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
我家宠物是个蛋
宠物蛋安静地躺在她手心里，一动不动。
蛋里的仁兄表示并不想跟她说话，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向她扔一只怪兽呢。
1
周围一片黑暗。
童向南的身体蜷成一团，就像是一个在母亲腹中的胎儿。
又来了。
他默默地想。
他没有睁眼，也没动，反正早知道怎么都没用。
半年前，他在一次虚拟演习中出了点事故，设备爆炸了，他直接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已经在医院里。
身体倒没什么大碍，但他却开始做一个怪梦。只要一睡着，他就会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黑暗的地方。夜夜如此。
空间是密封的，一丝光也不透，包围他的这片黑暗就像能吞噬一切。
光线、声音、气味、温度，甚至包括他自身的力量……所有的所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剩一片虚无。
不管他做什么都没用。
出不去，也没有别人进来。
没有动静，也没有变化。
长期在这种环境里，简直要把人逼疯。
童向南又去医院做了个全面的精密检查，但所有的检查都证明他的身体非常健康，完全没有问题。医生们对这种情况，也是一筹莫展。
他的队长就安排他去看心理医生。
但看了几个疗程，童向南这种一睡着就做怪梦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
最终心理医生也只能用一种完全不确定也不抱任何希望的语气说：“要不你休个假，放松一下，换个环境试试看？”
童向南听从了这个建议。
虽然他的身体状态良好，怪梦暂时也还没有影响到他白天的精力，但这种诡异的精神状态，就像一个悬在他头顶的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造成什么后果。
他休了个长假。
四处旅游，走走看看，日子平和悠闲。
但还是每天晚上都做这个梦。
心理学这玩意，果然就是用来哄人的，一点屁用没有。
童向南自嘲地轻喟，还是睡觉吧。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然而在梦里却只能继续睡觉。
这算什么事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所在的空间似乎摇晃了一下。
童向南唰地坐了起来。
没错，的确是动了，又动了一下。
这还是他开始做这个怪梦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不管怎么样，能有变化就是好事。
童向南连忙用力拍着墙壁，大喊：“外面有没有人？”
还是跟以前一样，他的拍击和声音都被这团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外面的声音却很清晰地传了进来。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这时的童向南听起来，简直有如天籁。
她说：“未知的蛋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一排的问号又是个什么意思？”
2
唐甜看着手里的宠物蛋，一脸蒙。
那颗蛋跟成年男子的拳头差不多大，乳白色，仔细看似乎还有点淡淡的莹光，十分漂亮。
旁边的虚拟光屏里显示着它的信息。
【名称：未知的蛋
类别：宠物
种族：？
资质：？
成长性：？
生命值：？
攻击：？
防御：？
智力：？
敏捷：？】
除了类别确定是宠物之外，其他所有都是“？”，唐甜很纠结地给游戏管理员也发了个“？”。
但对方回答说：“游戏数据一切正常，有不解之处，还请玩家自行探索发现。”
唐甜：……
她就知道，向来免费没好货。
这个蛋，是个赠品。
她之前有一阵子没上游戏，回来时就发现自己的账号被盗了。
《第五维度》作为时下最先进的网游，有专门的游戏接入装置，游戏账号被盗这种事，其实并不常见，唐甜也是流年不利，偏偏就让她给碰上了。
她申诉了很久都没能找回，最终游戏公司只答应她重新注册的时候，多给她一个礼包。
礼包里就出现了这个全是问号的蛋。
好吧，唐甜想，反正她现在一穷二白，有个蛋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
唐甜把新人物建好，就给自己的闺密于霏霏发了个消息。
然后她一边坐在中央广场的喷泉边等于霏霏过来，一边玩着自己新入手的宠物蛋。
摸一摸，蹭一蹭，敲一敲，又放在地上转了转，只差没敲开来看一看了。
为了表达自己对宠物蛋那满身的“？”的美好期待，唐甜甚至给它改了个名字，叫“迟早会进化成狂傲酷跩霸道总裁的宝贝蛋”。
对此，刚刚赶到的于霏霏同学表示，她真是后悔这么急跑来，正看到这么辣眼睛的名字。
“做人要有追求！”唐甜握紧拳头，用力一挥，“做蛋，也要有成为霸道总裁的野望！”
于霏霏：……
她错了。
她错的不是这么急跑来，而是根本不该认识这位满脑子霸道总裁的无知少女！
唐甜拿着于霏霏的金币给自己买好一套新手装备之后，依然站在系统商店的柜台前翻商品目录。
“找什么？”于霏霏问。
“看有没有孵蛋器之类的东西。”唐甜把一直抱在手里的那颗蛋举了举，“它好像没办法收到宠物空间里，总不能一直这么抱着它吧？”
“你不会放在包里吗？”刚刚明明都买了个挺大的背包。
“那不行，包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万一把我的宝贝蛋磕破了怎么办？毕竟是个蛋呢。”
刚刚你拿它当陀螺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点？
于霏霏默默闭上嘴，帮她找孵蛋器。
但两人找了一圈，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你说，找只母鸡……能孵吗？”
“你还是自己孵得了。”于霏霏没好气地道。
结果唐甜竟然就点点头，把那颗蛋揣到衣服里面，开始扮孕妇。
于霏霏简直不忍直视。
但下一秒，唐甜就惊叫了一声，又把蛋拿了出来，道：“它刚刚动了一下。”
于霏霏翻了个白眼，说：“是你太入戏了吧。一只游戏里的宠物蛋而已，难道还会胎动吗？”
“真的动了。”唐甜把蛋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我觉得……它……好像……有点不高兴。”
“一只宠物蛋而已，还能不高兴？”于霏霏很不以为然。
如果是人的话……被她这样那样玩了这么久……就绝对不只是“不高兴”这种程度了吧。
唐甜掏出刚买的记号笔，在蛋壳上画了一张横眉怒目的脸，“大概就这样”。
唐甜的画功很好，寥寥几笔，就已神形兼备，活灵活现，似乎真的能让人感觉到蛋兄那无处发泄的憋闷怒火。
于霏霏：……
唐·神经少女·甜显然又解锁了这个蛋的新玩法。
她拿着那颗蛋，呀呀哇哇地配着音，然后又擦掉生气的脸，改画成一张要哭没哭半含眼泪委屈兮兮的脸，再来是眉眼弯弯还带两团腮红的羞涩笑脸……
于霏霏在旁边看着她用一颗蛋玩出整场独角戏来……露出“我真是完全不认识这个人”的嫌弃表情。
但她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
这才是她家小甜甜。
