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不出门接触社会和自然,读书毕竟还是死读书,就不会有更深层的感悟。这也就是古人所说的“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文学是承载人的生命的载体,古代先贤,近代大家,无一不是寓生命的真体会于文学。而我们所说的文以人传,人以文传,这便是文学发展传播的最重要方法。一切的文学归结起来,都是写人的文学,这也正是我们需要“行万里路”的原因。
行路难,难在哪里?不是万仞高山,也不是千丈深泉,而是没有开阔的视野。古人云,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行路难,一旦懂得了如何把路上的风景化为己有,那就不难了。现代人说,最美的风景在路上,而藏之名山的皇皇巨著,又何尝不是另一道风景呢?
巴蜀之地,天府之国,所谓行路难,所谓蜀道难,尽在此地矣。由苏入蜀,一直向西而去,横贯中国腹地。数千里路,风景可谓殊异,人文自也不同。七月流火,暑气渐退,此时入蜀,料想应该不会太热。毕竟四川也是中国的火炉,夏季湿热,令人生畏。
从徐州坐火车到四川,基本上要一天一夜,这在当下的交通条件下,还是一个艰难的旅程。车站是观察社会的最好窗口,天南海北,各种口音,各种职业,聚集在一起,各种离合悲欢,观之令人唏嘘。有的人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但熟悉的地方却有感情。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路上遇到一个深圳过来的小伙子,他很小就随父母到深圳打工,这是第一次回四川。他在深圳理发店里待遇挺好的,然而他坚持要回来。他说,在外面虽然好,但没有根,人都是要回家的,我只不过是早一点回来而已。四川话他还不会说,然而他依旧是四川人。
坐我旁边的是一个白瘦的男子,怀抱一个一两岁的小孩。他是去上海给孩子看病的,这几年成都重庆跑了无数次,小孩的病却越来越严重,这次是去上海某大学附属医院。他说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开始犯病,是癫痫。男子言语平和,也没有怨天尤人,他说,和医院里其他的小孩比,他是幸运的,为人父母,只有坚持。我抱过这个孩子,很瘦,很漂亮,看上去只有不到一岁。每天发病十几次,手脚抽搐,但却从来不哭。
窗外的村庄呼啸而过,一直以为黄土高坡只存在于山陕,然而在河南便已有不少窑洞了。窑洞真是中国人的伟大发明,就地取材,冬暖夏凉。黄土真如中国人的品质,踏实、稳固。几十年前,一个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开口窑洞,娶个媳妇。现在窑洞多已废弃,坍塌了十之八九。而一般来说,窑洞可以坚持好几百年,所以有人说,有人住的房子,再破也不会倒,因为有人气。
陕西多山,秦岭为最。穿行在万山中,隧道一个接一个。外面的山峰奇形怪状,青翠异常。平原上的人们,很容易被一座座大山带给你的磅礴气势征服。山中有山泉,泉水自两峰之间泻下,实在美极。然而自陕西至四川,山石渐渐由青转红,这是因为石中富含铁。我在四川广元下车,那里便有一个蜀道,据说正是李白笔下蜀道难的原型。
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当人们真正的走进大山,会发现,山之所以青,是因为山上多松柏。而松柏多处,必定石头极少。四川的很多山都是泥土山,或者说丘陵。泥土极为坚硬,而且颜色,质地与石头无异。想来,许多万年后,这些土山会真的变成石头,沧海桑田,也并不奇怪。
嘉陵江,离我宿处不远,也是很有名的一个长江支流。迟暮时分,站在江边,迎着江风,顿觉快哉。江边鹅卵石很多,忍不住捡了几个,但一会就发现更加中意的。所以捡一个又丢一个,一直到最后,还是两手空空。这和苏格拉底的学生捡麦穗的故事很像,都是一个取舍问题。以后几天,我都要去捡石头,试着少丢一些。不过结果却是,倒是捡了一些,却都不满意,总觉得这样的鹅卵石太普通的,一定还有更好的,干嘛要这些呢?看来关于人生的取舍的问题,实在不是苏格拉底一个故事可以讲得清的。
所谓读书,所谓行路,不过是提高自我修养的途径,殊途同归。行者无疆,假若不能行千里之外,也必要有千里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