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前对话录 —— 一个男人的平凡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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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关闭了他的微信。

关闭前,他我之间发生了一场对话,一场一个罹患不治之症,眼看死亡脚步一步一步朝跟前走来;听见成群结队的癌细胞张着小嘴一口口吞噬体内的器官;触摸原本健壮的身体一下子日渐消瘦下去,其状不堪目睹,且思维意识极其清晰敏捷的人,与另一个健康人之间的对话。

原本死亡不可知。

可是,死亡前是可知的,即便身心受到病魔极度摧残,只要意识清晰,思维如常。

已经病入膏肓的他,明知来日无几;屡次想自杀,在微信里告诉几度告诉我:“死不如死,度日如年”

他,我的好朋友,面对这一突然其来的状态,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一天,在微信里,我提出了通过微信和他聊话题的想法;他立马回复:“太好了!”

就这样,人各两地,同处时空,他我之间进行了一场间间断断,慢慢缓缓的,触及心灵深处,直接的真实对话。

2

第二天上午九点,他我之间的对话开始了……

我:半个月前去你家,你看见我非常兴奋;斜躺在沙发椅上的你,声音沙哑缓缓道来你患晚期肝癌的发现和治疗过程;你很平静地告诉我,说医生只给了你三四个月,最多不过半年的生命时间。后来,你我在微信里又聊了许多。凭我感觉,你处在一个两极状态里:身体状况已经极度恶劣;而你的精神思维仍然清晰健康?

他:是的。

我:因为你思维是清晰健康的,所以,我想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你进行一场真实的对话,你愿意吗?

他:愿意!

我:这次对话,希望彼此都解开绑在身上已久的道德绳索,离开善恶对错的狭隘空间,让真正的我浮现出来,像野草、小鸟一样,在阳光下,空气里,土地上自然舒展和飞翔?

他:我同意!

我:我之所以提出这次对话,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我想走到一个“每况愈下,生不如死”的人的内心世界里面去看看;另一方面,想让你与外界有所联系,通过聊天来缓解一下病魔带给你的痛苦。

他:非常好!

我:不管谁,人生每一步,或每一个阶段都值得尊重!所以,此时此刻,你我对话,只求真实。你我都明白,人活一世,最难做的就是真实。

他:是的。

我:所以,我提出了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回答了就得真实!可以吗?

他:可以。

我:同样,我也如此,如实相告!在真实上,你我一样!

他:这好!

我:我想知道,一天里哪个时间段队你比较方便?

他:现在就可以。

我:那好,我们就先约个时间,每天早上的八点开始可以吗?

他:八点有点早,九点吧。

我:好,早上九点!

他:好的。

我:每次你累了,我们就停下?

他:好的。

我:我开始问了,好吗?

他:OK!

我:今年你几岁?那年那月出生?属什么?

他: 今年虚岁72、实足71;1946年出生;属狗。

我: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工作过三年?

他:记得!19992001年,那时你是我们厂的厂长;我是你的部下,在技术科当科长。

我: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工作的情形

他:记得,记得,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一起多次去北京,争取部里项目;一起和台商谈判,组建了当时看来很时髦的合资工厂;一起去深圳出差,记得那儿有一条名叫惠食街,弯弯窄窄不足三百米,里面的海鲜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那儿的厨师也不知怎么烧的,味道真称得上呱呱叫;最记得那次冬天,你我一起去哈尔滨,白天办完了公事,就去那一望无边的冰上,溜冰,看冰雕,喝啤酒

我:你记得那么清清楚楚?

他:当然!

我:后来我调任了,去了其它工厂。离开后,你我一直保持来往到现在!

他:是啊,二十年了,有缘!我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这段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缘份!更珍惜现在你我一起现场微信!说实话,我这次发病来得很突然,也非常恐惧,心里也无任何准备,所以,我对外没通知任何人,除了你。

我:我也珍惜!