哪怕是天塌下来，她都能在废墟里找到自己的小乐子，并带着周围的人一起欢笑。
就算是个傻子，那也是最美好甜蜜的傻子。
3
唐甜跟于霏霏赶到副本传送门前，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只等副本开启。
两人过去排在队尾。
于霏霏突然拉了拉唐甜。
“怎么？”唐甜刚问出口，就知道了于霏霏的意思。
孟行舸正排在她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他的游戏人物叫兰舟醉解，是天榜前十的大神，相貌英俊，身材高大，一身银色软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他这时正侧脸跟旁边一个女孩子说话，一只手横在那女孩身后，并没有搂着她，而是虚挡着，不让后面的人挤到她。
嗯，孟行舸一向都是温柔细致体贴入微的。
唐甜笑了笑。
这一点她真是再清楚不过。
她曾经以为那会是她一辈子最甜蜜的待遇，结果却发现他其实对每个女孩子都一样。
她也并没有什么特殊。
“那个女的就是葬夜瞳。”于霏霏在唐甜耳边道。
唐甜在国外时没怎么上网，回来之后就发现自己QQ微信邮箱都被各种消息塞满了，其中一大半是有关游戏的，而有关游戏的消息，又有一大半都提到了这位葬夜瞳。
她完全能从这些留言里拼凑出一个葬夜瞳倒追孟行舸，而孟行舸从婉拒到半推半就再到欣然接受的故事。
现在明显已经公然出双入对了。
也不过就是短短两个多月。
不过其实跟唐甜也没关系了，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跟孟行舸分手了。
只是这位葬夜瞳姑娘追孟行舸追得高调，大家出于各种心态都想告诉她而已。
“你不要理会他们，一对贱人。”于霏霏说，“回头我给你介绍更好的帅哥啊。”
“好啊。”唐甜随口应了声。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孟行舸也看到了她们，主要是看到了于霏霏。
唐甜和于霏霏关系那么好，作为唐甜的前男友，孟行舸当然认识于霏霏。
但他的目光只在两个咬耳朵说悄悄话的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倒是旁边葬夜瞳注意到他的动作，跟着看过来。
唐甜这个号是刚注册的新人，普通新手装，身材外貌也没有搞什么扫描微调，就是系统提供的人物模板，看起来就是个十七八岁眉目清秀身材娇小的少女，夹在一群漂亮的游戏人物之中，毫不起眼。
但是她跟于霏霏那么亲密，倒也不难猜。
葬夜瞳向她们露了一个笑容，还抛了个媚眼，充满胜利者的轻蔑。
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至少这个游戏人物很漂亮，就像一朵明艳奔放的玫瑰，即使是这样嚣张，都有一种张扬绚丽的魅力。
于霏霏差点没跳起来，道：“我刚说什么来着？你看她是不是贱？一个撬别人老公的小三，还这么扬扬得意！”
“注意你的用词。”唐甜说，“我跟兰舟先分手的，原则上来，她并不是小三，也没有撬别人老公。”
她跟孟行舸在游戏里见面的时间比现实还多，更习惯用游戏的昵称来指代他。
于霏霏瞪着她，道：“你还帮她讲话！”
“我说的是事实啊，都是不相干的人了，何必为她生气？”唐甜这么说着，把那颗宠物蛋转过来对着她，这时蛋上画的是一张元气满满神采飞扬牙齿还闪着星星的标准少女漫画男主脸，却说着老港剧的台词：“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啦。”
于霏霏真是被她闹得没脾气。
传送门就在这时亮了起来，等候着的玩家们欢呼着，一拥而入。
《第五维度》这个游戏，最让唐甜着迷的地方，就是它的副本。
与其说是进入游戏的副本，还不如说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每个副本的背景设定都不一样，有武侠，有仙侠，有科幻，有奇幻，也有跟现实世界别无二致的平行空间。五花八门，多姿多彩。游戏里绝大部分的技能、装备、材料，都只能在副本里获得。每次玩副本，都是一场惊险刺激的冒险，令人肾上腺素飙升，欲罢不能。
副本入口每周开启一次，每次开放的副本都是随机的，在进入之前，没有人知道会是怎样的世界，也没有人知道会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总之充满了挑战和机遇，一切都有可能。
一阵失重般的晕眩之后，唐甜出现在一座大楼的楼顶。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进副本之后，大家的传送点都是随机的，唐甜和于霏霏并没有在一起。
这幢大楼已经塌了一小半，残垣断壁间，露在外面的钢筋都已锈迹斑斑，显然废弃已久。
不单是这幢楼，整座城市都已经荒废。
楼宇坍塌，道路开裂，路边横七竖八地停着报废的各式车辆。
唐甜极目远望，丝毫找不到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末日之后的一座废墟，在天边一抹残霞的映照下，满目苍凉。
唐甜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给于霏霏发了个信息告诉她自己这边的情况。
于霏霏似乎也是在一座类似的城市，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座，在搜集到进一步的信息前，只能先各自行动了。
唐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离开楼顶。
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安全。以她的经验，在落单的时候，最妥当的做法，是小心谨慎地保持一定频率的移动。
果然，唐甜才离开楼顶没几分钟，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怪叫。
她闪身躲在阴影里，悄悄回头去看。
一只巨大的怪鸟正收拢翅膀落在那塌了一半的天台上。它足有一人来高，外形很像秃鹫，却长了两颗脑袋，这时两张尖嘴不知在争抢什么，一来一往互不相让，最终将那东西撕成了两半，各自一仰脖吞了下去。
看起来这个副本，似乎……不那么友好啊。
唐甜深吸了一口气，缩回头去躲好。
人要倒霉的时候，简直整个世界都不友好。
她垂眸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宠物蛋。
蛋壳上还是那张漫画男主脸，爽朗的笑容，牙还闪着星星。
唐甜摸摸它，又给它画上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还加了句对白：
“唐甜，你行的！”
不过是一切从头再来！
唐甜，你行的！
4
唐甜洗了澡出来，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用手机刷微信。
于霏霏给她发了个视频。“小甜甜快看这个。太帅了。”
视频的标题是《跑酷？功夫？特种兵？神秘帅哥见义勇为擒歹徒》。
时间很短，也就是一分多钟。
跑在前面的歹徒手里挥舞着一把匕首，头发染成金黄，肩颈手臂露着大片花花绿绿的刺青，看起来凶神恶煞。
后面追来的男人戴了顶棒球帽，身材高挑挺拔，宽阔的肩膀和紧致的肌肉完美地撑起了男性的硬朗线条，结实匀称的长腿在奔跑间散发着一种狂放不羁的野性魅力，有如一只正在猎食的黑豹。
