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纪录片,一部真实的纪录片,一部据说只花了1500元成本的纪录片。
没有剧本,没有台词,没有化妆,没有道具,没有导演,只有真实和本色出演。
2013年的春天。
晨间,宁静的乡村,鸟语花香,鸡鸣狗叫,父亲在偌大的屋内跑步。
历年的传统——烟熏腊肠腊肉(父亲在间隙还不忘看书),看到成果,父亲露出开心的笑容。末了,来一句口头禅:安逸啊。
除夕夜,母亲在屋内一边织毛衣一边哼唱那首无数游子的心声:归来吧,过来哟,别再四处漂泊……此情此景,于你于我,此时此刻,酸甜苦辣。
母亲在厨房翩翩起舞,父亲黯然:欢度新年——半晌,又说:也不好。此景,因为劳碌还是家人无法团聚而神伤?
欢度春节,焰火漫天。
夜,因此也缤纷多彩起来。
“人无艺术身不贵,不会娱乐是蠢材”。
朴实的山歌,真挚的情怀。
父亲和母亲在院子里拉着胡琴,打着拍子,拉弹唱跳,琴瑟和鸣,怡然自得!
就连晚间吃饭,母亲也能唱着歌儿给父亲“灌”下三杯酒。父亲不善言词,母亲却总是能够把家里的气氛整得热热闹闹的。
不管是出门旅行还是田间劳作,父亲和母亲总是如影随形。
老伴老伴,老来相伴,大约就是如此吧。
父亲除了是一名物理老师,还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家里除了有悠扬的笛声,还有手风琴的伴奏。
母亲则在另一边安然的缝纫。
一根长长的电话线连接着彼此的牵挂。
当电话响起,两位老人心知肚明般知道是女儿,父亲下意识地用手卷着电话线,殷殷的话语,关切的问候,相聚很短,思念很长。
5月17日,父母金婚日。
孩子无论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孩子,母亲看到远归的女儿会问:你穿的衣裳冷不冷?
父亲看到燕子又到家里筑巢,高兴得如同孩子一般,兴奋的指给大家看。
儿女归家,燕子归来,一家又团聚了。
父亲和母亲交杯酒,母亲嗔怪:“看都不看我,只看到酒杯”之余,感言:“我们一定要身体健康。
席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吃饭、聊天,姐姐突然说了一句:我后天走。母亲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饱含了多少不舍和牵挂。
岁月匆匆,2014年的春天。
每逢佳节倍思亲。
归家的路,亲切又漫长。
儿女归来,于父母而言,莫过于最大的欢喜。父亲也因此精神抖擞了。
母亲打扫卫生,父亲一会烤火一会看母亲做事情,还说,越来越不能离开你了。母亲述说的时候,甜蜜之情,溢于言表。
母亲准备着年饭,还不忘叮咛:再怎么有钱,也要居安思危,不要失去自己生活的能力,处处,才显出自己的自强自立。
照片,除了念想,还有记忆。
那些人,那些事,依然历历在目。
父亲的眼里和心里,儿女都是很优秀的,妻子又能干又漂亮。
知足常乐,乃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儿女的远行总是让父母不舍,车站人山人海,父亲还坚持送到火车站。
母亲的殷殷嘱托只化作简单的两句话:记得你给我的承诺,记得给我带来福音(结婚)。
4月2日,父亲94岁的二哥生病住院,姐弟三人分别从沈阳、北京、杭州赶回父亲阔别64年的家乡。手足之情,犹如十指连心,无论多少年,都是永远的牵挂。
音乐能够抒发人的心声。躺在病床上的二伯还不忘和父亲一起唱起歌来。
64年,物是人非。熟悉又陌生的家乡。
河水还是那么清澈,人们还是在水边洗涤;枝条还是那么翠绿,鸟儿还是那么欢快的跳跃。
姐姐一路都是欢喜的,席间手舞足蹈,走路还在唱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这么长大的童年......”谁曾想,这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行。
10月4日,病重的姐姐住院。
病痛折磨着姐姐,也折磨在一家人的心上。
父亲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沉思、独处。
“你不是孤单一人,我们都在这儿呢”
母亲没日没夜的照顾,睡觉时,多少祈祷和希望都寄托在一颗一颗的佛珠里。
终究敌不过病魔,一个月后,姐姐永远的离去。
“一生尘土里,养儿艰辛
就此绝去,子母锥心
这一生泪洗人
明话任你,细听哭咽”
灵车驶动,下葬大地,迎灵回家,磕头下跪。
白发人送黑发人......
母亲的脸上不再有笑容。
草长莺飞,2015年的春天。
四月又迎清明,心有戚戚然焉。缱绻哀思缠绵,袅袅香烟伤感。逝者如斯如云,生者常思常念。细数岁月奈何,平常憾事数今。
母亲担心坟前长草,牛会撬坏,种了辣椒。
一家人吃饭,父亲专门给姐姐留了一个位置。
离别,总是让人感伤。
父亲送孩子们出门,母亲见镜头对着自己,说:摄他们去。转身走进家门,复又探头出来张望。末了,无声叹息:唉......
车子开动之前,父亲将车费给了司机,嘱咐一路平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老人心头此刻最大的愿望。车子转弯,消失在路的尽头,直到车子从马路对面走远,父亲还在原地。
生老病死,宿命如此。
母亲和父亲心照不宣:如果我不在了,这么大一个屋子,你爸怎么办?怎么面对这个家?
斗转星移,2016年的春天。
除夕夜。
听到敲门声,母亲一路小跑的开门。先前的担心顿时化作开心的笑容。
姐姐的坟前已是芳草萋萋,手插小树已初具规模。母亲一边拔着坟前的野草,一边同姐姐絮絮叨叨:前一阵开的花真漂亮啊,七八朵七八朵一枝,可惜姐看不到,你最爱花。
悲伤还在,然而,生活还要继续。
时髦的父亲从网上购来蜂箱,一针一线,一条一框,密密麻麻,都是自己的心思。一天不知道要看多少遍,就连吃饭,刚刚放下碗筷,就要去看蜜蜂。母亲调侃道:你一天拿这个蜜蜂差不多像初恋情人啦。
大雪纷飞,父亲找出姐姐生前录制的碟片。
歌声在家中回响:
“记得那年初相识,也在风雨中,
风浓雨浓情更浓,祝你早成功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这样风雨兼程
明天我也要登程,伴你风雨行
山高水长路不平,携手同攀登
还是常言说得好,风光在险峰
待到雨过天晴时,捷报化彩虹”
父亲和母亲踏着皑皑白雪,来到姐姐的坟前,将积雪抹去。
默默站立,无言。
父亲和母亲学着用微信,两人对坐着用微信语音聊天,笑到喘不过气,仿佛从未经历过生活的不幸,天真的笑容重现。
歌声永远在这个家里飘荡:
“在我心灵的深处,开着一朵玫瑰
但愿你天长地久,永远永远把我伴随
在我忧伤的时候,是你给我安慰”
看着孩子收拾行李,母亲坐在一边默默地。
父亲站在楼上,注视着这一切。
楼顶的迎春花开了,燕子也在叽叽喳喳。
院子里的那口天井,鸟儿飞过。
父亲和母亲手里拿着蒲公英,使劲的吹着。
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清晨,雾霭渐渐散去,山峦错落有致。
万物生长,花开花谢,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一切始于自然,又回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