他:一样!

我:下面继续?

他:好的。

我:你说,你患了无法治愈的晚期肝癌。我想知道,这个病症的学名叫什么?

他:肝内胆管细胞癌、英文名称是ICC。

我:第一次确诊是哪天?在哪里?是哪位医生?

他:2016-11-31;在瑞典;医生姓名我记不得了。

我:当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当天回家后,尤其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哪些?尤其反复想了什么?

他:完了,彻底完了!难道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我死了,我的妻子怎么办?还有那么多钱没有花怎么办?

我:你说过,你那天不知如何回到家的?

他:不知道!只知道我平时住的那间六十平方米不到的房间里,我去厕所都无法一个人过去,是我太太硬扶拖我过去的。

我:精神塌了。

他:后来我才明白,什么叫精神塌了!

我:你能否说一下,你那天回家后的想法,和今天的想法,有哪些相同?哪些不同?

他:那天想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现在已经不想治了,因为知道了ICC晚期是无法治好的。所以,只想快点结束生命、不要让自己受太多的苦。

我:你曾说过自己“每况愈下,生不如死”,为何?

他:是的,我现在就是每况愈下、生不如死!这是我目前心理状态的真实写照。

我:说的具体一点?

他:心率从70上升到100以上了,而正常人心率只有70多一点;肝部严重腹水在瑞典期间就发生过;现在再度向我发起挑战,腹部的难受难忍已经到了度日如年的程度;另外,屁股上的褥疮和左脚跟的溃疡更让我几乎失去继续生存的勇气。但是,看到家人对我的鼓励和支持,我还得坚持下去!

我:三月上旬,我去你家看望你,你说你的生命极限过不了今年五月份,这是医生的结论?还是自己的假想?

他:我自己设定了两个目标:(1)挨到5月份;(2)坚持到12月份。现实情况可能5月份都难以达到。上海中山医院的医生在与我妻子及女儿单独谈话时明确表示:能够拖3~6个月是极少;拖过12个月就是奇迹了。医生建议,在我还清醒的时候把一些家事处理一下。

我:说到这里,让我想起一位哲人的话: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能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

他:应该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口是心非了。

我:今天我们结束吧?你应该累了。

他:好的。

3

他:你在吗?

我:在了!刚才去接了一个电话。

他:我们开始?

我:直接开始吧?!

他:好!

我:这些天,你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哪两件事?

他:快点死!

我:还有呢?

他:没有还有!

我:这么说,你现在只想一个字:死!并要在前面加上两个字:快点死!

他:是!

我:在你的心灵深处,至今还有不曾与人说过的所谓私密的事吗?

他:有。

我:是永远不会说了?还是到了最后还是会说出来的?

他: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说!

我:好奇心是人性使然。如果你把我当作你生前最后的一位知心朋友

他:我与一女同事(你也认识的)曾发生过一年左右时间的地下恋情。当时是你还没来我们厂当厂长;那时,我妻子正好参加国家援外任务,去苏丹建设一家纺织厂担任翻译,时长两年。在那期间里,我与她发生了一段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全身心投入的婚外情。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两年后,妻子回国了,彼此也就结束了。

我:这是人在年轻时最容易犯的事,包括我。

他:哈哈!

我:人的情感世界是动物和天使合二为一的地方,什么都会发生。

他:是的,发生了,谁也不知道;出现了,谁也控制不了,如野草丛生一样!尤其在男女情事上。

我:好在人又是天使,很多事情又被理智了过来,慢慢变成了自己不愿告诉他人和不愿被他人发现的事,西方叫做隐私。

他:在西方,隐私严格受法律保护!

我:自你成人以来,哪三件事最让你值得骄傲的?

他:1、娶***为妻;2、离开国营厂下海做广告;3、买卖房子。

我:哪三件事最让你最后悔的?