他敏捷地跃起，脚尖在墙壁上一点，凌空越过慌乱的人群，跟着手掌在车顶一撑，一个侧翻穿过车流，飞快地追上了歹徒，三拳两脚就把他按在地上制服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简直比动作电影还要精彩。
于霏霏在那打鸡血似的追问：“帅不帅？就问你帅不帅？”
“动作是很漂亮啦，但连个脸都看不清，谁知道帅不帅。”唐甜说。这视频显然是“吃瓜群众”用手机拍摄的，画质一般，那男人戴着帽子，动作又快，从头到尾也没露个正脸。
但……就算这么说，她自己还是忍不住重播了一遍。
又一遍。
这动作真是太漂亮了！
她简直都想一帧帧收起来当画画时的素材。
“会不会看男人啊？”于霏霏直接给她发了语音过来狮子吼，“你看这肩这腰这臀这腿……这肌肉，这速度，这爆发力……太加分了好吗？五官只要稍微端正一点，妥妥就能奔八十分往上了。”
“万一脸丑得跟鬼似的怎么办？”
“不至于吧？怎么会那么巧？”于霏霏像是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组合，过了好一会才发了下一条来，“我有一计。”
“什么？”
“你仔细看一下视频里的环境，是不是有点像你们家附近？”
唐甜把视频又看了一遍。
“欸，不是有点像，这就是我们这片。桑园路那边。左上角不是有家螺蛳粉吗，之前我们还一起去吃过。”
“那就对了。时间也应该就是今天，才刚发生的事情，大家肯定印象深刻，你找个借口去路边的店铺打听一下，不就知道到底长什么样了？”
唐甜有点无言，说：“至于吗，网上看看就得啦，还特意去打听。”
“至于啊，当然至于了。你以为你这辈子能在生活中看到真正的帅哥的概率是多少啊？”于霏霏给她发来一个握拳的表情，“再说了，咱们不是要找个比兰舟更帅的吗？”
唐甜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吹风机“嗡嗡”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唐甜才缓缓回复：“我不是已经有了我家宝贝儿了吗？”
于霏霏直接给她发了条语音：“那只是个游戏里的宠物蛋啊，我的妹妹！咱们不能奔点更好的去吗？”
唐甜回复：“今天看不起一颗蛋的人，明天肯定会为了一颗蛋哭泣。”
于霏霏都懒得跟她胡扯，只问：“你到底去不去？”
听她语气里有了几分火气，又知道她是一心为自己好，唐甜连忙投降，说：“去，去，我明天就去还不行吗？”
但第二天唐甜还是食言了。
于霏霏晚上上游戏，发现她在线，就发了个信息去问：“打听清楚了吗？那个人帅不帅？”
唐甜打着哈哈回复：“今天没空，去面试了，游戏副本这边还有在线时间要求，下次再说吧。”
于霏霏叹了口气，好一会才问：“你给我句实话，是不是还想着兰舟呢？”
唐甜很久没回。
于霏霏就道：“要真是放不下，就去抢回来啊。”
唐甜还是没有回话。
副本里隔得远，又危险重重，于霏霏一时也不可能去她身边，不知道她那边什么情况，只能继续发信息问：“你在干吗呢？”
唐甜这时才终于回了话：“孵蛋。”
于霏霏：……
唐甜当然不是真的在孵蛋，她没去打听那个人，当然不是为了孟行舸，只是觉得太丢脸了。
她是“中二”了一点，但平常大家一起在网上看看帅哥也就算了，真要去实地打听……她还没花痴到那个地步。
不过提起孟行舸，她的心情也的确有点复杂，不知要从何说起。
她跟孟行舸……就算不温不火，好歹也有两三年的感情，要说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她自认也不可能做得到。
毕竟，当初也是她先喜欢孟行舸的。
说起来其实也挺讽刺的。刚喜欢他的时候，觉得他照顾别的女生是教养好，是绅士风度。真做了他女朋友，再看他继续无差别体贴所有人，早先的优点，就变成了黏黏糊糊优柔寡断，完全接受不了。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反感。
他们……到底，还是不合适做情侣吧。
她想了想，还是又正经给于霏霏回了个消息：“我跟兰舟结束了，没有再复合的可能。我想，大概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吧。”
不带占有欲的，大家互相欣赏喜欢的普通朋友关系就好。
于霏霏过了好一会，才说：“好吧，不管你决定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唐甜回复：“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还欠你钱呢，你不站我这边，怎么收得回去？”
于霏霏：……
好吧，反正她也算是习惯了，这女人就不可能正经超过十秒钟。她索性撇开了这个问题，问她今天面试的情况怎么样。
唐甜这时躲在一个废弃的超市里，正跟于霏霏聊着天呢，怀里的宠物蛋突然跳了跳。
“怎么了？”她摸着蛋壳问。
宠物蛋又跳了跳。
“你倒是想跟我说什么呢？还是早点孵出来吧，蛋的肢体语言什么的，真心不好懂啊。”
宠物蛋往右边又是一跳，动作之大，差点要从唐甜手里跳出去。唐甜怕它摔了，连忙也向右边侧了侧身子去接。
就在那一瞬间，只见一道黑影擦着她的肩膀，从她头顶掠过，飞扑在对面的货架上。
货架轰然倒塌，激起一片灰尘。
唐甜一愣。
她刚刚要是没动，那东西大概就会直接扑上她的头吧。
手里的宠物蛋又开始跳。
这回唐甜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不用多问，爬起来就跑。
那黑影怪模怪样，也不知是什么野兽，但看那长着尖牙利齿还不停滴着黄绿色的唾液的血盆大口，也知道肯定不是吃素的。
好在它一扑落空，又被货架砸了一下，拖延了一点时间，唐甜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旁边的房间，“砰”地关上门。
下一秒，怪兽的咆哮就已经近在咫尺，就算隔着门，都似乎能闻到它那腥臭的呼吸。
唐甜几乎要吓得腿软，连忙把房间里所有能拖动的东西都拉过来堵住门口。
那怪兽在外面跳起来撞门，又抓又挠，但一时间并不能突破。
唐甜确定它进不来，这才略松了口气，抱着宠物蛋吧唧亲了一口，小声说：“宝贝儿，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要不然，刚刚那一下她就得完蛋。她可不想新注册的第一次副本就这么草草结束。
“但你一个蛋……到底是怎么发现它的？是有超能力吗？哎哟，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你到底会孵出个什么？咸蛋超人吗？”
宠物蛋安静地躺在她手心里，一动不动。
蛋里的仁兄表示并不想跟她说话，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向她扔一只怪兽呢。
5
进副本的第三天，唐甜终于见到人了。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个子，穿了件非常不合身的脏兮兮大衣，头发乱糟糟的，像个乞丐一样在一片废墟里翻垃圾。
唐甜没有贸然上前。
这游戏里，人物头上并不会顶着名字什么的，玩家和原住民NPC也没有明显区分，完全要靠自己判断。有些副本里的NPC只会比怪物更危险。玩家之间，也不见得会有多和睦友爱，如果有利益之争，更是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至于说玩家会不会这样蓬头垢面……实在也说不准，这年头在游戏里“释放自我”的人太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就是有这样的怪癖。
