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杨是我大学上下铺的室友。
我们大学寝室是六人间的。大一新生报到时,施杨比我们晚来了两天。当我们五个在期待第六位室友会是一个什么样人时,施杨出现了。他的出现让我们眼前一亮,男生居然可以长的这样好看。施杨留着齐耳长发,带着眼镜,略高身材,皮肤白净,文质彬彬,一眼就认出这位漂亮男生来自城市。因为如我这般来自农村的学生大都是短发,皮肤偏黑,尤其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土气。施杨向大家介绍了他来自浙江衢州。我们都好奇,浙江学生怎么会来河南上大学,在我们的认知里欠发达地区的学生都会努力去考发达地区的大学,不会出现发达地区的学生来欠发达地区上大学。
施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头发,发量多且乌黑亮泽。刚开始的时候施杨和大家还很生疏,几天相处下来后就慢慢的熟悉了。南方的学生刚开始在北方生活要面临两大困难,一个是饮食,一个是洗澡。刚开始施杨很不适应顿顿吃馒头面条,但是北方的米饭做的又远不如南方的好吃,对比之后施杨只能被迫选择面食。我们也劝施杨,“面食好,养胃。胃好,以后就不用吃软饭。”说到洗澡,我依然清晰记得第一次带施杨去学校澡堂他那惊掉下巴的表情。刚开始施杨很是难为情,穿着内裤在喷头下淋浴,我看着挺别扭的,就对他说,“你穿着内裤大家都在看你,脱了吧。”经过内心几次挣扎后,施杨最终脱掉了最后一件遮羞布,但还是拿着毛巾遮遮捂捂的,始终不像我们北方学生那样敢于赤诚相见。
我们寝室六人关系很好,尤其是我和施杨的关系较其他人更好。我俩一块去食堂吃饭,一块上课,一块自习,一块打球,一块冲澡,一块通宵打游戏。我认为施杨会是我在大学里结交的最好的朋友,我甚至认为施杨会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相信施杨也一定这样认为。
男生寝室里怎么能少得了打打闹闹。我总是爱拍施杨的脑袋,刚开始他很抗拒,认为我这是在占他便宜。每次拍他头时他都使劲地摇,后来拍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习以为常不再抵抗了。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现在回头看来,大学四年可能是我这一生中最轻松愉快的四年,父母每月按时打来生活费,自己也没有任何对未来残酷生活的忧虑。
在大三下学期时,我和施杨开始忙碌起来了。我打算考浙大的研究生,他打算考浙江省的公务员。虽然最后我未能考上浙大的研究生,他也未能考上浙江省的公务员。但是我们在校招时都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签了一份在上海的合资企业,他签了一份在杭州的国企。好在上海离杭州不远,以后我和施杨还可以经常相聚。大学时代的友情是最纯洁的,我相信无论以后我们身在何处,无论我们境遇如何,我们之间的这份友情一定是最真诚的。
要毕业了,要离开生活了四年的象牙塔,我们对彼此的不舍是发自内心的。我们寝室六人吃完散伙饭后去了KTV,放声高歌,唱到动情处,相互抱头大哭。我们约定,无论以后多么繁忙,五年一小聚,十年一大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无论你舍与不舍。我和施杨约定最后离校,我俩把其他四位室友陆续送走。最后我把施杨送出校门,直到看着他上了公交远去。回到空荡荡的寝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离别的滋味我在此时尝尽。
工作第一年的国庆假期,施杨邀请我到杭州,我欣然前往。出了高铁站,我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等我的施杨。他还是那样干净清爽,他的头发依旧乌黑亮泽。我们在人山人海的西湖边上走了一圈,逛过断桥和苏堤白堤。国庆假期游西湖体验感极差,挤得怀疑人生。但因为是和施杨一块,我心里也是高兴的。晚上,他带我吃了传说中的西湖醋鱼。夜里我俩在他的出租屋里促膝长谈,我们还是像大学时一样亲密。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联系自然少了。施杨再也没有主动邀请过我,有好几次我邀请施杨来上海玩,可他都拒绝了。后来室友陆续结婚了,本以为施杨会一个不落的参加室友的婚礼,结果他推脱有事一个也没去,只是把随礼钱转过去。再后来我要结婚了,婚礼定在五一。本以为施杨一定会风雨无阻的来参加婚礼,没想到他居然推托有事,说实在来不了。对于施杨的缺席,我是颇有怨言的。看到他用微信转给我的随礼钱,心里略感安慰。因为其他室友结婚,施杨只转了1000元,而给我转了2000元。这说明在施杨心中,我要比其他室友重要。
我婚后第二年的国庆节,我收到了施杨的邀请。他说他想见见我,还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一个人来。如施杨所要求,我一个人去了杭州。出了高铁站,我看到在上次施杨接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竟真的是施杨。他胖了,皮肤还是那样的白,眼神却暗淡了许多,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的发型变成了板寸。施杨带着我来到一辆宝马前,说了声上车,就带着我驶入一栋小区。
上了楼,我放下背包问施杨:“这么好的房子是你租的吗?”
施杨回答说不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可以呀,混的不错嘛,车子房子都有了。”施杨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去年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内心相当震惊,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我说:“我结婚时你不来参加婚礼也就算了,你结婚时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真不够意思。你结婚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知道你结婚再忙我也会去的。”
施杨:“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来。”
“为什么?”
施杨说:“你还记得大学那会儿,你说你们浙江人都有钱,当时我说浙江人不全是富人,至少我家就不是。”
我说记得。
施杨接着说:“上高中时,我爸爸在单位里受了工伤,调到其他岗位,工资就低了很多。我妈妈在老家小区下的营业房开了一个便利店,收入也不高。我在杭州上班时,领导把他朋友的女儿介绍了给我。”
我问:“她家有钱吗?”
施杨说:“很有钱。”
我明白了,施杨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我打趣说:“那应该高兴嘛,至少不用奋斗了。”
施杨说:“过的憋屈呀。结婚后我就被迫辞职了,和他们一家住在萧山,我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他们一家人说话用方言,和我说话用普通话,萧山话和衢州话差别又不大。老婆脾气大,岳父岳母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今年国庆他们都去云南旅游了,让我一个人在家,我才有时间叫你来聚一聚……”
听完施杨的这些抱怨,我挺纠结要不要说两句安慰他的话,毕竟每月还着房贷车贷的我实在没有资格同情眼前的这位好友。
想起在大学寝室,我撩着施杨的头发调侃:“你的发质真好,听说发质好的人肾就好,肾好的人性功能就好,以后你还不得把你老婆收拾的服服帖帖……”然而现实是施杨被他老婆一家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挺后悔和施杨的这次见面,如果不见,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干净清爽的花样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