他:第一件:我从小住上海塘桥新村,那是解放后上海市政府负责建设的两个工人新村之一(另一个叫曹杨新村)。住在里面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平民,用上海人的话说“下只角”。各种各样的人,随心所欲;各种各样的陋习,到处泛滥,诸如打斗、赌博、偷窃、玩女人的事比比皆是。不知怎的,我从小染上了偷窃陋习,直到考入大学后仍无收敛,直至案发。要不是我出生所谓工人阶级的码头工人家庭,早就被勒令退学。结果,上帝保佑勉强保住了我的学籍。

我:你我从小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我的童少年是在一家坐落在环湖居山的高干疗养院里度过的,那儿与世几乎隔绝,可以说,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

他:人生来不同,结果也不同。

我:千真万确。

他:正因为我从小吃过苦头,大学里又栽过跟头,所以,你后来当我的厂长,曾给了我一个评价,叫做“做事认真、做人小心”。这也许与我当时的一段生活经历有关!

我:存在决定意识,这句话话好像是马克思说的。

他:第二件:不应该让2个孩子全部出国。

我:说到这里我倒要问你一下:半年前,你和太太来我家还反复劝我,说让孩子出国好;老了移民好!

他:时过境迁,凡事皆变。我现在处境想的和以前想的完全变了。我相信,我现在的想法,是真的也是对的,

我:养儿防老是中国文化的根,祖祖辈辈留下的训,不能我们自己的手中被拔了。

他:这可能是我后悔的关键吧。

我:应该是。

他:第三件事:我少年时得过乙肝,却不知道乙肝患者有70%将转化成肝癌的医学常识。如果早知道,早预防,也许就不会最终酿成目前这般后果。

我:这一医学常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太太叫我要服药了。

我:好,明天

4

我:在吗?

他:在。

我:我们直接开始?

他:好的。

我:今天我们聊一下:与你相识的所有人中,哪三位最让你由衷敬佩?

他:第一位,我的大学同学,叫潘**,丹阳人,在大学里担任班级团支部组织委员;毕业后分配到广东省农林水科学研究所工作。他每次回老家探亲或者出差路过无锡,总会来看望我;曾有几次他自告奋勇要找我单位领导反映,说我在大学里的事并不完全是个人责任;当时我极力反对,理由那是无用之事,弄不好成麻烦。结果,他听了我的。

我:回想起来,发小和同学时留下的情谊最单纯,最值得记忆!

他:第二位钱**,时任无锡某局局长,后任江苏省某厅长。当时省下达了有一个出国工作的机会:江苏省政府与德国巴符州建立友好省州关系,给了无锡局里一个名额,担任巴符州常驻代表。他叫局办公室人员打电话问我,是否愿意去?我说,恐怕不行吧!问我为什么?我说可能组织部门会不同意。他到组织科了解后仍然坚持要让我去。后来局里报上去了,结果杯省政府否决了;

第三位就是你。在任我们厂厂长期间,你不为闲言碎语所惑,坚持提拔我当技术科科长,并放手我大胆干,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大胆去做,有事我来担!”这句话至今在我耳边!当时对于我这个在历史档案里有污点的人来说,所发生的精神效应是其他人无法体会的。

我:所谓档案,在那个时代捏在了组织部门的手里,如山一般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档案里一旦有一点儿污点,就压人一辈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甚至被压垮!

他:是的,我深有体会!

我;人生谁无这样那样的缺点,谁又不犯这样那样的错?所幸的人犯了错没被列入档案;不幸的人却被档案套住了脖子

他:我就是那种犯了错又被档案套牢,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感激你!

5

我:早饭吃得香吗?

他:当药一样吃!

我:饭当药一样吃?

他:就是这样,

我:不当一事,不知一事?

他:就是这个理。

我:我们开始吧?

他:好!

