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来到河边时，我看到奶奶坐在河边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仿佛在说这这就是命之类的。妈妈不让我靠近，远远地就把我往回带。我回过头，远远地朝那个地方看过去。透过大人的腿、我只看到了地上仿佛有张小凉席，我的小哥哥正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他穿了一件深红色的人开衫，和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这是上次赶集时，奶奶给我俩买的。奶奶说，小孩子穿红色的好看。我嘲笑小哥哥跟女孩子穿一样的衣服。奶奶笑骂道：“小毛孩穿衣服管什么男女呀！”
我问妈妈；“小哥哥为什么躺在地上啊，等他醒来奶奶肯定会拿苕帚打他屁股！”
妈妈红着眼睛，低低地说：“不会了，明明（小哥哥的名字）已经死了，不会醒来了，你奶再也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了。”
后来，大姑和姑父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了，他们把小哥哥带走了，埋到了一座小荒山上。按照老家的风俗，没有长大的孩子是不能入祖坟的。大人们也把小哥哥所有的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奶奶把我看得更紧了，她不允许我靠近梦河半步，即使有大堂哥们带着也不行。奶奶吓唬我说：“梦河里有水鬼，他们专门吸你们这种小孩子的血。”
我问奶奶：“小哥哥就是被水鬼抓走的吗？那你们为什么天天在河里洗衣服，怎么没被水鬼抓走？”
奶奶说：“大人力气大，水鬼抓不住。”
我很认同奶奶的话，因为我的力气确实很小，按大人的话说就是连锄头都扛不起。一个月后奶奶的话却被拆穿了。
那是一个清早，大家正准备吃早饭呢，就听人说村东头的人马奶奶家的大儿媳妇也在梦河里淹死了。那️可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妇人，我趁着奶奶不注意，也偷偷跟着大人跑到河边去看。我不敢靠近梦河，毕竟梦河里有水鬼是真的。我曾经在一个月亮很圆的晚上，看见一个长着大尾巴又很像老鼠的大家伙站在洗衣服的石板上。后来我问堂哥那是什么，堂哥说那是水獭，也觉水鬼。我不知道这个水鬼是不是奶奶说的那个水鬼，但是呲着大门牙的它在夜晚看起来真的很吓人。
我躲在玩伴军军家的墙角看着河边，马婶坐在河边骂骂咧咧地跟村里的七爷爷吵架，他们吵得很凶，人们都忙着劝嫁，因此河边的凉席没有被他们遮挡严实。我看到一床大大的凉席上躺着一个穿红衣服的人，脸被蒙住了，看不清楚，但是听军军奶奶说死的是马奶奶的大儿媳。他们吵得太厉害了，七爷爷的儿子友龙叔和马奶奶的大儿子光叔已经打起来了，大人们怎么拦都拦不住。过了一会，村长爷爷带着人来了，他威严地敲了敲水烟杆，嘣嘣的声音把焦黄色竹头里的烟丝也给震了出来。村里人见村长爷爷生气了，纷纷跑过去把打架的两人抱住。
村长爷爷又装上了烟丝，擦了根火柴，把烟丝点着，猛地吸了一口，然后让大家把尸体抬到村里的祠堂去，接着他又让人把七爷爷家的牛也牵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