唐甜抱着她的宠物蛋，躲在一个墙壁倒了一半的破房子里，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
“宝贝儿，你说我要不要去跟他接触一下？”
在眼下的环境里，绕开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更安全一点，但是单纯只在副本里生存五天，那是效率最低的玩法。必须要积极地去探索和开发这个世界，才能得到更多的副本奖励，而这其中，又有很多任务是必须跟原住民打交道才可能会触发的。
唐甜所顾虑的，不过是她现在作为一个纯新人，并没有什么足以自保的手段。
宠物蛋安静地躺在她手心里，一动不动。
唐甜叹了口气。
她这几天也总结出来了，她家这颗宝贝蛋，似乎也有活跃期和休眠期，基本上白天都不会有动静，到了晚上，才会晃一晃跳一跳。
并不是每次都靠得住。
“算了，还是让老天来决定吧。”唐甜摸出一个硬币，“数字就去，花纹就走。”
她屈指一弹，硬币“叮”地飞上半空。
唐甜的视线跟着看过去。
还没看到硬币落下，就已经在对面的破镜子里看到个人影。
唐甜大惊。
大意了。
她对自己原来的号还留有一些惯性记忆，没想到这新人的感知竟然低了那么多，只这么一分神，竟然就被人摸到了身后。
唐甜跳起来要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视野里最后的影像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男人手里抡起的乌黑木棒。
这下好了，连选都不用选了。她想。
唐甜重新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还没有被踢出副本，而是被绑在一个阴暗的地下室里。
后脑还在一阵阵发疼，唐甜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醒得挺快嘛。”有个男人的声音。
唐甜这才注意到之前那个好像乞丐的男人也在这里，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前面生着一堆火。她的背包就放在旁边，而他手里拿着她的宠物蛋，正准备要放到火上去烤。
“住手！我的蛋！”
唐甜一时情急，大叫着就要扑过去，却不料自己不但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绳子的另一头还系在墙边一根水管上，她往前一扑，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不过，好在她这一摔，那边的男人动作也就停了停，看了看手里的蛋又看看唐甜，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一个蛋？”
唐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道：“大哥您行行好，我包里有吃的，有面包有饼干，还有火腿肠巧克力，您吃那些，放过这个蛋吧，好吗？”
“那些我当然也会吃。我刚刚已经看了，包装完好，可以放很久，留着以后吃。今天还是先吃这个蛋吧，不然说不定过两天就坏了。”男人显然是过了挺久饥饿的日子，对食物的分配很有计划。
“不会的不会的。”唐甜连忙道，“大哥，您要想，您把这蛋留下，它就可以孵出小鸡来，小鸡长大了又可以生蛋，您不就一直都有蛋吃了吗？”
男人歪了歪头，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唐甜才稍稍松了口气，就听他冷笑了一声：“你当我傻吗？你家鸡蛋长这样啊？”
的确，谁家也没这么大的鸡蛋。
“谁知道这是个什么蛋！等它孵出来？指不定就轮到它吃我了。”男人哼了一声，“就算真是只鸡，谁还有吃的养活它？等它能生蛋老子早就饿死了，还是趁早先烤熟吃了。”
“等一下！”唐甜连忙又叫，“大哥您真是明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蛋。它万一有毒呢？您就这么吃了，不是害了您吗？”
游戏里的宠物死了之后，在宠物中心花点钱还是能复活的。但从来也没人养过蛋啊，她真不知道还在蛋的阶段被人吃了……还能不能活。
虽然她拿到这只宠物蛋的时间也不久，但是她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得到它，它还算救过她，这一路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何况她真能感受到这颗蛋的情绪，就像它真的有灵性有生命一样……唐甜完全不能把它只当成一组普通的游戏数据，只想极力保全它才好。
那男人这次好像真的被唐甜说服了，把蛋放下，从旁边拿起唐甜那把小匕首来。“你说得没错，万一真有毒就不好了。还是先吃你吧。”
天呐！
她这是碰上了什么变态，不但吃蛋，还要吃人！
她惊恐地睁大眼，开始死命挣扎。
绑她的绳子还特别结实，她越是挣扎，勒得越紧。
眼看着那男人握着匕首向她走过来，唐甜一面努力去解着绳子，一面哀求道：“大哥您行行好，大家都是人类，何必互相伤害呢？而且人肉也不好吃啊，您这么聪明理智的人，怎么会做这种疯狂恶心的事呢对不对？”
“你们这些从外面来的人知道个屁！你要是饿上三年，也会什么肉都吃得下去。”男人说着还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匕首，露出那口发黑的烂牙根，就像是“什么都吃”最好的佐证。
唐甜看着他越来越近，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一面跟他七拉八扯试图拖延时间，一面赶紧给于霏霏发信息求救。
“大姐，我被个变态食人狂抓住了，快来救我！”
于霏霏：“你在哪？”
唐甜……不知道。
何况就算是知道坐标，等于霏霏赶到这地下室，大概也来不及了。
男人在唐甜面前蹲下来，离得近了，唐甜才意识到他到底有多脏多臭，他一开口，更是恶臭扑鼻。
“如今很难抓得到什么人了，还是省着点吃吧。今天就先吃一只脚好了。”他这么说着，就伸手抓住了唐甜的小腿。
他的手同样很脏，乌黑油腻，尖锐的指甲掐进唐甜的肉里。
唐甜战栗着，尖叫起来。
痛只占小半因素，更多是从心底泛上来那种控制不住的深深恐惧。
只是个游戏……只是个游戏……她不停默念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不了就下线啊，唐甜颤抖着调出系统面板，结果系统跳出一条提示：“人物正处于特殊环境中，不可直接下线。强行退出将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您确定要退出游戏吗？”
唐甜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以往她觉得游戏逼真才好玩，但……逼真到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个食人变态吃掉……也真是太可怕了！
她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要付出“不可挽回的损失”直接下线时，那男人已把匕首压在了她的脚踝上。
