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皇后见自己曾经的宫女卷入陷害秦昭仪的是非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皇后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兰沁,那种眼神仿佛是要眦出血来。不管朱砂是不是兰沁下的,也不管兰沁为了什么,这一切都跟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皇上明鉴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自从来到昭仪身边就从来没有过二心,一心一意地侍奉昭仪啊!皇上,求您明鉴!——皇后娘娘!您是知道奴婢的对吗?奴婢不可能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对吗?皇后娘娘!”
皇后眼锋扫过兰沁,心想这个女人真是蠢透了,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求得自己的主子信任,可她却偏向自己求助,这不是明摆着要把自己也拉到这潭浑水里来了吗?愚不可及!
“皇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皇帝淡淡地对皇后说道,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
“回皇上的话!此事尚未有定论,下毒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兰沁,您现在问臣妾,臣妾不敢断言!”
皇后郑氏跪在殿内,郑重其事地说道。
“皇上!嫔妾倒觉得不如搜一搜兰沁的庑房,捉贼拿脏,到时候看她还怎么狡辩!”
王贵妃杏眼流波,一个媚眼就勾得皇上神魂颠倒,这美人软语更像是一把软刀子,皇上哪有不从的。
“唔,那就依贵妃所言!梁师成,派你手下的人去兰沁的庑房搜一搜便是了!”
“遵旨!”
不出众人所料,几个小太监果然在兰沁的庑房里搜到了一包用了十之八九的朱砂。
“兰沁姐姐!你好狠的心啊!我家小姐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你为何?”
兰俏或许是因为急火攻心也或许是因为心力交瘁一口气不来就厥了过去。
韦氏看在眼里,心下便知,兰俏的使命完成了。
“来人啊!快把兰俏带下去好生照顾!兰沁!没想到是你害了我!”
秦昭仪一直在旁边揪心地等着、看着,没想到害了自己的竟是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宫女,哪有不心寒的。看着自己以前疏远过的家生奴婢晕了过去,本来心软的秦昭仪更是不忍,但又想到自己一直厚待的兰沁,秦昭仪几乎泣血!
“奴婢……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皇后娘娘救我啊!”
皇后娘娘自然知道兰沁是冤枉的,可是这个场面,自己又能如何抽身而退。于是皇后摆摆手对梁师成道:“把兰沁带下去严加审问,务必要说出背后主使!”
“娘娘救我……”
兰沁的叫喊声越来越远,到是皇帝带着些许捉摸不定的笑意对皇后道:“朕的皇后倒是很明事理,不偏不倚呢!”
这话明显有所指,意指皇后和此事暗有关联。
就在大家准备看皇后如何收拾脸面的时候,韦氏身边的怜秋忽然指着殿内地毯上的一个璎珞道:“皇上您看,这是何物?”
“大胆奴婢!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咆哮!掌嘴!”
梁师成操着极细的嗓音喊道。
“梁卿不必如此,不如把那东西呈上来给朕看看!”
“回皇上,不过是低贱奴才的腌臜物儿,不值得反倒污了皇上您的眼睛。”
梁师成一副哈巴狗样儿,韦氏打心眼里觉得恶心。
“拿~上~来~”
梁师成不敢在多言,于是赶紧将殿前地毯上那枚柳叶合心的藕荷色璎珞拿到皇上面前。
此时站在王贵妃身旁的莲芯几乎要晕过去,而她的主子却志得意满地等着兰沁被屈打成招。
“唔,是宫女的物件儿啊,这女红,倒是还能入眼……”
“奴才该死!”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梁师成马上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告罪。
“梁卿这是作甚?”
“奴才管教手下人不严,以致出了宫女太监私相授受这种事儿,请皇上恕罪啊!”
“唔,这后宫的对食之风的确不可长,可这枚璎珞似乎不像是一般宫女所有,刚才谁在这站过啊?”
