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秦誓》,是秦穆公告诫群臣的语录。断断,是诚恳的样子。技,是才能。休休,是平易宽宏的样子。彦,是俊美。圣,是通明。媢疾,是妒忌。违,是拂逆。殆,是危殆。曾子认为,平天下之道,要紧之处,在于在上位者能不以好恶喜乐为偏倚,能公正地进用贤能之才。而要贤才能得以进用,则必须有一干好大臣,付之以进退人才之任。而不是用那嫉贤妒能者,阻断了人才进身之阶。所以,引用秦穆公告诫群臣的话说:
“如果有这样一位大臣,真诚纯一,他不逞一己之能,而是平易正直,宽宏大量,能容受天下之善,别人有才能,他真心喜爱,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别人德才兼备,他心悦诚服,不只是在口头上表示,而是打心眼里赞赏。这等的人,着实能容受天下之贤才,没有虚假,若用他做大臣,将使君子在位,展布施用,把天下的事,件件都做得好,必能保我子孙,使长享富贵,保我百姓,使长享太平!
“相反,若是个不良之臣,总要逞自己的本事。别人有本领,他就妒嫉、厌恶;别人德才兼备,他便想方设法压制,排挤,无论如何容忍不得,就怕别人强过他!用这种人,不仅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乱亡之祸,可能就由他而起!”
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用人的诚意正心之学。
妒嫉是人性的大弱点,妒火烧起来的狠劲,比真正的深仇大恨还狠。嫉贤妒能,则是一个组织,一个企业里最大的毒瘤。
为什么在公司用人上强调德与才的比较。德的关键不在于不干坏事,干坏事的毕竟是少数。德的关键就是不嫉贤妒能。如果一个人很有才干,但见不得别人比他有本事,那么你用他就只能得他一人之才。如果一个人自己沒什么才干,但善用他人之才,则你用他能得天下之才,这才是子孙之福。
为什么说德者在上,贤者在侧,能者在下。因为一个能者在上,可能只逞他一人之能,可能还阻挡不让别人逞能。一个德者在上,才能让所有人都逞能。
但是,可别以为只有管理人员会嫉贤妒能,老板妒嫉下属才干的,也不在少数。三国时的袁绍是一个。官渡之战前,田丰跟他说不能打,他把田丰投进大牢,说等我得胜回来处置你!结果大败。狱卒恭喜田丰,说主公知道您是对的,回来一定释放您。田丰说:“你不了解主公,他若得胜,心情愉快,我可能还能活命。他若失败,没脸见我,一定杀我。”袁绍果然把田丰杀了。
刘邦和袁绍遇到过一样的事,刘邦要攻打匈奴王冒顿,娄敬说不能打,刘邦也是把他投进大牢,说等我得胜回来处置你。结果中了白登之围,差点没能回来。而刘邦回来之后,赦免娄敬,并封为关内侯,食禄两千户。这就是刘邦和袁绍的区别。
美国伟大的亨利福特,也留下嫉贤妒能的污点。亨利已成为企业家神话,将工人工资提到5美元1小时,创造了美国中产阶级,是他的传奇之一。不过德鲁克说,这些伟大决策,都是他的总经理做出的,他都是反对无效被迫同意的。这总经理太伟大了,福特妒嫉得受不了,终于把他弄走了。福特汽车就一蹶不振,一直到老福特的孙子接班。
妒嫉是人性的大弱点,每个人都有,怎么破?要多读圣贤书,曾国藩说读书能转人之性,甚至能改变人的骨相。
我们学一段《孟子》,孟子说:“善莫大于与人为善。” 君子之德,最高境界是善与人同,不追求“自己的东西”,善为天下公,无我无他,与人为善。看原文: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于莫大乎与人为善。”
这里讲德行的三个境界:闻过则喜,闻善则拜、与人为善。
子路在第一个境界,闻过则喜。子路是勇于自修自正的人,心里唯恐自己有什么错误,自己不知道,所以有人给他指出来,他就特别高兴,欣然接受,心里很感激庆幸可以改正。
大禹在第二个境界,闻善则拜。他是不自满的人,心里唯恐有什么善言不知道,有什么该做的事还没做,所以一听到善言建议,就肃然拜受,心里很感激庆幸可以去做。
但是,子路之喜,是盯着自己身上找问题,还未能忘我;大禹之拜,是看见善言善行在别人身上,还未能忘人。至于大舜,其境界就大于子路和大禹,他看见善,认为善为天下公共的道理,不是一人之私物,既不把它当成自己的,也不把它当成别人的,而与人共有其善,同行其善。如果看见自己的做法不好,别人的好,马上舍己从人。
大舜的境界,就是《秦誓》里秦穆公想要的境界了,看见别人身上的本事,就好像自己有一样高兴,因为那本事,既不是别人的,也不是自己的,是国家的,公家的,公司的,赶紧给用上!
我们公司任何人都本事,那都是公司的本事。公司的本事,不就是我们大家的本事吗?没有什么我的、他的。
舍弃自己的思想,吸取别人的做法,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人己两忘,形神俱化,这叫善与人同。
这里很关键,我们爱听的,都是“与众不同”,要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学人家一点东西,非要把它“消化吸收,变成自己的东西”,夸一个人有学问,说他“有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病,就是病根,见不得别人,忘不了自己。
大舜把这个问题说透了,善为天下公,一件事情,只有一个道理,正确答案只有一个,你接触到了,总是从别人身上接触到的,马上就做,别把它当自己的或者别人的,和他一样去做就是了。
大舜从种庄稼、制陶器、打渔,到成为天子;做农民,做陶工,做渔夫,做天子,没有一件事不是跟别人学的。取人之善,为之于己,这就是“与人为善”。
这里要厘清一个重大误解,又是一个“词典错误”,与人为善,不是对人好。与,是善与人同的与,看见别人有好的思想,好的做法,我马上向他看齐,和他一样。圣人之心,至公至虚,至公,则善为天下公,他身上这善,也不是他的私物,是天下公共的道理,我取之有理。至虚,则人己两忘,我既不羞耻自己怎么跟他学,也不觉得学的是他的,我只是在他这里发现了天下公共之善,也为天下行这公共之善。
人常犯的毛病,是以聪明自用,经常夸人讲:“我看得上的人,还真不多!您算是一个!”或者说:“我这个人很少服别人的!但是对您,我是真服!”这话就是毛病,既不能忘我,又不能忘人,这样的人,就不能与人为善了。什么叫“服”?就是心里时刻都装着一颗“胜心”,认一回“输”,弄得跟过年似的,要纪念一下。
孟子说,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君子之德,没有比与人为善更伟大的了。要去除私心、胜心、妒忌心,无私无我,诚意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