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冷风从玻璃缝隙钻进来,凝望着窗外冉冉而至的夜幕,我能感觉到心有余悸的阿梅不停地打着寒战。她显然吓坏了。我一手搂着她,紧抓着她的一只手。我颇纳闷的是,便衣为何偏偏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呢?
我暗暗思忖,千万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无论如何,我也得想方设法保护她。当然,经历过一些风风雨雨的我,在这个雾霾迷乱的夜晚,做梦也没有想到,后面还会发生那么多的波折。
这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呈丁字型排开,中间一条走廊隔开。二楼和三楼是刑警队的办公处,一楼那一长溜房间都是审讯室。刚进门时,我就留意到,那高大的铁门有两名协管把守着,门口悬挂着一块“办案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彰显着这里的特殊性和威慑力。
我们则被带到一层那低矮而潮湿的走廊后面。一路上灯光摇曳,一片阴森。两面长长的墙壁上贴满了诸如“讯问规定”“审问必知”之类的警示标语,像一串长长的问号在我的眼前晃荡。大约看到阿梅不时依偎在我的怀中,警方当然把我当成与其关系最亲密的人,自然也对我格外看重。我俩被刘队直接带入最里头那间讯问室里。老李和老周则被带入隔壁的一间小房。
刘队很客气地让我和阿梅先坐会,称去拿点东西就走了出去。就在此时,几名保安,吆喝着从外面押进来的两名小偷。他们看上去满脸稚气,都不满二十岁,双手被铐在背后。一个脸上被打得青肿,一个明显跛着左脚,不知是刚被打伤的,还是原本就是残疾,惊魂未定地被押着进了审讯室。阿梅见状,不由花容失色,紧抓着我的手就想往外跑。我苦笑着拉住了她。是呀,平常人只要进到这种地方,简直是插翅难飞。
我们此时早成了笼中鸟。我们无处可走,外面的大铁门早紧紧闭锁。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邻近的几间审问室都或高或低地传来审问嫌疑人的怒喝声。迎面走过来的刘队见阿梅显得如此紧张,就干脆让我们坐在走廊中间那张长长的硬塑料椅子上。里头不时传来老李那鼻音浓浓的说话声。他正大声抗议着什么。
我此时成了阿梅唯一的依靠。她紧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坐在冰冷的硬塑料椅子上,不时紧张地朝老李和老周那边张望。审讯室里不时传来阵阵呵斥声,偶尔还有响亮的拍桌声和男女惊恐万状的哭泣声。这让我们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十多分钟后,刘队带着两个便衣走到我俩面前,他让我跟他进入一间讯问室,阿梅则被那两位便衣带入对面的一间小屋。就在刘队关上门时,我看到一名身着警服的女人端着个大茶杯,随后走进阿梅那个讯问室。看到有女警在现场,我就放心了。
就在我没精打彩地回答问题时,矮胖的朱队推门进来,朝我瞪了一眼,沉着脸问:“他的身份证检查没有?”说罢,伸手抓起我的身份证,打开办公桌另一台电脑。我知道他们要通过警方的内部网络查询我的个人信息,如果有犯罪记录或是在逃犯,将会一览无余。刘队啪啪啪地将我的个人信息输进去,查了半天,无异常。朱胖子还不放心,拿出我的名片,又通过百度搜寻我的信息,网页上面一下子就跳出有关我的百度百科,显示我曾在北京一家中央级报刊从事过记者编辑的介绍,还有我的几幅相片,以及密密麻麻的多篇报道和其他文章。朱胖子时而狐疑地看看电脑荧屏,时而警惕地端详着面前戴着近视眼镜的我,最后才迟疑不决地对他说:“你瞧瞧,还真是同一个人呀?只不过现在这个戴了眼镜……”
我没有任何违法犯罪行为,当然不怕他们查什么。现在都早是网络时代了,哪怕是一条狗,也能通过百度查个底朝天,何况像我这样正经从事文字工作的作家呢?
