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孔子应该是很有趣的人,他搞的这套教育的东西也蛮有意思。不是后来那种工厂式的教学,一大群人规规矩矩的坐在几排听老师一个人讲。孔子教育的方式是和学生对谈,每次人也不多,两三人而已。比如他经常逗子路,你问一个,问一个嘛。子路问完,孔子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身心舒畅,扭头问,宰予呢。有人打小报告,说大白天睡觉去了。孔子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和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当时骂的很是舒畅,被骂的也是欣然接受,毕竟几百年后,一起配享孔门十贤。被孔子骂,是要有资格的。
有说孔门三千子弟,其实绝大多数,是和孔子对不上话的,所以说孔夫子搞的这套,和黑帮很像。黄金荣被小弟们尊为师父。小弟们如过江之鲫,如恒河沙数。黄师父哪里记得那么许多。但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讲究的,便是规矩。孔子门下,那么多有能力的学生,但他最喜欢的,无非是一个可以安贫乐道的颜回。因为他懂得亦步亦趋。表态即使这么紧跟慢赶,还是一霎间功夫就跟不上夫子的节奏。夫子很是欣慰,可惜,这孩子死早了,估计死于营养不良。颜回的爸爸办葬礼的时候想和孔子借车。孔子犹豫了一下,总归没有同意。
孔子在鲁国混的不如意,便带着他的学生们,浩浩荡荡,游走列国找工作,可惜,每家CEO都没有见过求职带这么大阵仗的职业经理人。心里面多少犯嘀咕。会不会喧宾夺主,还有他玩的这一套到底靠不靠谱。我倒是这些拒绝孔子的BOSS们,其实也是成就了孔子。不然,孔子仕途顺遂,又未必有忧患意识,有悲愤思想,愿意在学术道路上开垦出一片天地。他后来最大的成就,是自己搞了本畅销书,名曰《春秋那些事》。他开了一个不好的风气,便是是以主观态度看待历史。这风气后来一脉相承,导致中国的历史书基本都是鬼话,充满了涂抹,剪贴,扭曲,揣测,夸张以及污蔑。叫孔子出来认账,他肯定要说,“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是本很有文采的书,描写孔子自辩的一段,几个字而已,声色如见。这天他见了一个美丽而妖冶的女人,赖着不想走了。子路跑过来问他,你是不是动心了。他如是表态,当时很激动。
孔子很有决心的一个人,他也做过几天官,上来就雷厉风行,上手就打击当权势力。又打压言路,杀少正卯。很多风气确实从孔子这会开始的,比如辩论不过,肉体消灭。不过中国还好,有威慑而无权威。皇帝做两代还能换个农民上来坐坐。所以当权者讲我不许你说。下面当时不说,一会便是窃窃私语。逾矩从来是中国文人们的一大乐,所谓雪夜读禁书。有读,便有写。孔子的年代,思想并不统一。他后来出走四方,一路被各种隐士嘲笑。还好,此一时彼一时,这些言论日后被一一记下。今天读《论语》,发现这是一本很不严肃的书,只是一帮人日常的闲谈而已,居然被各代的读书人一本正经的学习了将近2000年。日后各代大到国事小到断案,也从论语中汲取原则。
孔子的时代,是开创思想的年代,即便有坚持,其实也很自由。许多士,抄起刀可以干仗,放下刀便可以吹牛。那是一个全民讲故事的岁月。无数的寓言汇聚一起,说是百家争鸣。其实只是各种寂寞的思考忽然有了言路而已。封建时代,用工单位多。求职机会也多。工作好不好,待遇高不高,就看你打算讲个什么样的故事。孔夫子私下不见得严肃,但他正式场合很严肃,他的故事从来没有讲好听过。早年他去齐国,一番大道理以后,齐国的王说,可惜我老了,是用不上你了。可惜二字,是给面子。
孔子跑到郑国,与弟子们失散,子产听路人讲,在东门有一个人,上面长得还行,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人在落拓的时候,便充满自嘲精神。孔子听子产报告以后,笑着说,很形象,很形象。化解尴尬的最好方式便是自嘲。敢自嘲,也说明他有几分自信。
我读李零先生《丧家狗》,读此一段,李先生抄五段文献中关于此事上的描述。前四段大同小异。唯最后一段,则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大致意思是,孔子讲,不敢当,丧家狗也有许多美德之类。此一篇,说子贡为树立孔子圣人形象而做。孔子活着的时候不是圣人,但死后,便由不得他了。单此一篇,拘泥,矫情,酸腐全出。
很多人,其实还有趣的人,只是一旦位高权重,乾纲独断的时候,随口说个笑话,也被上纲上线。被无限放大。孔子以后的社会,是个大一统然后社会结构相对稳定的社会,当然,也玩笑不起来了。年羹尧冬日见士兵手冻,表示关心,让他把手拿进轿子中暖和一下,结果,不一刻,下属斩此士兵双手递进。
中国人的内心一直很不严肃,但必须装得道貌岸然。这是文化所至。
我写东西总是想到哪写哪。这几日读的是李零《丧家狗——我读论语》以及熊逸的《春秋大义》。读时候心不在焉,读完了也全无印象。
我是个胖子,但外观看来,还不至于胖成没心没肺那种。股票跌成这样,心情不佳。写忧国忧民文章以寄忧愤又不敢。便信笔写些孔子观感既打发时间也慰心安。学问方家饶恕,就别太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