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野外踏青;不远处,一树雪白;小老妪提篮树下;吃力地扯枝摘叶。好奇地靠近树,接近老妪。
“你好!你这是摘花呢?还是摘叶?”,还有七八米距离就向着树下老妪问。
老妪没回答,左手扯桐树枝,右手一边摘桐叶,看也没看我一眼;大概是没有听见,或者她耳背也很难说;不一会,她左手一松枝条,枝条弹出去一两米,在树杆上来回地摇晃。
看地上搁着竹篮,叠着整齐嫩绿,比巴掌略大叶片,还有,散落篮底的桐花;她抬头看了一下我,佝腰提篮,换了个位置,好像我会抢她劳动果实。
“你这花叶作何用途?能吃吗?好吃吗?”。
她看着我,顺势倚靠桐树主杆上说:“桐叶包谷雨糍粑;花晒干泡茶,喝了清热解毒。”,“准备挖点桐树细根晒干,碾成粉做蛔虫药。”。声音不大,字字清晰。
此时,才注意到篮子里还躺着把小锄,她边说边把小锄握在右手上,眼睛往地上寻找油桐树根,有没有根细裸露地面,这样会省去很多寻根功夫……。
谷雨糍粑,老家叫桐叶粑,腰子粑,桐叶未完全长大摘下,叶柄为中心夹砣糍粑坯,以芝麻,白糖为馅蒸制,吃了能补腰子,壮腰杆,家中男人夜里能来事,插田不累腰。叶能杀虫解毒,加冬蜜可愈烫伤;加红糖可拔铁钉刺伤,比桃叶更胜一筹;煎水洗可治漆疮;牙龈肿痛,根煮两鸭蛋即可等等,油桐树全身都是宝,这些都是老辈传下来的宝贵经验。
老家有一片油桐森林,成熟时果比网球稍大,表面淋漓油光,青色偏紫,果面胶渗出,呈现出几条或很多黑色流水线;降霜后集体采收,堆阴凉处,沤上一段时间,皮软发黑,剥开灰白色桐仁,麻麻点点,稍有扎手感。村里榨油坊,每年榨完食用油,便会榨桐油。
秋收时老鼠需食物冬藏,家乡有句谚语“狗肉好吃门庭丑,老鼠好吃难到手。”;山里有种山鼠,硕大,因肚皮白,当地人称白肚皮山鼠;有经验的人,专门用油桐果仁作诱饵,桐果仁放火中煨香,剥去表面硬壳,香味嗅起来人可香晕,人食会呕吐。上山带十几二十颗,每枚做个机关,上面盖块石板,触动机关,石板压下来,阎王接新客。回到家用稻草烧,热水泡,刮得一丝不挂,才开膛破肚,内脏仅留鼠肝,盐腌后,竹片撑开肚腩,吊在火龛上面横担上;不是特别客人,甭想打腊老鼠主意;没做过尊贵客,搭过贵客的贵,尝过那么几回,香辣味,咽酒吃饭,味道好极了!
门前桐花开,好运自然来;冬季桐树林一片萧条,加上地表铺层雪,显得格外凄凉,不是哪一年大雪,为追一只寒鸡,怎么也不会大冬天走入那片桐树林,寒鸡走走停停就是不飞,它太孤单寂寞,逗人玩儿,最后消逝在茫茫雪色中。寻找回家路途,偶遇雪菌,哪一株雪菌的白比雪白,纯洁无杂色,高于雪位,一株干朽油桐树桩高出雪五六十公分,根部长了新树杆,雪菌裹着半个树桩,一大篷,一大堆,窝紧一团,聚拢一砣,一大砣;欣喜劲刚过,慢慢地蹲下,仔细地欣赏起来,像珊瑚一样漂亮;过去吃过,味道香甜,嗅了嗅,眯目抬头,一股清香嵌入心田,待回过味来,发现没有东西盛,脱了件衣服摊在雪地上,从雪菌上方小心翼翼掰,唯恐亵渎了它的美丽,轻轻地试着使劲,一整蔸轻盈地抱入怀中,清凉,冰冷,大气不敢出,恐怕它瞬间溶化消失,双手仿佛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柔柔地铺在雪地衣服上,认真包裹起来。哪天阳光特别耀眼,哪天夜宴多了道山珍美味,吃到了记忆深处,从此再没有在山中见到过它。移民有外地客商收购油桐树,树表面打孔灌菌种,避阴浇水,长出来单株不大。
桐油做油漆特环保,化工和天然相比较,简直属水货,桐油漆不透水,不导电。桐油漆不可食用,“吃了桐油哎(呕)三(生)死。”,老辈们都这么说。家乡田间未种水稻时,田里长满了紫云英,碧绿间开些紫红花,夹杂着黄色油菜花;正是季春,草肥水美;牛从栏里放出,任其漂流,有牛撺到紫云英田中,大快朵颐,吃得太多,腹涨难耐,饱到眼睛暴突,只有出气那么宝气,四肢不能动弹;生产队派几个年青人,霸蛮把牛挂回来,准备桐油加水,竹筒削成斜口,一筒足有两三公斤,强行灌下,让牛不低头,一低头桐油水会倒出来;过一会,桐油与紫云英发酵,牛用力甩头挣扎着摆脱前方人群,低头狂吐,顿时,恢复如初。
老辈人挺在意离开人世后住的千年屋,材料会精心准备,打好棺椁,砂纸将棺材打得手感光滑,木材与木材交汇处稍有缝隙,棺木上有树节或瑕疵,桐油渗石灰,补好,打光,桐油加大红,调土漆树漆,使颜色呈乌红,油漆涂上去,威人怕恟;涂上两三回,油面再用桐油盖面,看去隔了层玻璃,光滑到蚂蚁走上去会摔跤,三四十年不变色,每次见到内心发怵,不知是恐惧还是敬畏。
油桐树作为农村一种经济作物,用途广泛,大山里已经很少成片种植,谁能预知未来,预知桐树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