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应有圆缺
日不惧升落，
被所崇拜的崇拜
被所怀疑的怀疑
客从何处来
客往何处去？
转身亦是远方
前路亦是故乡
在中国能找到异域的感受就只有新疆了。
走在伊犁的街道，我看到过许多面孔，少数民族的，哈萨克族、锡伯族、蒙古族、柯尔克孜族 …… 或许正与我迎面而来的，是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的维吾尔族妇女，她们说着叽哩咕噜的家乡语，与她的同伴热烈地聊着，从我身边走过，我其实一句也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我能好好地生活在这里。
新疆之大，连我们出生在这里的人，都未必能一一走完。 有一次随友经过喀什，完全被震到了，感觉自己成了真正的 “少数民族” 。那些异域风情的街貌建筑物，密集的人群来来往往，长着独特又统一的外貌，耳边萦绕着浓烈陌生的卷舌音，完全不明其意的维语，混杂着特有的气味，恍然有置身国外的感觉。
也是，南疆的喀什，汉族人仅占8% 呐，其余92 % 都是其它各民族。
就庆幸，自己是出生在北疆这个美丽的河谷。从小到大，多数接触的还是操着各种方言的汉族人。问起来，哪里人？上海的、天津的、山东的、河南的、湖北的、四川的、江苏的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 。天南地北神奇地汇聚扎根于此，挥洒汗水，屯田建疆，生枝开花结果。
我这个兵二代或者是疆二代， 每次要填很多表格时，总有一栏， 籍贯 : 我就要填上 : “山东 ”，无数遍。 “ 山东 ” 两个字，陌生又熟悉，那是我遥远的故乡。
有时会跟父亲开玩笑，想当初少年时饿着肚子，怎么能从家乡出来跑这么远，到了迪化 ( 乌鲁木齐的旧称 ) ， 跑不动就停下啊，没准我们现在就是乌市的人。
17岁的父亲怀揣着，奶奶当掉家里唯一的皮大衣的钱，与另一个大他一岁的同乡，结伴出走，离开生养他的故乡，开始踏上西行之路。其过程的辗转艰辛，不亚于连续剧里所上演的情节。 他是不愿意出来的，可遇到饥荒，高中给他们上课的老师都饿得倒下了，村里已经有了饿死的人，听到遥远的边疆有好吃的，饭管饱，还有拐了不知多少的远方亲戚。被奶奶哭着逼着，就那样离开了。
中学时的父亲成绩很优，是以班里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高中。那个年代，无大学，上到高中就算是有学问人啦 。可惜，学业在生存的面前不堪一击，人的命运也发生着急剧的变化。
当初只为能填饱肚子来到了新疆的父亲，一留下就再也回不去了，从卫生员做到了医生，被送去再进修，成了一名共产党员，回来管理着一座兵团医院，直至退休。一个当初还懵懂无知的农村娃，就这样扎根边疆度过了他最好的青春年华。 想家乡吗？ 应该是想吧。
人很奇怪，尽管17岁就离开了故乡，但浓浓的山东口音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点没改变，反而越老越浓。 小时候，父亲拿过课本辅导我们功课念书时，我常常会被他的山东口音拉跑，并且止不住地笑。父亲假装嗔怒，愈发纠正自己的口音，却总改不了。
看见过一张父亲的毕业照，黑白，初中的集体照，背面有父亲很粗且漂亮的钢笔字体。被他小心地夹在黑色的笔记本里。古稀之年的父亲，抚摸着照片，依然能清楚的说出班主任老师的名字和前后排的同学们。
人生的别离就这样，奶奶走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回去，那生他养他的故乡。
从不说，也不提，但一场大病后，思乡的情愫在日常的话语中闪烁。几十年后的家乡终是魂牵梦绕地潜在心底。
老年的父亲像个孤独的壳 ，缩在自己的家里，就像李健曾含泪吟唱的那首《父亲写的散文诗》中 “ 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 …… ”
很多曾经待在这里工作生活，度过了峥嵘青春直到中年的人们又携家带口地返回了内地，开启另一种生活。 他们常常说分不清哪里是第一故乡，哪里是第二故乡。当一个人把他最好的青者岁月留在了哪里， 就会有根深蒂固割舍不了的感情，跟随着往后的余生。
《橄榄树》飘来，我熟悉喜欢的旋律和歌词， “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 ” 。 很多年，心似无根的浮萍，四处漂泊，依然想像父亲年少时那样离家千里万里，似乎这里只是生身之地的落脚点，还有更大更远的地方在召唤。
哪里是故乡？ 对于迁徙的人来说，停下的时候，脚踏的路才是故乡吧 。
当我徜徉在北京后海的街头，留恋不舍地，还没有从一首首民谣旋律的余味中走出。 滴滴打车巳到了，我该离开，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冥冥之中，车里播放的歌吸引了我？是谁写的？ 此时此刻，专程而来来 应时应景吗？ 只一遍，歌声就已猝不及防地拨动心弦，（ 很快我找到了原唱，它成了我那段时间，最爱听的歌 ，霸占着单曲循环之最 ) 从此我 ”邂逅 “ 燕池和她的《客从何处来》。
风里藏着秘密 遇山散了
花里喃着耳语 迎雾没了
怀里拥着温度 沾露凉了
手里攥着船票 入水化了
……
故乡的过客 远方的归人
无意间我说起的故事……
故乡， 让我收藏荣耀
戏谑人生的远方
不辞而别的朋友
一见如故的路人
轻声问起 客往何处去
月应有圆缺 日不惧升落
客从何处来 客往何处去
转身亦是远方
前路亦是故乡
故乡……
一一 《客从何处来 》
日暮乡关何处是， 异乡异客异乡人。 试问人间应不好，却道： 此心安处是吾乡。
不知不觉，那遥不可及的故乡早已成了远方……
歌声萦绕不散，心已经被狠狠地触动， 此时，车窗外模糊起来，眼里泪花溢出，只有轻轻地拭去。
故乡， 他乡， 何妨去纠结？父辈们从遥远的故乡远赴他乡，白手起家，子女们落地生根，他乡俨然已成故乡。 而曾经的故乡，已渐渐变成地图上小小的点和一段遥远又陌生的念想。
在路上， 我们都是旅人，也是过客，当我们不再执着于目的地，才能够欣然地接受生命赋予的，每一段旅程。
2019--5月整理。 ( 风铃手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