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长木云伊
小时候咱们家那边过年，除了要杀年猪、蒸干粮（包子、馒头、粘豆包）、炸麻花、摊煎饼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个重头戏便是烀肉烀骨头，这个是我和大姐、二姐的最爱。
通常，爸爸会把需要烀的骨头、排骨、小鸡儿等在除夕的前一晚烀上，约莫到八九点钟，屋子里就满满地飘着肉香。爸爸会把骨头上的肉一点点“拆”下来，装满一盘子，趁着热乎端上来给我们吃。我们自己再拍点蒜，倒点酱油，整成吃肉“伴侣” -- 蒜酱。蘸点儿蒜酱，体会一下带着蒜香的拆骨肉慢慢在自己嘴里融化的感觉，那叫一个爽。猪肉是农村的笨猪肉，锅是农家大铁锅，柴禾是山里的木柴，火是正宗的木柴火，这些条件合在一起，把肉烀几个小时之后，吃起来那种软软的，香喷喷的，肥而不腻的口感刚刚好。猪肚之类的东西会在烀肉前烀好，爸爸会在猪肚的下边切下一块，并每次都会跟我们说一遍，“猪身上最好吃的就是这段，叫苦肠”。其实猪身上还有一个好吃的地方，那就是猪尾巴，肉质很嫩，因为猪整天摇尾巴的缘故吧。但是听爸爸说，吃猪尾巴“怕后”。到现在，我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是怕后，反正这么好吃的东西，怕后就怕后吧。
晚上一顿美美的拆骨肉，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儿的白天。白天还有很多活要干，还是小时候好，那时吃完早饭，爸爸妈妈就叫穿上新衣服出去玩儿。并要强调今天是过年，什么活儿也不用干，你想吃什么都没有人管。大了便不同，不能光让爸爸妈妈忙活。我们三十儿上午必须要挑水，因为中午过后就不允许再动井了，大概是怕影响了自家的财源，总之是不吉利的。所以这一上午除了要把所有的水缸都装满水，别的能盛水的盆啊、锅啊之类的器具也尽量装上水，因为井要到初五之后才能动。水完成了，就要开始熬浆糊，贴春联。
贴完春联就要开始准备中午饭，这顿饭在我们那嘎达是很重要的一顿饭。这个时候的工作就是把早早买来的鱼、菜之类准备好。爸爸通常会按照大姐早先拟写出来的菜单准备食材。
湖上的大鲤鱼是一定要提早几天买来，养到三十这天才杀的，这样鱼肉口感才滑嫩不硬，这个是象征年年有余。山上蚕家收完蚕后捡来的茧蛹也是要现破壳的新鲜玩意儿，这个大姐爱吃，要先焯水再爆炒。小鸡炖蘑菇的蘑菇要么是家里采来好生晾晒的，要么是爸爸跑山时偶尔遇到的猴头儿或是元蘑，那都是极讲究的，一般人真的吃不到。猪蹄儿需要用猪的前蹄儿，爸爸老早就在炉子里烤过，毛燎的溜干净，蹄甲子里有些燎不到的地方，都要用烧红的炉钩子一点点烧干净，这样闷出来的猪蹄才干净好吃，这个意思是“挠钱蹄”。排骨是要闷上一大锅的；家常凉菜也是要多倒点儿醋的...太多了，说得直流口水。
虽然是按着大姐的菜单做菜，有时候却会莫名其妙的多出来或是少一道菜。这个时候妈妈会给我炒一盘鸡蛋，她知道我爱吃，也是为了把这顿饭的菜数凑成双数，这样才吉利。
忙忙活活的一上午，菜做齐了。外面也不时响起午饭时的鞭炮声。三十儿白天这顿午饭，对于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一餐饭，甚至与年夜饭差不多。菜摆一桌子，那时候没有短信或是微信拜年，也没有谁来照个照片发朋友圈。爸爸妈妈倒上自家泡的药材酒，我们几个也会拿啤酒来喝。席间欢声笑语，说着这一年来发生的趣事，一年了，爸爸妈妈看着我们几个格外高兴。一大桌子菜，看着格外丰盛，吃来格外美味，只是这顿团圆饭，吃不了太多，也便醉了。
爸爸妈妈总说，那些年，咱家困难，过年炖一只小鸡儿，都不够你们仨吃的。就这样，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团圆时刻，在每个红扑扑的脸上，体现的完美无缺。
吃罢午饭，下午便过去大半。家里的活计就统统交给爸爸妈妈，大姐跟她那一帮小伙伴出去玩儿了，二姐跟我也跑出去找组织玩儿去了。天黑之前，我们洗完脚换完袜子踩小人。天黑之后，我们便拿着自己家里给准备的灯笼，精良一些的是买来的，传统一些的就是自己家人用罐头瓶子做的简易的。街坊邻居所有的孩子都集合起来，男孩子拿些拆散开的鞭炮，边走边放，女孩子三三两两边走边唠，那是属于小伙伴们的欢乐时刻。
走到离家不远的养鱼池，这时候早已冻得结结实实。找柴禾，烟杆儿，苞米杆子，有时候奢侈一些，在别家偷扛来一捆“捆柴”，放在冰面上，笼起一堆火。大家围着火唱歌，跳舞，或是嘻嘻哈哈唠嗑儿。很小的时候，大姐那帮大孩子还是会领着我们这些小孩子一起玩儿的，后来我们大了，就自己组织着玩儿，再后来，便再也聚不齐儿时的伙伴。
唱歌跳舞闹得差不多了，就该回家了。家里爸爸妈妈已经把饺子包好，一般都是边看春晚边包饺子，这样不会觉得无聊。年夜饭的这顿饺子与平时吃的有什么不同么？那当然是不同的。肉比平时放得多，油比平时放得多，芹菜也要剁得更细。这样饺子各个都是抱着个肉团团。除了这些，年夜饭的饺子里会放一枚大钱儿，其实是一个洗干净的硬币。
小时候总是挺不到半夜十二点，也是有些人家总是在十点多钟就开始放鞭炮接神，其他人家也便着急忙慌地跟着煮饺子，吃饭，生怕吃得晚了，神就被别人家接走了一样。每到要点火煮饺子的时候，妈妈总是叫我们几个都抱一抱柴来，寓意着抱财。饺子刚进锅，我便拿出了老早就放到炕稍儿热乎着的鞭炮。接神的鞭炮放得最热闹，家人也跑出来看谁家放的烟花更好看，谁家的豆杆垛又被穿天猴给点着了。等到爸爸完成了接神的仪式，我们便跑回屋里，一般都冻得撕撕哈哈。
饺子已经煮好，中午的菜也热一下，尤其是挠钱的蹄子一定要有。每到这顿年夜饭，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吃到大钱儿饺子，图个好彩头。大姐，二姐似乎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在吃，本来已经吃不下，却还是要执著地找寻着那个油腻腻的大钱儿。不耍赖的情况下，通常我都吃不到。
一般到了新年钟声响起，春晚主持人播报新春祝福的时候，我们基本也吃完了除夕的年夜饭。要说有什么感触，那就是一家人一起忙活的感觉真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但每到除夕，我都会想起一家人一起准备的团圆饭，美美的感觉，幸福得比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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