我:你能说一下,在与各种人交往中,你最对不起的有哪三位?(亲人、朋友,同事,也可以仅仅一面之交的人;可隐去姓名)

他:一是我的妻子。嫁给我时,对我的过去并不了解,恋爱中,我没说他也没有问;结婚后,在那个政治氛围浓烈的时期,她受我负面影响很大很大。她为了我决定不打入党报告,甚至当党支部书记拿着表格让她填时,都被她拒绝了。那个年代,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人来说,入党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为了我,她不知失去了许多在别人眼里非常好的工作机会,尤其影响她几次被提干的可能。而我呢,男人的花心不减,处处“扎花”,也惹了不少祸。

我:和你太太相识交往,我知她是一位安静和善良的女子。她为你付出和承担了许多。你对她而言,愧疚要多很多!你欠她多,面对妻子只有后悔?

他:只有后悔,时时心痛如绞!

我:肺腑之言!

他:我现在心里很难过!

我:我们是否要休息一下?

他:不用了,继续说!二是陆**,无锡人,时任北京金笔厂供销经理部付经理。他比我年长好几岁,与我有相见恨晚之感,对我比兄弟都好。他对我的好,说也说不完。有一年,一位以前的同事电话告诉我,说老陆病危,他很希望见我一面!当时,我正忙拍摄“和酒”的广告,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赚钱大生意,当时我光顾着忙,没及时赶去北京;等拍摄完广告再去,他已经走了。这是我一辈子痛心的遗憾!

第三位张**,上海东风饭店总经理。以前出差上海我都住该饭店,一来二去,我与他认识了。不知何故,他对我欣赏有加,并关照总台人员对我予以照顾。改革开放初期,上海住酒店是很难的。但不管床位如何紧张,他都会关照属下给我安排好。还把市场上紧缺的,花钱也买不到的一些食物,如鲳鱼、大黄鱼等,送我带回家我。虽然,他对我那么好,但我却不知他家住址,结识时还没有手机,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系上。若干年后,我曾想通过上海公安局口卡处去寻找他,但一念之差之下,又一拖再拖了下来。也许,他仍然健在;也许早已离世了,但是,我没有积极想办法去寻找他、看望他、报答他,忘恩负义,这也是我无法原谅自己的遗憾。

我:有没有一件事,你一直想做却一直没有做成,而让你至今倍感遗憾?

他:没有!

我:如果,你的身体真的出现了奇迹,健康康复了,发自你的灵魂告诉我,你将有哪两件事最想去做?

他:没有如果,和没有后悔药一样,这个世上什么都有的话,唯独这样东西没有。我只想真正地告诉你,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快点死!愈快愈好!

我:今天到此为止吧?

他:好的。

我:明天我们聊财富这个话题,好吗?

他:好的。不过,今天聊天时间太长,我有点吃不消。现在我是躺在床上聊天的、手不断发抖,输入一个字都非常艰难。最好控制在20~30分钟内结束。

我:好的。下次把时间缩短一下。或者就放弃这次对话?

他:不要放弃!

我:那好,明天继续!

6

他:我已在了!

我:我来了!今天你感觉这样?昨晚睡得如何?

他:睡得不错,很开心!

我:早饭吃了什么?

他:吃了赤豆红枣粥,另一个鸡蛋。

我:睡眠好,胃口就好,太太的功劳!

他:是的。没她我绝不可能活到今天!

我:作为男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女人,甚至有特别钟情喜爱的,唯独老婆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不离不弃;其她女人都是天上的云,空中的的虹!

他:是的,一点不假。

我:今天我们聊财富?

他:可以。

我:前面你说了,自认为有生以来最成功的三件事之一就是买买房子。也就是说,你的财富快速积聚是来源于买卖房子?

他:是的。

我:能说一下,你买入的第一间房子是哪一年?在什么地方?多少平方米?每平方米多少钱?

他:第一间房子是1995年买,上海江宁路的世纪之门的期房,65平方米,5100元/平方米。

我:那么,买入最后一间房子是哪一年?在什么地方?多少平方米?每平方多少钱?

