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是我中专学校的同学,这个绰号来自于他的身材偏瘦,脸型细长,给人一种猴精猴精的感觉。
他是初三复读考上的中专,刚好和我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
八十年代的初中是可以复读的,那时有专门的成人学校,和正常全日制的学校分开,很多学生第一次中考不理想,就去这样的学校复读,第二年再参加中考。
当年的成人学校,管理相对宽松一点,校风也没那么好,有些学生想要升学,不得不去那里。我们开学的时候,猴子还留着长发,像电影明星成龙那样,走路外八字,一摇一晃,有点痞痞的,他可能觉得那样很帅气。
我们是盐城老乡,不在一个宿舍,平时交往不多。四年时光,几个寒暑,匆匆而过。
那时我们还是包分配的,我分在盐城市毛巾厂,他分到了我们厂对面的盐城市染织厂。那几年,我们就各自在自己的单位里混日子。
他在我前面结婚,在车间找了一个漂亮的女工,交往一段时间后,在他们厂里的职工食堂举办了婚礼。第二年生有一个女孩,小名叫妞妞。
九十年代初,国营、集体单位还是以前计划经济时期的运作模式,单位效益不好,还要养着一群退休工人,经常连工资都发不出,银行里欠着大量的贷款。
朱镕基总理顶着压力,破釜沉舟,在全国推行体制改革,我们两家单位也在改制名单里面,一时议论纷纷,都在背后猜测。我们都是来自农村,在城里没有背景,经过一番吵吵闹闹,我们首当其冲的下岗失业。
为了生活,为了养家糊口,我们先后流落到了常州,这里的纺织业相对发达一点。
他们夫妻在一家做内销布的小厂上班,吃住在厂里,夫唱妇随,倒也活得自由自在。
后来,他们积累了一点钱,老婆回盐城和她朋友一起开美容店。那时市场刚刚开放,充满活力,老百姓手里慢慢有了钱,也开始注重自己的形象了,他们觉得美容行业很挣钱。
具体有多挣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此他们夫妻就分开了,君住长江南,妻在长江北,各饮各的水。
一年以后,婚姻出了状况,妻子在美容院和一个男人勾搭上了,并且去意已绝,不肯回头。猴子后来跟我说,他从来没有打过她,那次给了她一个耳光,从此分道扬镳。
女儿给了猴子,人财两空的他,一个人带着几岁的女孩,成天苦着一张脸,当爹又当妈,女儿要去浴室洗澡,还要请厂里的女工帮忙,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他没有了以前那种外八字的晃荡劲了,头发也不再是成龙一样的长发,留着稀稀拉拉的寸头,白乎乎的头皮都露了出来。这种日子,无可奈何,直到女儿到了上学年龄,被送到盐城她妈的身边,他才舒了一口气。
恢复单身的他,继续在单位做事。一次去宜兴谈业务,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开始我们都不知道,直到女孩跟着他来到常州,他介绍以后才知道,他喊他多多,应该也是离过婚的,这事不好多问,至今稀里糊涂。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在常州举办了婚礼,又有了一个家,后来中年得子,小名叫仔仔。
2007年,我已经离开原单位,自己出来做业务,就是那种没有工资,拿业务提成的工作,以前一直做生产,没有接触过市场,连开票纳税都搞不清楚,当时就是过渡一下,第二年,手头有了点资金,就独立出来做生意了。
那几年,猴子他们老板赌钱,负债累累,工厂开不下去了,最后只好关门。猴子一下子就失业了,但常州这里纺织业发达,很快又去了别的工厂打工,在这里有技术就会有工作。
以前,猴子在厂里做技术,也做管理,一直和客人接触,现在他们老板不做了,猴子和他的小老婆有一天就去浙江拜访以前的客户了,把自己的遭遇跟对方聊起,那个老板也是有爱心的人,就把以前给他们老板做的业务,交给他们夫妻继续做下去,还借给他们30万的启动资金。
从此,他们夫妻就开始了事业的上坡路,越做越好,不停的买房买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可是,猴子命运多舛,前两年他的小老婆体检查出了乳腺癌,动手术治疗,最后保住一命,但平常需要注意保养,不能再做辛苦的工作了。
就这样,猴子又开始像以前一样,一个人接送孩子了,不同的是,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多了。
有一次,常州校友会活动,我们在KTV里面喝酒,他给我递上一根烟,可能是他习惯性动作,我已经戒烟很多年了。推让再三,我只好夹在手上,可能喝了点酒的缘故,他和我谈起他这些年的遭遇,说到动情处,眼泪落下,我心中不忍,点上了戒烟以后唯一的一根香烟。
这几年是断舍离的时代,就好像繁华过尽,突然发现平淡也是一种幸福。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相互走动了,他在他的生活里一天一天过他的岁月,我在我的日子里跑来跑去。
今天,看到群里的主题文是“岁月静好的背后,你经历过什么?”忽然就想起了我的同学,在外人面前他是成功的老板,可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一生坎坷起落,非常不容易。当初他刚和现在的小老婆谈恋爱的时候,他妈有一次拉着小老婆的手泣不成声,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现在,放心不下他的老妈,前两年永远的离开了。好在,他现在过得还算幸福,老人家也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