就在这个时候，被男人放在火堆边的蛋突然动了。
它滚到了更靠近火堆的地方，然后一跳。
正撞在一根翘起的木柴上，木柴受力弹起，直接就把火堆挑开了。
烧到一半的柴四散开来，其中有一根刚好就砸在那男人背上。
他背上的衣服和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立时着了火。
男人惊叫一声，跳起来去拍打自己的后背。
唐甜趁机一个翻身，压住了男人慌乱中扔下的匕首，努力割断了绑住她的绳子。
男人也算是反应迅速，一阵拍打，又在地上打了个滚，好不容易把身上的火扑灭了，一回头就看见唐甜拿着匕首向他刺过来。
他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又打了个滚避开唐甜刺来的一刀，顺手就摸到一根木柴向唐甜扔过去。
唐甜一时不防，被砸中肩膀，整个人被带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男人也就趁机站了起来，又抓起一根木柴，向唐甜扑过去。
要论格斗，唐甜真是个“战五渣”。
她现实中也不怎么喜欢运动，以前每天最大的运动量不过是上下班挤公交和地铁。游戏么，她上一个账号是个医生，纯技能流。这一个……更是什么都不会。
所以，一击不中，又看到对方气势汹汹地反攻过来，她就被吓住了，虽然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但手和脚都在发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万万没想到，那男人眼看着就要冲到她身边了，脚下突然一绊，整个人“啪”地摔在了地上。
唐甜再不济，总不至于连这种机会都不知道利用，大喝一声，扑过去按住他，手里的匕首就一顿乱捅。
那男人一开始还试图挣扎反抗，后来，他头一歪就没了声息。
系统也在这个时候跳出了悦耳的提示：“恭喜您完成第一次击杀！”
唐甜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宠物蛋就躺在那男人的脚边。
显然刚刚他就是被这个蛋绊了一跤。
唐甜赶紧把宠物蛋抱起来，道：“宝贝儿，你太棒了！谢谢你，又救我一命！”
她正抱着宠物蛋又亲又蹭，就听到细微而清晰的一声“咔嚓”。
——宠物蛋的蛋壳裂开了一条小缝。
| 第二章 |
我家宠物要灭口
她刷地把窗帘拉上，连手指都开始发抖。
怎么办？他真的跟来了！不会是真的想杀她灭口吧？
1
“所以，你之前一直梦到的地方，其实是个蛋？还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在一个游戏里的宠物蛋？”
视频那端，江映楼一如既往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声音带着一种能抚慰人心的平和温柔。
但紧跟着说出来的话就开始跟人设完全不符了。
他用修长的手指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温和有礼地说：“我能先去旁边笑三分钟吗？”
童向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真小气。”江映楼依然用着一副完美无缺的温和表情这么说，然后轻咳了一声，回到了之前的话题，“然后呢？蛋裂开之后，你孵出来了吗？”
童向南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都是什么鬼问题！
江映楼是他们组里的侧写顾问，留美博士，Z大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也是建议他休假被他吐槽说没点屁用的那个心理医生。
但是不管怎么说，江医生的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即使童向南在外面休假，也会定期跟他视频通话，跟进他的“病情”。
当然，也不能排除可能只是他自己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而已。
童向南刚刚跟他说了这几天“梦境”的变化。
——那真是一段奇妙的感受。
他还是被困在那个小空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个蛋了——里面，看不到外面，自己的声音也传不出去，只能凭着声音、温度、震动来感知外面的世界。
一开始那些颠来倒去的摇晃旋转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接下来倒没有太多实质上的折腾，但从他听到的话……童向南恨不得继续回到那一片无声无息的黑暗里去。
他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被人这么玩弄过。
是的，玩弄！只能用这个充满了屈辱感的词。
偏偏他还无可奈何。
他只是一颗蛋，能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外面那个女孩似乎能够感应到他的情绪。
但……那显然也一点屁用没有，她甚至还因此而拿他玩了一出独角戏。
童向南憋屈得简直想杀人。
一直到进了“副本”——那两个女孩是这么说的——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女孩一个人的时候，要安静得多，偶尔冒出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有之前的对比，也勉强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但那个世界危机四伏，那个女孩偏偏又无比孱弱。观察力低下，警觉性薄弱，跑得又慢，体力还差——他从她的呼吸心跳就能听得出来——简直随时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
而他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他每天跳那么几下，就能把自己的力量耗尽了。
昨天好不容易拼了一把，结果就体验了一把鸡蛋碰石头的滋味，连蛋壳都磕破了。
最惨的是，就算是蛋壳裂开了，他也还是没能出去。只是勉强能透过蛋壳的那道裂缝，看到一点外面的景象。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女孩……拿了个透明胶带，沿着裂痕，小心翼翼地，给他缠了一圈又一圈。
好不容易能看到的画面，立刻又被封了起来，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光影。
偏偏那个女孩还小心翼翼地关切地摸着蛋壳，柔声轻哄：“宝贝儿，咱们先做一下应急包扎，等出去了我再送你去宠物中心治疗。呼呼，不疼不疼。你最乖了。不用担心，就算有条疤你也是最帅的！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嘛。”
童向南：……
之前要是不救她，这个噩梦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他为什么要手欠？