他:最后一间房子是2014年在无锡滨湖区的玉兰花园二期,174平方米,单价是6500元/平方米。

我:你统计过吗?前前后后经你手一共买进了多少间房子?

他:64套房子,包括几间商铺和我现住的这间。

我:你说过,前年开始,你已逐步开始抛售了手中的房子了?

他:是的。钱是赚不完的;再说风险也显而易见了。我就想,见好就收吧。

我:聊到这儿,让我联想起所谓机会这个话题。

他:说来听听?

我:人们总在抱怨机会不公平,怨出生,怨父母,怨环境等等,没给自己一个机会。其实,平心而论,买买房子这个机会,在那个时期很公平地放在了每一个人的眼前,即使自己平民不多收入,只要看准北京、上海、南京、杭州和深圳等一二线城市,敢于向银行贷款下手买房,到现在没有一个不是百万富翁哦!

他:那是!

我:那时的买房机会平等地放在每一人跟前,就看每个人自己了。

他: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机会人人平等。

我:机会就是被少数人垄断又被少数自由地发现和使用的。

他:就看你是不是那里面得少数人。

我:在买卖房子的机会面前,你属于发现和使用了那个机会的少数人,而我不是。

他:是的。

我:好,我们接下去!你愿意的话,能说一下你买卖房子一共赚了多少钱?说个大概?

他:5000多万元。

我:这是你心里的目标吗?

他:我没有目标。

我:赚了这么多钱,你平时又很节约,从不见你用奢侈品,一双普通的球鞋也要穿好久。

他:各人的习性吧。

我:事到如今,你将如何安排你的财富?

他:实话实说,加上其它经营所得,我手上的现金一共是6000多万;另在国内有三套房产:一套在无锡长江北路的万科金域缇香,108平方米;第二套是我自己住的,上海黄浦区瞿溪路大众家园、142平方米;还有第三套是商铺,在松江泗泾镇的老街上,85平方米。

我:愿意的话,能否说一下妻子儿女之间的分配比例?

他:现金分配如下:

儿子3000万;女儿2000万;妻子1000万。

资产分配如下:儿子、女儿各自名下拥有上海高级公寓各一套;我在美国购买房子归女儿所有;在瑞典购买的房子归儿子。

另外,上面所说的国内的三套房产分配如下:

无锡的那套给女儿(购房时房产证上就写了女儿姓名);上海的那套商铺给儿子(泗泾商铺购买时就写的我儿子姓名),出租租金原来是我收,得病后租金收入也转到儿子银行卡了;现住的这套房子就归妻子所有,我的名字已从房产证上去掉,并关照她留遗嘱给儿子 ,公证后放进家里的保险箱里;

我:你安排得很用心。

他:至于我账上的上海A股200万和上海B股700万均归属妻子所有;从目前股市上看:A股账面浮赢200多万;B股亏损20多万美元。

至于现在还有现金300余万元,全部放在了妻子的卡里部分购买理财产品;部分应付日常生活和目前治疗所需。

我: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心,在你的安排中已经表达的一清二楚了!真是父爱如山;夫情如海!

他:现在我的卡里只剩下了12万元。

我:那天我来你家看望你,你直接对我说,当在瑞典的医院得知自己患了不治之症,想到了三件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还有那么多钱没有花怎么办?” 现在,你对财富已经做了安排,可以安心了;现在你已经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更知道为期不远了,那么,我想知道你目前对财富的真实看法?以前和现在之间的看法有何变化?

他:我出生在贫穷家庭,从小到大都对钱有着无限强烈的渴求,但是,一直不得志,也不如意。谋求仕途,对我而言,此路不通;创业经商吧,胆又小,所以一直都国营企业里耗着。

我:我想插一句:你知道我出身在革命干部家庭,又成长在风景秀丽,几乎与世隔绝的太湖之畔的一座小山上,享受国家安排好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与你不同在于,从小到大直到现在,对钱一直没有过那种“无限渴望”的心理需求。

他:人的命运一半从娘肚子带出来;另一半靠自己的后天。

我:我赞成!

