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市的一间咖啡馆里，我再一次遇见了她。

裙摆飘到膝下的长裙，双腿交叉地坐在那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和人说话时总喜欢紧贴着桌子，并微笑着，总爱直直的看着对方。她以前是短发，现在是长发，相同的是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中分。化妆了，也更漂亮了。我没能上前去打扰，因为她对面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这男人很普通，说不上帅气，但像大部分女生最终会选择的那样，很有安全感，深灰色的T恤，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深色牛仔裤。

…………

她叫XX，当年是一个敢于直接表达喜欢和憎恶的女孩。我对她的印象或许会永远停留在活泼知性的一面，如果不是曾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曾遇到一个那样的男人。

或许是我不够了解当时的她，或是我低估了这个男人，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后来又是怎样冰释前嫌的，我或许永远都无法知道，也无法明白，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一个局外人。后来，我努力地逃离这段本应该就此和我再没有纠葛的迷局里，可无意的伤害却总会改变一个又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可我在离开她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时不时地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不是有意的呢？

（一）

初秋的时候，只要是在晴朗的天气里，路面都会很干燥，大地营养不良似的缺乏水分，加之出人意料的狂风，一不注意就会被挂起的沙尘迷到眼睛，所以会习惯性的眯起眼睛看路。可越是眯着眼睛，就越是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东西。

漫着灰尘的教室里，夕阳漫散射的光很好看。她把手边的资料整理好，干练的手法和她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成熟让人很着迷。我静静坐在旁边，水笔不停摆动，填写着目无边际的档案。

“我一会儿还有些事？能不能把这些先交给你！”她调皮的对我说。

“是去见男朋友？”我习以为常，抬头看她。

“嗯！”

她露出一脸幸福的微笑，丝毫没有要对我掩饰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明白了，她是真的要一心一意地对待那个男人。

（二）

到大三上学期的时候，学校社团的工作渐渐多了起来，我们相处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虽然她仍会想往常一样把剩下的工作推给我，我也一如既往的一口答应。

“谢谢你！”有一天她刚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对我说，我却并没有看见我已经习惯了的她的微笑。

“不用客气！”我有些奇怪。

“你总是这样。”

“？”我呆呆的望着她，希望她能亲自解释给我听。

“没事，我先走了！”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开心，或许是因为感冒，沙哑的嗓音像刚哭过一般。

“等一下！”我大概知道她不开心的原因，却又不好多问。

“？”

“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就好了！”

“嗯，谢谢你！”

（三）

我和她从来没有过正常的对话，虽然有普通的嬉笑打闹，有一般的生气吵架，但那却总不是我。我总是把她摆在内心最小心翼翼的地方，然后在距离那地方很远的地方对话。

初夏的时候，我看见她在经管楼上静静等待男朋友。还未画起浓妆的脸，静静倚在楼梯口的墙上，时不时左右环顾的双眸和总是不知道摆放在哪里的双手。她并不太喜欢等待，我知道。

“多看些少女漫画就好了，能满足男生对女神的幻想。”我调侃道。

“谁会为了那个只会幻想的幼稚生物做出那些无聊的奉献啊?”说话的时候，她撇着嘴。

“也是啊？我也不想为了那个我没见过的幼稚生物奉献我的脑细胞啊！随便穿穿，只要不是衣不遮体就好了。”我学她撇着嘴，回之以礼。

“那我就穿睡衣去，哼！”然后我看她气冲冲地朝宿舍走去，我不禁笑了出来，却反而有些心酸。

结果最后她还是选了套不适宜初夏温度的洋装，作为等待约会的服装，而我站在她不会经过的角落，看着她和他走去另一个地方。我越发觉得她的渐行渐远，却无可奈何。

（四）

中秋的时候，她邀请我去参加她家的家庭聚会，还特地制作了一个简陋的邀请帖。

“我看到了满满的恶意和悲哀！”我摆出一副蔑视的眼神看着手上收到的这一份邀请帖。

“嘁？”

“让我去参加你们的虐狗聚会？从这幼儿园水平的邀请帖我就……”

包括七夕的时候，居然还要我去插足和男朋友的约会，我拒绝了。理由是再也不想忍受3D式的虐狗情景剧。可其实我每次都会在他们聚会约会的附近找一个咖啡馆，点一杯意式特浓咖啡ESPRESSO，这是世界上最苦的咖啡，只有这样我才有精神撑到他们回学校。