“抱歉。”听他说完之后，视频那边的江映楼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彬彬有礼地向他微微颔首，“我真的要去旁边笑一下，你等我两分钟啊。”
然后他就离开了镜头。
再跟着童向南就听到一阵完全不可抑制的狂笑。
等个屁啊！
童向南愤愤地把视频关掉了。
2
副本世界里，唐甜一身狼狈。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下室逃出来，一身血污，脏乱不堪，看起来和她之前干掉的食人族也没多大区别了。
好在离副本结束的时间，也就剩下一天了。
哪怕知道是个虚拟形象，但这游戏体验实在太逼真了，唐甜完全受不了自己这一身肮脏，只想找个地方洗一洗。
她回想着这几天来自己跑过的地方，试图找一个可能有水源的地方。
就在她躲躲藏藏地往自己预定的目的地前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救命”。
唐甜停下来，微微侧过耳朵。
果然不多时又叫了一声。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虚弱到没力气叫，还是有意压低的。
唐甜看了看手里的宠物蛋问：“要不要去看看？”
缠着几圈胶带的宠物蛋已经被她很应景地画了个伤兵脸，胶带就正好修饰成绷带。现在时间还早，不到宠物蛋活跃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得到回应。
唐甜也就是习惯性地问一问。
一开始，她是觉得这样有商有量，能假装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但自从这个蛋在关键时刻救过她几次之后，她就隐隐真的有了几分依赖。
虽然才刚碰上过食人族，但听到有人求救，唐甜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多留了个心眼，先在附近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怪物，才走近了求救的人。
声音是从一个下水道口下面传来的。
井盖是那种铁栅栏式的，那人的手能从里面伸出来，但井盖上着锁，里面的人打不开，只能吊在那里叫救命。
唐甜走近了，才发现这个人她认识。
竟然就是在进副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葬夜瞳。
原来她跟兰舟醉解也被分散了。
“是你？”葬夜瞳显然也认出了她，只惊异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把嘴闭上了，连救命也不再叫。
唐甜蹲下来，看了看井盖上的锁，是一把老式挂锁，有点锈，但大概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开的，除非有特殊工具或者技能。
“锁上了。”唐甜道，“你看能不能从下水道下面走，去找个别的出口。”
“要是可以我还会挂在这里吗？”葬夜瞳没好气地说，“下面有条大蛇。”
唐甜探头从她身边往下看了一眼，果然见下面有条黑乎乎的长影游过。这个下水道口的竖井还挺深的，那条蛇一时够不到她，但也没有走远，一直在下面等着她掉下去。
葬夜瞳双手吊在井盖上，虽然井壁也能借下力，但看她已经有气没力的样子，还能坚持多久真是说不准。
唐甜想了想，就把匕首掏了出来。
锁是不好撬，但底座同样生了锈，她想试试看能不能弄断那个接口。
葬夜瞳看着她的动作，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唐甜把匕首磕出一个缺口来，才勉强把底座撬松，跟葬夜瞳道：“你先别用力拉，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她抓着井盖，用力一掀，井盖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向旁边抬起了一点。
唐甜的力气实在不大，连忙道：“松了，你自己再撞一下。”
葬夜瞳完全没想到唐甜真的会救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信。
“快！快！快！”唐甜紧张地环视四周，一面催促葬夜瞳。
这时下水道里的大蛇又游了回来，容不得葬夜瞳考虑太多，用双脚撑住井壁，肩膀朝井盖用力一撞。井盖是被撞到了一边，但她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差点要掉下去。
唐甜一把抓住她。
葬夜瞳怔了一下，睁大眼看着她。
“你自己也用点力……快点往上爬。”唐甜是个新手，力气真不大，这么一会，脸都涨红了。
葬夜瞳这才回过神，借力攀住井沿，努力向上爬。
唐甜好不容易把她拉到了地面，累得几乎要脱力，跌坐在地上喘气。
葬夜瞳也喘了一会，就听到下面那条蛇咝咝的声音。显然到口的美食飞走了让那条蛇气得不轻，很快就开始撞击井壁。一下又一下，撞得整个地面都像地震似的晃动。
葬夜瞳吓得气也不喘了，刷地爬起来就跑。跑出两步看唐甜还在捡她刚刚放在旁边的宠物蛋，她连忙叫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捡颗蛋？快扔了赶紧跑。”
唐甜把蛋抱在怀里跟上她，一面道：“呸，这可是我家宝贝，我扔了你都不可能扔它。”
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葬夜瞳柳眉一竖，但回眸看着她，想想她的身份，想想她刚刚的举动，到底也没有发火，犹豫了一会，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论体质，新人唐甜反而不如强化过几次的葬夜瞳，这会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顾不上说话了，只摆了摆手。
葬夜瞳跟她根本没有不说话就能沟通的默契，但现在也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两人脱离了那个危险范围，找了个相对完好的房子，把门窗都关好，各自休息。
唐甜才刚刚平过气来，葬夜瞳就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心软把兰舟让给你！门都没有！”
唐甜笑起来。
葬夜瞳瞪她道：“笑什么笑！”
唐甜道：“没什么，你想多了。碰上认识的人处于那种境地，我一般都会顺手救一救的。我也没想要你怎么样，一会休息好，咱们就各走各路。”
“我不习惯欠别人的。”葬夜瞳挑高了下巴，冷冷说道，跟着给唐甜发来一个交易请求，放上了一万金币。
唐甜眉头一挑，这还真是个有钱大小姐啊。
这个游戏赚钱不太容易，金币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这一万金币，就算氪金，也不老少钱呢。
她本来想拒绝的，但想想人家那么说了，她再清高也没什么意思，指不定反而会被认为真的另有居心。
她就点了接受。
葬夜瞳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道：“这样我们就两讫了。你可不要再拿这个当借口做什么奇怪的事。”
唐甜又笑起来道：“我能做什么奇怪的事啊？”