他:后来邓爷子上台了,国家改革开放了,透出了一股浓浓的钱味,我的神经嗅觉高度地紧张了起来,闻到了那股从未有过的香味;我就想,一旦看准了机会,一定拼命想赚更多钱。

我:说到这里,你我又不同了。

他:是的。你是企业领导;我只是部门的一个小萝卜头,说没就没的,我的求生欲望比你强得多。!

我:当时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有那么一股为国家的情怀;在位有权时,确实没有捞一点赚一把的想法!

他:你属于那种比较正统的人。

我:也许。

他:出身和环境不同,彼此的人生的路就不同。后来的我,毅然而然辞掉了国营企业的铁饭碗,只身来到上海,先开始进入某电视台作为编外人员承包广告业务,一开始就拼命干,可谓忙得不亦乐乎,数年里没过一个好好的休息天!

我:不容易!

他:在广告业务上,我所花的时间和吃的苦头是一般常人难以想象的,为了在体制里捞出一点业务,非得想方设法,低三下四、陪吃陪乐陪嫖,先后拿下了上海移动、上海电信、冠生园集团的“和酒”品牌,方才松了一口气。后来发现了买卖房子的巨大潜力,就一股脑地全身心投入其中,才有了目前这样的结果。

我:记得你从无锡国企下海后,就在上海电视台编外搞广告,这可能是你赚了第一桶金的发源地?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赚到钱,我只享受了电视台最高标准奖金额,每年才8万元;没多久,我自己注册了一家广告公司,利用原来积累的客户资源,才有了一些积累,为我以后从事房子买卖打下基础。

我:真正赚钱还是从买卖房子开始的?

他:自己开广告公司也赚了不少钱,在投资A股市场期间也亏了几百万,最后的大头还是房子。

我:你说了,买卖房子是一件让你骄傲开心事;现在,不妨让我说另一个买卖房子把肠子悔烂的事?

他:说来听听?

我:有一位深圳的好朋友告诉我:一对夫妇,浙江义乌人,赶上了改革开放初期,一个办厂;一个做生意;男的负责山寨手机制造;女负责销售,一不小心发了大财。发财了怎么办?2007年期间,他俩正式加入义乌炒房团,跟着一帮子人,拎上几箱子现金,到北京买房子,一出手就在北京东四环的远洋国际,买下两栋楼,一百多套房子,均价6000平方米。没多久北京房价上涨到3万,正好计划骰子扩展模具公司,需要大量资金进口车国外最先进的设备。就这样,他们采取了买进一屁进口模具火花雕刻机,就卖掉几套衣服北京的房子的方式,直把手上的房子全部抛掉,仅剩下一套给女儿在北京上学用。谁知以后,北京房价直线飙升,飚过了10万一平米,望着那根直线上升的红箭头和眼前的那一堆漂亮的进口设备,他们俩的心都不知该往哪搁了,心里那股难受的滋味,无人知晓,无人理解。还说那女的后来皈依佛门了。

他:钱这玩意很奇怪:没不行;多了也不行,一不小心就被钱异化了!

我:钱多钱少与幸福有关系吗?

他:没有!就像我现在。

我:是否可以这么认为:赚钱和花钱不是一回事?

他:是的。赚到了,不一定舍得花,或不一定开心;没赚到的,不一定没得花,或不开心;更有甚者,一辈子赚了很多钱,到头来却花不到了,就像我现在!

我:可见,赚钱和花钱不是一回事。从根子说,钱与幸福无关?

他:我同意钱只是幸福的一个要素,而不是全部,更不能等同。

我:等同了,就错了?