韦氏心里暗想:这梁师成的确有些手段——皇上这里焦头烂额本不意处置私相授受结成对食的宫女太监,却不想被梁师成拿到台面上,又是磕头又是告罪的,这让皇上也是骑虎难下,不整治也不足以正宫规。这枚璎珞必定是从刚才将兰沁带下去的太监身上掉落了,而掉落这枚璎珞的小太监也绝对不知道自己何时把情妹妹做的璎珞揣在了身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梁师成一手促成,此时本来身处劣势即将泥菩萨过江的自己,有了这个由头,必定能够安然无虞了。想到此节,韦氏不禁松了一口气,依靠在了太师椅的靠背上,用绢子掩了掩面上的成算,依然淡定自若地看着这场即将反转的好戏。
不一会儿,刚才一众上前的小太监被宣了上来。
“今日本是要处理后宫谋害皇嗣一案,朕就是要借此理一理后宫的风气,清一清后宫的脏污,没想到有人竟然公然违背宫规——说!这璎珞是谁的?”
皇帝的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颓靡,他将那枚藕荷色的璎珞掷在几个小内监的面前,吓得几个小内监不由得一哆嗦。
“皇上问话,还不快从实招来?!”
梁师成故意冲着跪在一旁的小顺子说了这句话,明摆着就是让小顺子自己承认。
小顺子何等乖觉,他知道以梁师成的地位和影响力,皇帝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况且又是对食这种小事,于是俯首一拜道:“请皇上恕奴才死罪,此璎珞是奴才的同乡送给奴才的,不知今日为何掉在了这里,还被皇上您看到了,奴才该死,请皇上饶了奴才这回吧!”
“皇上,是奴才管教下人不周,还请皇上惩处奴才,对小顺子从轻发落吧,况且……况且这事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请皇上从轻发落……请皇上从轻发落……”
梁师成一边叩头一边求饶——“果然老道!”为了牵扯出另一个关键人物,梁师成一步一步地将戏份转移到那个宫女身上,韦婉容在一旁不禁暗赞。
“既然是对食,就不能只罚一个人,你且说来,到底是谁送你的璎珞!”
小顺子知道自己已然逃不掉,只想着用讲出对食宫女的方式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丝毫没有血性,也没有想保护自己的对食。
“启禀皇上,是……是……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莲芯……”
莲芯见状慌忙地跪下,膝行至圣驾前,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上从轻发落奴婢!”
王贵妃这才意识到之前怜秋指出掉落的璎珞和梁师成劳师动众地亲自告罪,都是只为引出莲芯这个关键,王贵妃开始坐不住了:“皇上!嫔妾觉得,男女在室乃人之伦常,大儒们不都是这么说的吗?皇上还要处理瀛国公被害一案,何必被这种小事劳心费神呢!”
“娘娘此言差矣,都是奴才管教不严才使下面的人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来,奴才请求皇上责罚,并整肃一下宫中对食之风!”
梁师成明着是揽过,其实是在煽风点火,而这火,烧的却是王贵妃。
“查!今天是择日不如撞日,梁卿你先起来,朕命你派几个信得过奴才给朕全部搜查一遍,看看哪个奴才那里还有这些腌臜的东西!今天不管她是妃嫔还是宫女,朕,都要好好整治整治!”
“奴才遵旨!”
梁师成雷厉风行,不一会就带了几个偷偷结为对食的内监和宫女上来,一并一些私相授受的物证一起带到了御前。
“呵!还真不少啊!来人啊!把这些腌臜的东西都给朕统统烧掉,这些个奴才都给朕依法惩治!朕不要再看到这些下作的人和物!”
殿内哀鸿遍野,求饶声抵不过皇帝的一颗决绝的心,不一会儿,违反宫规的人全都被带出了槿兰殿,没人在乎他们是生还是死。他们不过是某个人晋阶路上的陪葬品罢了。
就在皇上闭上眼睛摆手的时候,梁师成跪倒在御前,呈上了一个小本子。
“启禀皇上,奴才在搜查小顺子的庑房时,还发现了这个东西,奴才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想给皇上御览!”
“什么脏东西?”