葬夜瞳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对兰舟余情未了，企图曲线救国啊？别做梦了！我跟你说，我们好着呢，就算你回来求他，他也不可能吃回头草的。你别装白莲花受害者，根本没谁欠你的。又不是我拆散你们，我追他的时候，你都不在了。是你自己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别想人家能像猴一样被你耍着玩！”
唐甜愣了一下。
这可真是……大概在每个人的立场，看到的“事实”都不一样吧。
不过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了。
唐甜摸着怀里的宠物蛋，轻轻道：“放心，我们的确早就分手了。希望你们能幸福。”
“兰舟他已经把你忘掉了，你看在副本门口他都没认出你，你别想……呃？”葬夜瞳说得起劲，又接了一句，才意识到唐甜说了什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她，眨了又眨。
唐甜跟她对眨。
比眨眼的话，她可是从小到大没输过呢。
葬夜瞳刷地红了脸，拉开门就跑了。
唐甜把门重新关上，靠在门上，长长吁了口气。
这位葬夜瞳姑娘……出人意料地有几分耿直啊。
于霏霏说她是小人得志的嚣张，唐甜这时却觉得，这倒怎么看都像是心里没底的虚张声势呢。
3
到副本结束的时候，唐甜是和葬夜瞳一起传送出来的。
没办法，之前葬夜瞳从她们藏身的小屋出去没两分钟就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外面有群野狗。”
唐甜一头黑线，姑娘你是吸怪器吗？
而且你吸着一群怪，还跑回来……这是想跟她死在一起的节奏吗？
画风有点不对啊，妹子。
但吸都吸了，回都回了，面对着已经逼近的那一大群疯狂的野狗，也只能两人一起再次夺命狂奔。
一直就奔到了副本时间结束。
先她们一步出副本的于霏霏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葬夜瞳在场，拖着唐甜就问：“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她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唐甜这个号是什么都没有的新人，葬夜瞳就算再差，怎么说也强化过有装备有技能，真要在副本里对唐甜做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什么叫我把她怎么样啊？你有没有长眼睛？她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吗？”葬夜瞳哼了一声，抬高了下巴扭头先走了。
于霏霏气得跳脚，唐甜倒无所谓，还向她张开双臂，表示自己毫发无伤。“没有啊。这不好好的吗？”
于霏霏捏住了鼻子，道：“臭死了。我们是去的同一个副本吧？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好像从垃圾堆里滚出来的一样。”
她……真是一言难尽。
“我先带宝贝儿去看伤，完了再慢慢跟你讲吧。”
唐甜托了托手里的宠物蛋，于霏霏才注意到那颗蛋上贴的胶带……不由抚额：“你还能再把它弄邋遢点吗？好好的一个蛋被弄成这样……好歹你也叫它宝贝儿呢。”
“我这不正要带它去治疗吗？”
唐甜打了个哈哈，脚下却没停，直接就奔着宠物中心去了。
于霏霏反正也没别的事，就跟她一起去。
路上唐甜就把副本里的事都跟她说了。
于霏霏听得一惊一乍。她这次运气不错，进去就碰上了熟人，接下来无非就是大家组队打怪，她是女孩子，大家多少也会照应她一点，基本没什么危险，没想到唐甜过得那么惊险。但最让她吃惊的还是葬夜瞳的事。“你怎么还去救她？管她去死啊。”
“别这样，只碰上了就顺便伸个手而已。何况她还给我钱了呢。而且我觉得她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但人好像还不坏的样子……”
“你要不要这么天真？那只是收买你，好让你不要回头去跟她抢兰舟。”于霏霏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哪怕她不是要收买你，也是在向你炫耀她财大气粗，总之肯定另有居心。你能不能多长个心眼？免得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唐甜看了她一会，突然伸手抱住她。“霏霏你对我真好。”
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这样毫无原则地偏心护短，不管什么情况，都只先担心她会不会吃亏被欺负。
于霏霏还想继续数落呢，被她突然这一抱，后面的话都被打断了，道：“你今天才知道啊？”
“嗯，你最好了。”唐甜只是抱紧她不松手。
这丫头一向无厘头惯了，很少有这种时候，于霏霏一时都不太习惯，连忙转移了话题叫：“哎哎，你的蛋要被挤破啦。”
唐甜：……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于霏霏自己也意识到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唐甜也就跟着笑了，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宠物蛋，一面道：“霏霏你这么好，应该要过得更好，开开心心的。别再为不相干的人和事生气啦，我不在意了，你也别管了，就让这事翻页吧。”
于霏霏瞪着她，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她们再亲密，也不能越过她去做主。她说算就算了吧，但到底还是有些气不平，咬着牙抱怨：“一万金就把前缘买断，兰舟也真是便宜。”
“不便宜了呢，你看你玩了两三年，有没有攒下一万金币？”
“这能比吗？不一样的好吗……”于霏霏本来正高声反驳，突然间就顿下来。
唐甜觉出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孟行舸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俊脸这时根本没有平日的温和明朗，反而布满了阴郁。
大概是听到她们刚刚说的话了。
唐甜满心窘迫，悄悄看了于霏霏一眼。
不管怎么说，背后讲人便不便宜的，实在不是什么好话。还被人听到了，这尴尬……
唐甜干咳了一声，先赔了个笑脸，道：“抱歉，我们……”
但孟行舸根本没理她，都没等她说完，直接转身走了。
于霏霏嗤笑了一声，道：“什么人，他反倒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一样。”
唐甜没有接话，正好也快到宠物中心了，抱着宠物蛋先进去了。
宠物中心的医生表示他们也无法修复宠物蛋上的裂缝，但目前看来并不太影响宠物的健康，建议她顺其自然就好。
于是唐甜依然给它用胶带贴好，还振振有词：“不然万一什么蛋清蛋黄都漏出来了怎么办？”
于霏霏简直看不下去，索性跟唐甜约好现实里见面的时间，就直接下线了。
4
游戏里一直处于危险之中，肾上腺素飙升精神高度紧张还不觉得，一从游戏里出来，唐甜就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在家里找了一会，竟然连包泡面都没了，翻出包饼干吃了，根本不顶事，反而被那香味刺激得更饿了。
只好出门觅食。