可唯有一次，我不得不在被发现后表现我拙劣的演技。

“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在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她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我故意往他身后看了看那位从来不想见的男朋友，然后将右手轻轻扶在前额，“啊，还是被3D了！”

“嘿嘿，突然想喝咖啡了！”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俗气地摆着剪刀手。

“不要这样，很丢人欸？”我看了一眼后面的男生，示意让他把她带走。我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看样子很内向的男生是否明白我意思和对我什么样的感情。他表情有些皱眉，他没有说话，像保镖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我隐约感觉到了他不舒服的感觉，我有些惊慌，想要逃离。

“我玩够了，要先走了，今天人多，这个地方就让给你们了。”我故意表现出很大方的样子，走出门去，忍住不回头去看。

七夕的街上，我不停的在想他们会有什么对话，会不会识破我拙劣的演技，会不会因此而影响他们的感情。我在意，忘记了深冬的冰冷，却仍是不敢回去。在七夕的夜晚，我独自一人在街上踱步了许久，最终把结果交给了上帝。

（五）

圣诞的时候，男朋友想在她的宿舍楼下用花摆了个心形，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来找我商量。我说这样太俗气，还不如吟一首情诗在楼下唱歌。我和他说，那天还有一个创意，集结全校100对情侣祝福的心形画板。我让他等着，我小心地筹划着。

我联合了三个社团做了这个活动，集结尽可能多的情侣在我们准备的画板上写上祝福，最后由抽奖随机送个上面的三对情侣。我可耻的做了手脚，其中一个是她的名字，还有他。

她住的宿舍距离食堂很近，所以来往的人很多。路旁的灯很亮，却仍是有很多人在意到宿舍楼下微弱的蜡烛火焰，那天风很大，我和他来回点了好几次。但我仍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让我和他一起做这些事，是试探？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并不是这样有心机的人。

他坐在我准备的凳子上，摆起了乐手的架势，我用他的手机给她发短信，上面是我写的情诗。她没有回复短信，而是像少女一般急冲冲地跑了下来。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应该是注意到了他，她对他微笑，他唱着歌看着她。我隐隐地躲在人群中看着，和周围的人一起欢呼着，却不知道表情。

最后，我看着他在一群人的围观下对着她唱完歌、送上祝福的画板，在一群人的围观下拥抱，接吻。不对，接吻我没看到，我逃开了。

诗是我写的，创意是我的，而她却是他的。

（六）

大三的寒假，我送她去车站回家过年。深冬的风凌厉的过狠，路旁的树被齐刷刷的吹向同一个方向。我拉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后面，她背着包艰难地走在前面没有说一句话，好几次差点摔倒，我说你该增肥了，她嘟着嘴说不要，眼神却有些落寞。

我没问她为什么不让他来送，她说他有事，我没问什么事，也没再说话。因为我知道她嘟嘴的样子太奇怪，眼睛里还有不知道是风吹还是伤心的眼泪。深冬那么冷，我并不想她哭。

我默默把她送上火车，然后打电话给他，却被骂多管闲事。

“她是我女朋友，我和她怎么样，和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电话那边怒气冲冲。

我没有办法继续指责，因为正如他所说：我，从来也只不过是个局外人。

我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结果第二天，她开心的打电话和我说已经没事了。但自从那件事之后，我渐渐很少和她联系，除了工作再也没出现在他和她的面前。

（七）

“最近很少见你啊？”她一如既往干练的手法，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把后续的工作扔给我，“不对，过年之后就好像一直这样了。”

“哟，大小姐还有这心思，马上大四了，社团和学习各方面都很忙的。”我故意搪塞过去，装作一副确实如此的样子。

“已经大四了啊！”她突然很伤感，本来看着我的眼神一下子飘向远方。

【

屋外的叶子已经抽出新芽，还记得第一次在大学遇见她的时候，她一脸不知所措的呆在校门口前的树下。一副很焦急又装作很从容的模样。

“你，找不到路了吧？”我忍不住坏笑。

“你！！！”

“叔叔可是嘱咐我要多多关照你啊，不过你还是没变，总是不会示弱，这样可是找不到男朋友的。”

她脸涨得通红，像小时候一样走过来打我的头。

“喂，七八年没见了，就不要这样了。”

我从未想过会在大学遇见她，也从未想过再见面的时候竟没有生疏。

】

“我明白了，你先忙吧！”她似乎有些落寞，扔下这句话之后慢慢走出活动室去。

（八）

他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用力扶在墙上，可还是吃了个踉跄。我并没有吃惊，却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刺骨的疼痛提醒着我，有事发生了。