他:是的。

我:那为何至今仍有那么多人,如此痴迷和贪婪钱呢?

他:天知道!

我:最后一个问题:

能否依你的经历和认识,给财富做一个结论?

他:财富如浮云,飘来了,又飘走。

我:今天聊长了,该停下。明天继续?

他:好!

7

他:今天我状态不好、恐怕没有力气看手机,移到下周一开始吧。实在是对不起。

我:好。一定要坚强,希望慢慢有好转!

他:谢谢!

中断了几周后

我:昨晚睡得怎样?

他:睡了3小时,1:30就起来方便,到天亮一分钟都没有睡着。

我:能睡5个小时多好?

他:不可能!

我:我想知道你身体的现状?

他:要想精确描述非常困难!我只能告诉你,最困难的时候还没有到。但是现在的困难已经将我弄得死去活来。

我:具体来说?

他:比如(1)排便是我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西医、西药、中医 、中药吃得没完没了,但是能够维持稍微长一点时间的药就是没有。因此现在我看到排便药头都晕;

我:排便原来是人的一种天伦之乐。

他:(2)睡眠,喝你们那天来看我的时,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了。那是每夜4~5个小时基本能够保证的;(3)饮食: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有胃口;(4)腹水:中国的两个利尿剂非常好,价廉物美、确实能够解决问题。能够让我腹水增加的速度大大降低。中国与瑞典对肝腹水处理理念完全不同:欧洲主张:腹水到了2000ml以上就小手术一抽了之,只要在B超引导下,用一根极细的金属空心针,找到合适的进针位置,腹水马上哗哗就导出体外,然后挂一个与尿袋大小的接液袋就可以回病房了。看上去腹水马上减少了,单很快又增加了,然而只能再抽腹水,周而复始,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我:中国的方式呢?

他:中国医院不主张抽取肝腹水,理论上认为抽取肝腹水一次维持不了几天,反而加速腹水的增加:今天你抽了2000ml腹水,差不多一周后会增加5000ml,甚至更多。抽取腹水的最大危害还不是腹水增加得快,而是完全打破了电解质的平衡,处理电解质平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需要不断抽血化验看电解质紊乱的实际数据,然后再对症下药。电解质紊乱的调整并不容易!我不理解:为什么瑞典欧洲人不吸收中国理念?还是有更多的其它考虑?我在欧洲斯德哥尔摩的皇家医院抽过一次腹水1500ml,确实一抽完腹水,腹部立竿见影不怎么难受了。回国后中山医院教授明确告知我:我们不能够随意给你抽腹水,除非你想快点离开这个世界。国内的医生只给我配了二只利尿剂,只要几十元钱就能维持腹水几乎没有增加到2000ml,因此也没有抽过一两腹水。

我:好像你说过,你曾想移民民瑞典,相信瑞典医院,想在那儿完成治疗过程。结果那儿的医学博士告诉你,中国在肝癌方面的医学水平属于国际领先的,因为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丰l。他们以派往中国参加学习和培训引以为傲的事。所以,瑞典皇家医院建议你回国治疗?

他:是的,一点没错!

我:继续?

他:(5)肿瘤的迅速增长:我虽然是晚期发现肿瘤,已经广泛转移,门静脉癌栓已经形成。但是转移到肝脏的肿瘤几个月前还只有4~5cm,现在已达9.5cm 了,其势凶猛,难以逆转。超过6cm就属于大肿瘤,当然我在中山医院住院期间,居然碰到过一位92岁的老太太 肝肿瘤居然有16cm。当时有位名叫吴孟超的,以95歲的高龄亲自操刀,在他五个教授专家的协助下,居然成功彻底切除了超大肿瘤,来上海参观、学习 、考察的有四十多个国家的专家教授,走廊里的鲜花堆积如山,顷刻之间传遍世界上最最有名的专业刊物。这个奇迹就发生在中国!

我:所以,你当时选择返回祖国是对的!