唐甜住的这片是老城区，没什么太多夜生活，店铺也不会开得很晚。唐甜走了两条街，才找到地方吃了饭，又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些储备食物，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街边的路灯十个里有七个是不亮的，剩下那三个还会时不时闪几下。
唐甜索性掏出手机来照明。
没走一会，就听到一声惨叫。
唐甜脚下一顿，但马上就摇了摇头，一定是听错了吧，她现在是在现实世界，又不是游戏里，哪会有那么多事。
但就像是为了反驳她一样，跟着又是一声。
唐甜忍不住循声看去。
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打架。
准确地说，是五个人围攻一个人，却被那人无情地碾压。
围攻的五个人体型各异打扮不一，动作也没什么章法，显然就是街头小混混打架的路数。但被围的那个人却不一样。
他出拳踢腿转身踏步……每一个动作都又快又准又狠，恰到好处浑然天成，加上身材比例又好，看起来甚至有一种畅快淋漓的美感。
唐甜不由得呆了一下。
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打完了，正扭头看向巷口，眼眸在黑暗里闪着幽冷的光，就像一头凶狠的野兽。
唐甜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他显然已经注意到她，直接把脚边那个染了金色头发满身刺青的人踢开，向她走过来。
怎么办？
是逃跑还是求饶？
唐甜又惊又怕，心乱如麻，脑中各种念头闪过，但被那人盯着，就好像被锁定的猎物，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觉得手脚都是软的，不要说跑了，连动都动不了。
那男人在她面前站定，问：“拍照了吗？”
他的声音很粗，低沉喑哑，就像是砂纸磨过石头。
短短几个字，不带一丝感情，连个声线起伏都没有。
“欸？”唐甜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自己一直拿在手上当手电的手机。
他以为她把他刚刚打架的场面拍下来了。
所以……是要灭口吗？
唐甜的反应有点呆，那人索性自己伸手把她的手机拿了过去，翻看起来。
唐甜有心抗议，但想想刚才这人打架的动作，看看双方体格的差距，又 了，只抿了抿唇站在那里等他看完。
形势比人强嘛，巷子里那横七竖八的几个人，现在还没爬起来呢。
唐甜看一眼那几人，又悄悄看一眼正在翻她手机的男人。这个人真高啊。目测至少比她高出二十厘米，那就是应该在一米八五以上。
刚刚他在巷子里面，她就觉得身材好，现在到了跟前，视觉冲击力就更强了。宽肩窄腰长腿，肌肉结实匀称，肤色稍有些偏深，但却在手机和远处路灯的光芒里显出健康活力的色泽。
唐甜壮着胆子把目光往上移到他的脸。
心脏顿时又漏跳了。
正经说，这个男人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英俊小生，他的面孔棱角分明，线条冷峻，浓眉如剑，双目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他这时正垂眸看唐甜的手机，这一点就格外明显。唐甜想他应该是丹凤眼，女孩子这种眼型会格外妩媚，但在他脸上，就只显得凌厉。但不管怎么样，这个人简直把她心目中的“帅”和“酷”诠释到了极致。
唐甜想霏霏真是说得没错，身材好的男人，脸稍微端正点，分数就会直线上升。何况他的确长得好，按于霏霏的评分标准，至少也得95分以上吧。
那人也不知道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是在她手机里看到了什么，眉头突然就皱了一下。
唐甜立刻就低下头，还心虚地退了一步。
退完又在心里抽自己，为什么这么 ，这有什么好心虚的？他都抢她手机了，还不能多看两眼？而且她又没做错什么，也没真的拍照，手机里更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心虚个屁啊。
她这么想着，又鼓起勇气抬起眼来，正对上男人考量的目光。
她顿时就好像被雷劈了一下，刚刚那些心理建设立刻片甲不留，胆战心惊地忍不住退开了一步，乖乖一副低眉顺眼等候发落的样子。
男人的目光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上扫了一眼，眉头又微微一皱，但并没有动，站在原地，伸长了手，把手机还给她，又看了一眼她手里印着便利店名字的塑料袋，问：“你住附近？”
唐甜点点头。
男人说：“我送你回去吧。这附近治安不太好，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
由一个刚刚打完架，放倒了五个人的人来说这句话……也不知道应该说是实话还是反讽。但……他真的是想送她回去吗？唐甜心里打了个突，不会真是想灭口吧？
“不，不用麻烦您了，我很近的。”唐甜连忙拒绝，“几分钟就到。”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的眼睛突然微微一眯，连颜色都似乎深了几分，瞳仁幽黑，似有精光内藏，冷冽逼人，吓得唐甜直接就往后连退了两步，脸都白了，刚刚那点小色心小绮念，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真的吓到了她，没有别的动作，也没再坚持说要送她什么的，只点了点头，一抬手。
这就是让她走的意思？
唐甜心头一松，如蒙大赦，也跟他点点头，乖巧地说：“那我先告辞了。再见。”
然后转身就走。
她自以为冷静镇定，但那几乎赶得上小跑的慌乱步子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过了一会那人没有跟上来，她才真的松了口气，悄悄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那男人还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点了根烟。
在时明时昧的路灯映照下，犹如一道轮廓分明而细节无从得知的剪影。
唐甜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一口气才长长吐出来。心跳还是一声快似一声，打鼓似的。
她喜欢看武侠小说喜欢看动作片，网上也会呼呼喝喝假装女汉子，但胆子真是不大。有危险的热闹也不会去凑，今天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打架现场。虽然那个打架的男人长得帅，但架不住人太凶啊，她真是吓坏了。
把门反锁好，又去关窗。
猛然间发现单元楼对面的树底下站了个人。
虽然只是个黑乎乎的人影，但唐甜对之前那个剪影印象太深了，几乎一眼就可以肯定，就是之前那个男人。
她刷地把窗帘拉上，连手指都开始发抖。
怎么办？他真的跟来了！不会是真的想杀她灭口吧？
她现在去求饶说刚刚巷子里太黑她什么都没看见还来不来得及？
唐甜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点，拿出手机，按好110准备着，才又挑起窗帘看了一眼。
楼下已经没人了。
上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