“你算什么人？”他怒冲冲的看着我，声音里还有些哭腔。

我没能去看他的表情，却也不想做任何的辩解。因为我知道那是无力的，也是悲哀的。

牙齿有些松动的感觉，仅是用舌头舔一下都会有疼痛的感觉，可即使我是受害者，在这件事中我可能也不会有任何的支持者，我隐约的这么感觉。周末的教学楼很空，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关微弱地漫射着四周。我扶着墙，闭着眼行走，心想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可我并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我也尽力不去打扰了。我慢慢走着，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最伤心的都不该是我，可我却难过的厉害，悲伤让我差点呕吐出来。

几天之后，系里传来了两人分手的消息。当天的下午，我也没有在社团的活动室见到她的身影。我没能像往常一样在她的身边去安慰，我总觉得我失去了能去照顾她的资格。

“听说了吗？XX和XX分手是因为XX！”背后一个人小声细语地说，可字字都很清晰的传到我耳朵里来，可我只能回之以沉默。

…………

“我不明白？”她哭着对我说，新的泪水不停洗刷着旧的泪痕。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不停地递上干净的纸巾。

那一天，她哭了很久，我却明白我为什么没能说出一句话。“或许是因为我吧？因为我才让她这么伤心。”

（九）

“我要去实习了。”大四刚开学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

我吃了一惊，却似乎早有预料般：“嗯，也到时候了。”

“你呢？”语气中甚至有些期待，明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我。

我呆呆望着她，竟一时语塞。

沉默了许久，我说：“我会考研。”

平静的语气，穿越了春天更新的空气，似乎是从外面兜了一圈在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仍是盯着我，呆呆望着，直到闭上眼睛，像是不再期待。

这年，在这海棠花凋谢、柳絮飞尽的初夏，我没能见到她穿不适宜洋装的样子，独自在楼层间穿来穿去，忙着毕业，而她却要在我刚还要离校的下一天回来。在这天气炎热的让人感到困乏，白昼开始变得漫长的时刻，我的黑夜却被拉伸到无限长。我们没有办法等待，因为真的明白再见遥遥无期。

“是吗？”我在电话的这一边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期待着下一句她的回答。

“嗯！那我以后就在C市了。”可对面却像是在期待我一样。

“嗯，知道了。”

（十）

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在见过她，只是在网上有过几次简短的聊天，她似乎过得很开心，只是终于还是满满变得生疏了。即使谈着过去的事情，她也总会被这样那样的事情打扰。几次之后，她说快要被工作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说羡慕我还在上学，我说一定要在工作之余有自己的爱好；她说想去X是见我，可总是没有时间，我说那就不见了，等我读完了学去见她；再几次，她终于说出了快要忘记我的样子，我沉默了许久：

“忘记也很正常啊？”我特地用理所当然，不会被发现自己悲伤的文字语言。

“给我张照片吧？”

“算了，你知道我从来不爱照相。”

“你总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啊？我没能说出口，静静呆坐在电脑屏幕前，心里很难受，我知道这悲伤是来自于屏幕上的文字，但却怎么也做不到关上电脑。

“你总是这样，你什么时候会为自己着想呢？”

“我”手指不小心点了Enter。

“你什么？”

“我会注意的。”

“可晚了啊！我要结婚了。”

………………

昨天通话说我明天到X市，我今天到了。我走过她生活的城市，网上她和我说的商城、公园，还有最重要的，她说有一个地方还有我喜欢的世界上最苦的意式特浓咖啡ESPRESSO。

“司机，忆枫咖啡。”

我坐在出租车上，仔细看着她生活的城市，脑海里全是她活泼的样子。我不止一次想过，再遇见她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子，也无数次模拟过和她相遇的场景，会不会像小时候见我那样打我的头。我试过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来到C市，却总也没想过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车停在了一件普通的咖啡馆门前，上面是浅蓝色漆做的招牌，符合忆枫的文字设计。很小巧精致的一间咖啡馆，似乎里面还有我喜欢的各种种类的猫。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可我没想过这次被发现的，不是当年偷偷跟在她后面等她回宿舍的我，也不是即将真正告别这份感情的自己。

结尾：

我在X市再一次看见这个曾经明媚，今后也一定会更加明媚的姑娘。她对面坐着一个普通的男人，说不上帅气，但像大部分女生最终会选择的那样，很有安全感，深灰色的T恤，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深色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