他:非常对!

我:归在自己家!

他:我想描述的感觉还有许多许多,但我再也没有力气输入内容,只能就此打住,希望你的理解和包容!

8

他:在吗?

我:在。今天好点了吗?

他:不是好点,而是更差!

我:我想问,上次你说“最困难的时候还没到”是指什么?

他:最困难就是:黄疸、肝功能极度下降、肝脏病理和神经疼痛极度煎熬。现在市场上对吗啡、杜伦丁已经大幅减轻限制监管,了,可以大量使用,但监管仍然非常严厉。我的病情再下去就是肝昏迷、食道血管破裂、口吐鲜血,瞬间直接走人。而且这个阶段比较短暂,没有任何挽救余地。即使进了重症监护室也只是给家属有个交代、也让你们出一点血而已!这是我熟悉的医生亲自给我说的。而且你不这样采取措施家属会认为你不负责任而已!

我:我无法想象!

他:尊敬的**:我的现状每况愈下:无法发声说话,只能靠嘴唇和舌头发一些唇语、以及手势来与家人交流。我已经不再称重,因为已经没有意义。饮食、休息和排便在各种药物帮助下能够勉强维持。双脚已经浮肿多日。目前是我女儿和我阿哥协助我妻子一起护理我。

我:我无法想象癌细胞是如何吞噬撕咬你的机体;更无法体会一个有着活生生灵魂的人与一个无形的死亡之魔中煎熬,但我已经感受到你超强的忍受力!

我历历在目:去年国庆节,你和太太一起在我家晚餐,大家有说有笑,聊天聊地聊儿女,尤其聊到房市和股市,滔滔不绝,那情景多么辽阔开心啊!

他:**、**:这一辈子你们俩一直都对我呵护有加,我一辈子不会忘却,即使我归了天堂,我也会在那里祝福你们夫妻俩和家人平安、健康!好人一生平安!这是我发自内心的祝愿!这条微信发出后我将关闭你的微信了!这并非我没心没肺,而是应该关闭了。希望你理解我。其他朋友的微信早就关闭,也不做任何解释。关了就是关了。唯独你的微信至今还孤零零地在那里。今天,我觉得也应该关闭了!再三再四的请你理解我。

我:我几次想来看望你,杯你婉言拒绝。现在我正式提出,希望你能同意?

他:不用了!在微信里你陪了我这么久,让我说出了想说而无法说出了的一些话,我十二份满足了!若看到我现在的模样,还不如不看!因为你已经看不到2月26日那天,你和太太一起来看我时的模样了。让我保持最后一点点尊严吧!

………

他关闭了我的微信,说是最后一个。关闭了微信,就意味他自己关闭了人生。

难以想象,他那关闭时一瞬间的内心……

………

昨天,她女儿短信我:

王叔叔,您好!我父亲已于8月8日晚6:50左右架鹤仙去……

他这一辈子不容易,很辛苦,很顾家,很节俭,是我尊敬的好朋友!

我祈祷他:一路好去到天堂!


一年前,他精神抖擞,陪太太去挪威旅游,下轮船时拍的。他说,这是他最后一张风景照,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张。

9

对话结束了。

我只能再自言自语几句:

死亡和生命一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人求一生好来好活好去。不过,好来好活易,好去不易。

夫妻是上帝最精妙的设计。不管怎样,相互珍惜眼前的分分秒秒,因为,来世不再相见!

放飞儿女是父母年轻时犯的错。

欠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欠对你真正好的那个人。

人忙一辈子为了钱,只有到头来才知道:钱与幸福不是一回事。

人人脚下一条路;人人头上一方天;各走各路、各享各福,各受各难,各得其所,无怨无悔才是真。

老年的本质就是孤独和死亡。

10

一早醒来,看见了阳光,它透过窗户爬了进来;起床后,我涮完毕来到了厨房,又看见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才是最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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