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表
「上午九点二十分」
她把头靠在他肩膀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她毛茸茸的碎发触碰着他的脸,还有风吹过,带来的淡淡发梢的香味。
他吻醒了她,牵着她的手,走过十一区街道,来到路口的一家书店,钻了进去。她趴在桌子上,听他从不识青天高黄地厚的李贺讲到拂晓奔跑的梅勒斯。她眼里洋溢着笑意,抚在书面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不时点点头,拿起书翻几页,或是小口小口地嘬着茶。
夜幕降临,走出书店。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拥着她,听她细碎的讲着自己的心愿,然后他们毫不犹豫的收拾好行李出发。先行至北方,再一路南下。从冰川极光走到白雪温泉,再从蓝天白云椰林茂密的东南亚飞到地球的另一边,跳探戈,看球赛,喝马黛茶,用不熟的西语和本地人争执。最后来到世界尽头的乌斯怀亚,坐在灯塔下面给对方写一封长长的信。
然后他们回家,见父母。在好友的祝福下牵手行至礼堂,她任性的在婚纱下面踩一双球鞋,开玩笑着说如果他反悔自己就逃婚。蛋糕香槟,礼仪结束。他们再次出门,这次选择的全是沙漠悬崖海底丛林,把准备好安稳生活前的最后一份疯狂释放,坐着直升机,喊一二三,一起手拉手跳下。
之后,他们有了宝贝,一对藏在花蕊里的小天使。小羊羔一样的长大,从柔软的毛到坚硬的犄角。小小的年龄仿佛温度,每增长一点,他们便开始一点点融化,从坚硬不摧的冰,直到最后,所有的水分都消失蒸发,变成一支烟,一碗饭,一辆车,一个家。
剧目将尽,她倒在了医院这个分剧场。干瘪枯瘦的手努力握着他,她的面庞已经变样,被细纹灰尘爬满,双眼也开始混沌迷蒙。但她依旧像初遇那次,倚在他的肩头,戴着婚戒的手撑着床边,努力把嘴凑向他的耳边,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说......
“十一区街口到站了”公交车的报站准时响起。
他低头看看表。
「上午九点二十一分」
公交车停住。她迷迷糊糊的抬起脑袋,揉揉头发,脸红红的对他讲了一声抱歉。然后拿起包,从后门走下,走过十一区街道,走向路口的书店,最后消失在书店门口的路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