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二十余年,与父亲聚少离多。关于父亲有限的记忆,犹如一帧帧画面,存在记忆里。
有时,会想起那张照片一一
2011年春节前夕,我搬了新居。依习俗,搬新居后的第一个春节,是要在新居里过的。所以,那一年我们没回老家过年。
搬家前夕,母亲已到广州为我张罗。我与母亲商议:让父亲来广州过春节吧!对这个两全的主意,我们竟有稍许激动。母亲打电话告诉父亲,父亲居然一口答应。
那时,我到广州已15年有余。这15年里,为帮我带小孩,母亲已来过几次,而父亲从没来过。每每让父亲来广州看看,父亲总说:"有什么好看的,‘门口就是汉口’"。父亲是很执拗的人,我们未加强求。
那次能来,母亲后来告诉我,是她在电话里劝父亲:这次不来,恐怕以后没机会了。
父亲来的日子,我万分期待,倍加重视。我早早去火车站接他。在出站口汹涌的人潮中,父亲担着重重的一担年货,带着八岁的侄女儿。广州的高温及高强度的出站过程,已让父亲浑身冒汗。他将厚厚的棉衣敞开,撩起里层的双层毛线衣。他一定没想到,广州的冬天会这般热。
相见的那刻,两个男人将欣喜写在眼里而藏在心底。
后来母亲告诉我,在火车上,父亲既要顾着那一担年货,又担心年幼的侄女,他几乎一夜未睡。我既暗笑他的迂,又很是心疼他。
父亲第一次到广州,我自当带他到处转转。
春节的一天,我们提议去登白云山。老少三代,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我去过很多次白云山,但这次与父母同去,心情很是不同。我们边走边聊,年幼的女儿与侄女一路雀跃,父亲一路为她们买玩具买好吃的。我们不错过每一个景点,一直登上了摩星岭。在山顶,我们眺望着往北的方向,计算着故乡的距离。
随后下山,行至一亭。此亭是我每每登临最爱停留之处。登临此处,驻足凭栏,视野开阔,一览众山,群山叠翠,心旷神怡。随之极目远眺,广州城景,尽收眼底,倦意顿消,心生豪迈。
一路上,我们已照了许多合影。忽然,我想给父亲单独留张影。我转向父亲:"爸爸,我来给你照张相吧?"父亲略微一笑,未予推辞。我稍加指点他站位。在与他随聊中,"咔嚓"抢拍,我按下了快门。
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照单人照,也是父亲为数不多的旅游生活照。
我将父亲逗留广州期间的照片从相机一一导入电脑。这些照片,一直存在电脑里,四年有余。
父亲病逝后,我选了一些照片存入我的手机里。
这张照片是我最喜欢的,也认为是照得最好的--和煦的冬日暖阳拍打在脸上,父亲面带微笑,神态慈祥而安然。我相信父亲也喜欢这张,因为在老家他卧房的抽屉里,我发现了这张冲洗的照片。
时常,对比他在病中的样子。两年多病魔的折磨,父亲已瘦骨嶙峋,与照片中的模样判若两人。回味父亲仓惶劳碌的一生,我心生唏嘘,慨叹世事无常。
这是父亲唯一一次来广州。
这是我给父亲照的唯一一张单身照。
随着父亲永远离去,这个唯一也便成了永远。
时常想起这张永远存在手机里的照片,尽管更多的时候,我并不忍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