皇帝依然闭着眼,仿佛看一眼那些对食的宫女太监就脏了自己的眼睛一样。
“回皇上的话,是一个记账本,里面有些采买的记录。”
“你念给朕听,朕不想看了!”
“遵旨!……政和六年七月初一,慧妍斋采买朱砂十钱,给宁和殿莲芯……七月十五,德济堂采买朱砂二十钱,给宁和殿莲芯……九月初一,慧妍斋采买朱砂十五钱,给宁和殿莲芯……”
王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自己的计策竟然被梁师成这个阉人识破。
皇后郑氏听到那几条刺耳的采买记录时终于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
“皇上圣明,原来下毒之人并非兰沁,而是王贵妃身边的莲芯啊!还请皇上明鉴,还兰沁一个清白!”
皇帝的面色渐渐变得冷峻,这一局已然错综复杂到超出了皇帝的预判。
“爱妃!给~朕~解~释~解~释,这个朱砂是你买来是干!什!么!用!的!?”
王贵妃自知事情败露,吓得一个哆嗦,直接跪倒在地上,嘴上只是硬道:“嫔妾不知,嫔妾不知,请皇上明察,还嫔妾清白,还嫔妾清白……”
“明察!明察!都叫朕明察!朕的明察秋毫可是敌不过你们的好手段啊!?啊?!你这个贱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气急,甩开莲芯抓住的下摆,一脚踹在了莲芯心口,登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莲芯趴在地上,爬到皇帝脚下,拽住皇帝青色的下摆道:“皇上……皇上……饶命……这……这……都是……奴婢一个……一个人……做的,和贵妃娘……娘……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奴婢……奴婢痛恨秦……秦……昭仪曾经……曾经责罚过……罚过……奴婢,所以……所以……奴婢才……”
“贱婢!腌臜的东西!“
皇帝厌恶地又踹了一脚莲芯。
“来人呐!把这个猪油蒙心陷害主子的贱婢拉下去杖毙!把兰沁赶紧从宫正司放出来!”
梁师成何等乖觉,立马叫人赶紧将皇帝厌恶之人拉走,而王贵妃也似乎希望通过弃掉莲芯来保全自己。
“且慢!”
一直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韦婉容终于说话了。她轻移莲步,踱到殿中,款款跪下,叩了一个头道:“嫔妾斗胆,今日之事,那白麝香珠矛头指向嫔妾,而攀诬兰沁下毒明摆着就是将皇后娘娘牵扯进来,嫔妾一直在一旁不敢言语,是相信皇上圣明,一定会还嫔妾一个清白。而现在梁总管已经查出下毒的真凶,不妨再查一查这白麝香珠的来源,看看是不是嫔妾陷害秦昭仪的!”
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三言两语将自己从所有的纷争中置身事外,将功劳全部推给梁师成,也是为了避嫌,韦婉容的手段让梁师成也不禁惧怕了三分。
“唔,婉容此言有理,如果是故意害人,朕真的要仔仔细细地查验!来人!去宁和殿下人的庑房里搜查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给朕的惊喜!”
王贵妃听闻如此,瘫倒在了殿中,眼中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政和五年秋,贵妃王氏被降为才人,贬入去锦殿。
在那日的搜查中,梁师成在莲芯的庑房里搜到了盛装朱砂的小瓮子,在莲蕊的庑房里找到了制作白麝香珠的原料和工具。秦昭仪和瀛国公的这桩公案终于有了一个结果,而韦婉容不露声色地斗倒了王贵妃。
其实韦婉容早在探望秦昭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秦氏中毒的情况,她私底下派人多方打探,才知道莲芯和小顺子早已是对食,而且很多宫外的东西都是小顺子每逢初一、十五出宫采买的时候带回来给莲芯的,包括莲芯曾经不小心从荷包里掉出来的一小片春宫图。韦婉容只是稍稍向梁师成授意,那日的场合下,将莲芯和小顺子的事抖出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搜出账簿,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经此一役,王贵妃再无翻身可能,她的儿子郓王赵楷自然也再也没有荣登九五的可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