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村里家少的娘在家少所工作的医院被安乐死了,是家少亲自签的同意书。”
“家少真是白眼狼啊,他娘当年为了让他上大学学医,曾卖过多次血给他交学费,家少现在倒好,在北京知名医院当了主任,开始嫌弃他娘是累赘了,真是造孽啊。家少的爹知道实情后准得气个半死。”
“听说家少的爹知道实情,家少娘今天就要下葬,我们去看看这个不孝子会在他娘的葬礼上怎么装模作样的。”
两个没事爱说别人家长里短的妇女慢吞吞地扭动着水桶腰走向家少家。
她们刚来到家少家,就看到村长和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提着汽油在家少家门口,家少和他爹正在低声下气地和村长解释着什么,她们没听清,只得靠近些。
“家少,人有了本事可不能做大尾巴狼啊,你说你娘一辈子含辛茹苦把你抚养长大,你竟然在她骨癌晚期时让她安乐死,你真是不孝啊。”村长指着家少的鼻子说道。
“村长,我家大莲无法医治了,我们国家是允许让无法医治的病人安乐死的。家少爹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这不怪我们家少,求你们不要用村规。”
“家少爹,你就护犊子吧,我们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就是“百善孝为先”,就算你们家大莲无法医治了,也不能让她安乐死,你们家少就是个逆子,根据村规,他要被汽油烧死,以正村风。”村长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们今天要敢动我们家少一根手指头,我就和他拼了。”家少爹说着拿起铁掀气势汹汹看着村长。
“家少爹,你竟然敢和村规做对,好,你有种。你给我听好了,你的逆子如果不被烧死,你的老婆就别想下葬。”村长恐吓道。
此时,正是大伏节气,天气闷热极了。
2
家少爹在家少面前咬了咬耳朵,父子两就关上大门,拿起铁掀在院子里挖土。
村长和青年们窃窃私语,以为家少爹会同意使用村规,等到晌午,家少爹打开大门,说:“各位,我家大莲的尸体被我埋到自家院子里了,请大家各回各家吧。我们家家少没有做错,他对得起天,对得起地。”
村长听到家少爹的话语很是吃惊,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和青年们散去。
家少爹待村长走后,再次关上大门,说:“家少,你收拾收拾,今晚子时你就做火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爹,这可不行,娘刚下葬我就走,这太不孝了。”
“家少,你若今晚不离开,我怕村长会对你下毒手,儿子,当初你娘的医药费都是你想法子弄得,你娘她走的也安心了。为了你的未来,你今晚必须走,算爹求你了。”
家少看着爹花白的头发和满脸褶子的脸,心痛地点点头。
那天家少爹像当初家少上大学时嘱咐了他一番,家少认真地听着。
子时,已到。
家少听从爹的安排从小路走向火车站。那天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几只猫头鹰在树枝上用犀利的眼光,看着这寂静无比让人胆颤的夜。
家少平安来到北京,爹的话时时萦绕在他的耳畔。
家少爹嘱咐家少回到北京就把工作辞了,去别的城找份工作。家少看着工作的医院很是恋恋不舍,年轻气盛的他想要看看村长到底能把他怎么样。
3
村长和村里的三个小伙是在家少回京一周后找到他的。
那天家少值夜班下班后已是凌晨2点,村长看到家少一出医院的大门就从家少的背后把他打晕了,他们把家少拖到一个巷子里,狠狠地抽打他的头部,直到村长和三个小伙打到精疲力尽才罢休。家少被人发现是在次日清晨,是卖早点的大妈把家少送入医院的。
家少的爹闻讯赶来时,家少还在重症监护室。家少爹跪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眼泪簌簌地流着,嘴里念叨着:“大莲呀,你可得保佑我们家少平安无事啊。当初你病入膏肓,你也同意选择安乐死,你可知道我们村长抓住了我们家少的小辫子,凭不孝罪名想方设法地迫害他。大莲,当初是不是该让你活活疼死啊,用了安乐死让你死,我们家少就成千古罪人了。老天爷,家少没有错,你要责怪就责怪我吧,是我让家少在他娘病入膏肓无法医治时用安乐死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患者家属,请安静。”护士推开门对着家少爹冷漠地斥责道。
家少爹捂住嘴巴,任由泪水一滴一滴地流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流的不是泪是血。
经过八个小时的抢救,家少保住了性命。
主治医生告诉家少爹,家少的头部受伤严重,他可能智力会下降。
家少爹拉着医生地手,说:“您的意思是我儿会变傻。”
医生解释道:“不是傻,是智力下降到3岁孩子的水平。”
家少爹噗通一声坐在地板上,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还在昏迷的家少,他在心底呐喊,这不是真的,家少那么聪明,是村里距今为止唯一一个考入北京知名大学的孩子。他那么爱医学,心地也那么善良,怎么会变傻。这不可能,肯定是医生误诊了。
那夜,家少爹彻夜未眠,他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4
家少醒来后,他的表现和3岁孩子的表现差不多。
家少爹痴痴地看着家少,泪水早已表达不了他的哀伤。
家少工作的医院领导给家少送来一万元的慰问金,家少爹感激不已,连忙跪下给领导磕了几个头,领导赶紧把家少爹扶起来,他们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就离开了家少的病房。
如果家少爹没有记错,这是他第一次给外人下跪。
等到家少出院的日子,家少爹用右手拉着家少的右手,这番情景很像多年前家少小时候,家少爹大手拉着家少的小手,现在终于家少长大了成才了,家少的大手可以拉他爹的老手了,没有想到老手却要拉着大手。
村里人得知家少意外变傻,有些人高兴地快要奔上月球了。
那两个爱说别人家长里短,有着水桶腰的妇人嘴巴又开始扯淡了。
“家少傻了,真好真好,人就是不能太优秀。”
“你没看见,家少现在的样子就像3岁小孩,以前我们叫他白马王子,现在连屎壳郎也不配做。”
村长得知家少变傻了,先是给列祖列宗烧了高香,然后躺在地上打了三个滚,等他冷静下来,提着一箱过期的纯牛奶去了家少家。只见家少家大门紧锁,他只好原路返回。一路上他唱着小曲,悠哉极了。
5
一年后,村长生病住院,到了病入膏肓之际。
村长请求医生对他进行安乐死。村长的儿子坚决不同意,说:“家少对他娘用了安乐死,就遭到了报应,变傻了,我不能走他的后路。爹,儿子宁愿让你活活疼死也不愿意遭到报应。”
村长气极了,但是无能为力。
在一个深夜,他使劲咬住舌头,他终于可以不忍受病魔对他的摧残了。
第二天,护士发现村长咬舌自尽,赶紧通知村长的儿子。村长的儿子赶到病房,看着病床上那一摊鲜红血迹,觉得那么刺眼,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35—衫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