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像其他农村女孩那样“幸运”,出生三天就能秉承习俗,拥有一对令人羡慕的耳洞。我是家中老幺,所有人都将我捧在手心,所以,当我出生时,不管是母亲还是外公,全家没一个人张罗给我打耳洞。
小时还不觉怎样,到了十几岁时,村里的小女孩各自带起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耳环。她们叮叮铛铛地像风一般飞过我的身边,那耳垂上仿佛是一个曼妙多姿的花花世界:有的像蝴蝶一样蹁跹,有的像小灯笼似的左摇右摆,还有的像花朵一样美丽娇艳……对我来说,哪怕能带根红线那都是绝美的!
于是我开始抱怨:“为啥小时候不给我扎耳洞呢?”母亲笑着说:“那么小妈可舍不得你受罪,再说万一扎偏了,碰着神经了可怎么办?”我外公忙接道:“可不咋的,挺好个姑娘,嘴歪眼斜长大了还咋嫁人!”
一天在集市上,我看见一对粉色的仿钻石耳环,精美极了,而且只要两块钱,我当下就买下了它。
为了能带上它,我背着家人偷偷去王奶奶家请求她给我扎耳洞。起初因为大人没去她还不肯,经过我软磨硬泡花言巧语,最后她终于答应了。
我躺在王奶奶的腿上,看着银光闪闪的大码针吓得直哆嗦,王奶奶边用高粱粒儿狠劲揉搓着我的耳垂边安慰我说:“丫啊!你别怕啊!一会儿揉木了你就一点儿都不知道疼了!全屯子丫头耳朵眼儿都是奶给扎的,就没失过手!”
我正听着,突然感觉耳垂凉凉的,我说:“咋回事啊?”王奶奶的孙女大笑说:“扎完一个了!”扎第二个时,我有些心急,没等怎么麻我就骗王奶奶说麻了,然后扎得时候疼得我直晃脑袋,吓得王奶奶手一秃噜扎偏了。
我记得那是端午节前后,为了避免耳洞长死,扎完了直接从耳洞里穿过一条红绳子,一阵风吹过来,那可真是钻心的疼,那一刻既后悔又自豪。
后来每天最大的事儿就是把绳子从耳洞里拉来拉去,起初拽第一下时,连着心都疼,后来一想:打都打了,长死岂不白遭罪了!于是心一横,闭着眼睛就开始拽,连脓带血全拽了出来,瞬间沾满了耳垂,吓得我妈躲在厨房掉眼泪。我还拿着棉花球边沾酒精边哈哈哈地冲我妈大喊:“没事儿妈,你过来我给你看看,一点儿都不疼!”
后来耳洞差不多好了,也不流脓了,红线拆下来时已经裹了厚厚一层结痂,红线也变成了黑线。
听说新扎的耳洞要带银子养养耳朵,外公去集市给我打了对耳环,上面刻的是梅花,好看极了,我记得那曾经是太姥姥头上的簪子,这么多年一直压在柜里锁着,谁要都没给,如今却给了我。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一晃就是十几年,已去的故人,已逝的岁月,已然永不复返,但他们却像穿过耳洞的针线,在记忆的耳洞里永久地刻下了爱的痕迹,这痕迹使我无论经过多少年都不能忘怀,因为它早已刻进了我的生命里。
我正在厨房做饭,女儿兴奋地跑来,给我看她耳垂粘的钻钻。看着她,我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想起了那个微风拂面的仲夏,那段关于耳洞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