查不到我的任何污点,获知我的真实身份后,两人的态度马上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拐弯,笑容可掬地将身份证还给我,说了几句客套话。看来,他们还是比较尊重新闻记者和作家的。这也充分说明,我与此案没有任何联系,我以前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至此,悬在我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
就在此时,走廊对面传来一阵嚎叫声,朱胖子不由皱了下眉,赶紧对我说:“铁先生,我有事先出去了。今天的事情是场误会,耽搁您宝贵的时间了,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呀。”说罢,就急匆匆地走出去。
我脑子里飞快地将老周老李及阿梅一一筛选,马上将所有疑点聚集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司机老李。
我飞抵徐州机场时,阿梅和一个鼻音很浓的中年人驾着一辆锃亮的捷达车接上我。一上车,她就对我介绍道:“哥,这就是我在鲁北的合作伙伴李哥。”高个子的老李,留着小平头,苍白的脸颊散布着几颗青春痘留下的疤痕,整个人显得瘦弱。他话不多,一说话明显的浓重鼻音。老李戴着一副茶色近视眼镜,给人一种港台影视片中的街头老大之感。他烟瘾特大,一路上不停地抽着烟,弄得车上总是乌烟瘴气。
老周呢,只是一个小包工头,如我一样,他与老李也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也是通过阿梅介绍认识的。他也是头回来到此地,根本不可能涉及任何案情。阿梅目前也只是做工程的,她文化不高,平时虽爱与社会上各色人士来往,但也是为了拉关系积累人脉。在鲁北的这宗绿化工程,她本来是通过老李的关系包揽过来,阿梅从南方拉来几个老板参股承包的。阿梅只是股东之一,她也没有多少钱投资,主要是依靠关系弄一些提成。我眼里的她,是很难与什么大案扯上边的。
说起来,我与阿梅还是在南方认识的。当时我正在南方一家晚报机动记者部做记者。为了方便读者联系,报社特意将我们几名机动记者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公布于众。我每天总能接到不少报料电话。一天晚饭后,我交完两篇消息稿,正要离开办公室时,办公室电话骤然响起。是一个年轻女人。自称叫李舒梅,现在本市某茶楼做大厅经理,但不到一月时间内,多次遭到老板的性骚扰。刚开始还忍着,但后来对方见她不敢吭声,就得寸进尺,就在今天下午,借口找她有事,将她骗进办公室后,差点将她强暴……
我当即打车赶到她所说的肯德基见面。刚到门口,一个身材苗条而修长的年轻女子急匆匆迎出来。她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红头绳绾在背后,白皙的肤色,白里透红的脸颊,特别是那双圆润饱满的大眼睛,纤尘不染,宛如散发着乡野味的黑葡萄,真是摄人心魂。如果是平时,这身浅灰职业套装,肯定显得硬朗和干练,但此时我面前的她,那双大眼睛满是不安,不时朝四周张望,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安静下来。见背后无人跟踪,她终于松了口气,才一五一十地告知详情。她口才很好,说话时语速极快,就是普通话不时裹挟着明显的皖北方言。见我不停地在采访本上记录着,她颇为不安地问:记者大哥,我还想在这个城市打工,不想得罪太多人,所以,我只想要回我的工资,还有服装的押金,反正那家伙也没有得逞。
我最后虽然没有报道此事,但终令那家伙吓得够呛,不仅当晚支付了工资,还特意封了五千元红包给她,以此来贿赂她。李舒梅当然没想到,我们做记者的能耐还真不小,居然能让那一向在打工妹面前作威作福的老板吓成这个样子,自己不但出了口气,还及时拿到一笔补偿费。她自然心满意足了。
后来,她虽频频更换工作,却一直与我保持着联系。面对这样一个从乡村底层走出、散发着乡土气息的美女,我不动心那自然是假话。可每当我想进一步与她发展关系时,她却总是找借口躲开。虽然令我狼狈而又恼火,但我却从心底更加看重这个野性十足的妹妹了。后来,我北上读书,并留在京城发展,在长达几年的时间中,依然与她保持着时断时续的关系。来自农村的我,尽管在京城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美女,但说来也怪,心里一直对这位大眼睛的妹妹情有独钟。其间,她也曾来京几次,但每次与我见面时,总不给我机会,令我惴惴然之余又恋恋不舍。直到此次她又一次求我帮她,我赶到淮北后,我们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这也许是日久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