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饭桌上的一只盘子,在敞亮的饭馆里那最不起眼的盘子。我常常看到客人报纸中我的同族们,但他们成名之由,仅仅来源于报纸。而报纸是多变的,那字也是多变的。变化出自撰者的笔上,但就是那笔,也是多变的。上面嵌着的是黄金。
上至拍卖会上青花之瓷,玉石之碗;下至宴席之钵,家用之盂。我从未自责过,常思这前有大千世界之广阔,后有静恬工整之安宁。我不必在橱柜里感受外面的吵闹,也不必在席上感受空寂的孤独。
老辈常说:“人人物物都需平等。”是啊,那笔下黄金的一伙人也是怎么写的。我们被洗白了身子只是为了取悦于那些过客,主人对我们的爱仅仅为了裁在那些走进门高喊着上菜的人,大是无所适从的罢。
进了席上,便是听见许多美妙的声音,大抵是“老板请坐”“可不是吗,老板说的对”之类。他们叫唤的极为好听,话里似嵌了糖,成了“笔下黄金”人士了。开席后,先是老皱皱的指头挑了起来,然后才是年轻健壮的指头。在笑声里往往带着“请”“帮”几词,极为刺耳,似晴天里的霹雳。那人也机灵,绝不在人前送礼,而是用了“笔下黄金”的词。后者说话可是一流,把眼前的人弄愉快了,又是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便只听那逗笑者那“好”“好”的声音,我对我的同伴说:“这是甚么?”那同伴笑道:“不过是在客气些罢了,无所从耳,你便当无闻。”
于是,同伴们各个聊着往事,桌边的人却聊着未来的事了。
“如虎添翼”“锦上添花”之词便是有文化的了,文化卖给了那个逗笑者。却满不用如此,那“翼”与“花”,又指的何物呢?
我在往来客人的报上看出了一篇作文,名曰《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我想,这翅膀又与那翅膀何异呢?
我到处不得其解,这词像一堵堵墙,好似真要飞一般。我费力扒开墙根子,才发现,里面满满的皆是“钱财”一词,我再往下挖的时候,这墙竟轰然倒塌了。我试图再分开挖去,皆是“高官”“俸禄”一等,我暗暗叹息,暗暗踌躇。才恍然大悟:这墙是被人建的,也是被人挖的。没有挖与不挖之分,因为它的地下一一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