓破了于东生的手背。

“忍一忍,就快过去了。”于东生只能如此安慰。

伙夫非常冷静。金色的刀具穿梭不停,左右试探羽箭的位置,眉头轻锁,于东生刚想问问他能不能拔,就见一道血迹溜地一下噗了出来,箭头漆黑光滑,没有倒勾。

伙夫也明显松了口气,有心思说笑了,“幸而中原造箭之术没有透露出去,若有倒勾,岂不要了将军的性命。”

于东生也笑,自己的手背已经麻了。给安秉钧包扎完,伙夫见于东生身上也有血迹,给了他一瓶金疮药。

他瞧瞧于东生的脸色,了然一笑道,“公子的下巴怎么连一根胡茬都没有?”

于东生尴尬一笑。俩人这会儿走出了营帐,已过了子时,大大小小的帐篷前都躺着一两个负伤的士兵。

“你好像不是当兵的,倒像读书人。”伙夫一边给其他的大夫搭手,一边跟于东生搭话,闲庭信步。

于东生也跟着帮忙,有样学样,“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我。”

“贞观年间太宗文韬武略,大兴科举,你也可以去考个功名。当兵风险太大了,你可曾娶亲?”伙夫接连问个不停,于东生老实回答,“还没娶亲。”

“啧,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啊。”

“……”

闹哄哄忙到天明,穆玉琼筋疲力尽,夹七夹八地目睹各种刀伤箭伤烧伤。天亮了终于缓口气,提脚往安秉钧的军帐走,半路被一伙人拦住了。

瞅瞅对方,穆玉琼问,“你们怎么混进来的?”

乌木横跟她大眼对小眼,“你怎么混进来的我们就怎么混进来的。”

穆玉琼累了一夜,不想与他胡闹,“瞎说。”

小晖露着两只眼,“哎,姑娘,看见我家公子没有?”

穆玉琼虎着脸,“没看见。”

小晖犹犹疑疑,“不可能啊,公子最紧张你了。”

“瞎说。”

乌木衡摇摇头,“你家公子会看上这般粗鲁的姑娘?我是不信的。”

小晖翻翻白眼,掉头跟着穆玉琼往安秉钧的营帐走去。

小将抹着眼泪站在帐前,将军伤得不轻,穆姑娘又不知所踪,账内的小娃娃又没人照顾,一颗心揪成乱麻,七上八下不得归位。

穆玉琼走到他旁边,瞅他瞅了半天,拍拍小将的肩头,乍声道,“你没受伤啊?没受伤哭什么?”

小将浑身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姑,姑,姑娘?你回来了?”

穆玉琼没理他,直接掀帘进了帐,后面相跟着的乌木衡也拍拍小将的肩膀,“哎,我们也回来了哈。”

小将拦住二人,“将军重伤未愈,你们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于东生歇息在木椅上,听见帐帘的掀动,他照常地歪歪脑袋,光晕大了些,视野里跑进一道纤影。

那道影子凑近了安秉钧,又从安秉钧旁边抱起了奶娃娃。

于东生撑起身体,胳膊酸胀不堪,嗓音嘶哑,他很想开口说话,脑袋却昏沉不堪。金疮药里加了龙骨和朱砂,还没坐起来,人又顺着椅背歪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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