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彩云归

文/顾颜槿

【久别重逢】

一开始对于秦豆豆“跟我一块相个亲”的提议,纪月荷是拒绝的。

但是当秦豆豆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无语地看了她两分钟之后,纪月荷立刻抓起桌上的钥匙去车库把那辆大奔开了出来——如果再晚一会儿,她毫不怀疑会被秦豆豆生吞活剥。

   窗明几净的咖啡厅里。

秦豆豆跟个旧社会的二姨太似的,趾高气扬地盘问对方任何职住何处。而对方却心猿意马,那双绿豆般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扫向纪月荷手里的车钥匙。

终于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了。秦豆豆直起身准备走,却听见对方小声地嘀咕,“那么年轻就有辆大奔,来路肯定不正。一丘之貉,这种女人靠不住。”

纪月荷拉住秦豆豆,缓缓转身,“这位先生,您知道‘道貌岸然’四个字怎么写吗?建议您回去买本字帖好好练练这四个字。还有以后在对别人挑三拣四之前先把您那跟黄河口泛滥似的欲望收敛收敛,看着挺恶心的。”

对方的脸随着纪月荷的话由红转白,再转青,跟调色板一样五彩缤纷,应有尽有。

“你这种惟利是图的女人的存在就是给社会抹黑。瞧把你得瑟的,睡了多少次,才得到那辆大奔的?”对方也不甘示弱,出言不逊。

纪月荷利落地操起桌上余温尚存的咖啡朝对方那张油光闪闪的脸上泼去,“这咖啡挺贵的,不喝就浪费了。给您刷刷牙吧,也算这咖啡死得其所了。”

对方彻底被激怒了,冲上来想揪住纪月荷的胳膊。然而,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对方刚伸出的手却半路返回紧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额角嗷嗷叫唤。

纪月荷扭头,对上秦豆豆惊慌的眼神。

一个小时之后,纪月荷和秦豆豆坐进了警察局。那个长得有点像张嘉译的警察叔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说你俩个姑娘,相亲就好好相亲嘛。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就把人打进了医院?还连累了人家店老板。”

“警察叔叔,不怪我们……”秦豆豆力争辩解,被纪月荷拉住了,“警察叔叔,是我们不对。这事全怪我俩当时不够冷静,还请您代我们跟老板道个歉。”

“你自己去吧,老板来了。”警察叔叔抬手指了指门口。

纪月荷顺势扭头,就这一眼让她后悔一开始没能对秦豆豆的提议拒绝得彻底点。

因为她看见了江云归。

纪月荷设想过无数次和江云归久别重逢的场景,但是偏偏没想过重逢的背景竟然是这庄严肃穆的警察局。

“皮卡丘,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么威武雄壮啊!”出了警察局,江云归拍了拍那辆雄姿英发的大奔。

“别乱拍,你赔不起。”纪月荷打掉江云归的手。

“跟谁借的呀?为了相亲,您也是满拼的。”

“我自己买的。”纪月荷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全然不顾江云归因为吃惊而骤然瞪大的双眼。

【从海螺姑娘到皮卡丘】

皮卡丘是江云归赐给纪月荷的外号,不过在这个外号诞生之前,纪月荷还有一个外号,叫做海螺姑娘。

    小时候江云归和纪月荷是一对好邻居,两家的关系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远亲不如近邻。

    江云归的奶奶是市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这职业让江奶奶每次出门之前不得不把江云归寄托在纪月荷家。于是,江云归的吃喝拉撒都变成程奶奶口中的“举手之劳”。也因为这举手之劳,江云归有幸目睹了纪月荷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

    看着纪月荷熟练地把那些他原本深恶痛绝的蔬菜变成一盘盘让他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时,江云归就叹为观止,“哇,纪月荷你好厉害,你就跟那个还漏姑娘一样。”

    彼时江云归已经是七八岁的模样,却不能准确无误地拼读“海螺”这个词,所以导致每次纪月荷听到他喊“还漏姑娘”的时候,就禁不住娇躯一震,“我还还漏小伙儿呢!”

    纪月荷一度担心江云归会喊她一辈子“还漏姑娘”,但事实证明,她太小看江云归的能力了。因为很快,江云归就为她在“外号”上开辟了新的疆土。

    当江云归腆着脸找到纪月荷说有大事要商量时,纪月荷警觉地退后了三步——江云归所谓的“大事”已经让纪月荷对“疼痛”刻骨铭心。

    “你后退个什么劲,这回保证你不会被猪咬了。”有次,为了让江云归家要下崽的母猪进圈,他找来了威武神勇的纪月荷。然而,结果却是纪月荷非常不幸地被母猪咬了。

     江云归无关痛痒的口头承诺已不能消除纪月荷心里的顾虑,她坚持让江云归说明事情缘由。

     当江云归说他要去追求隔壁班的班花时,纪月荷才恍然间发现这个以前只会喊“还漏姑娘”的小屁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难怪那么多女生争着往纪月荷手里塞各种各样的礼物——都是因为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呀。

     江云归骑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载着纪月荷喜气洋洋地向班花家前进,“怎么样,纪月荷,够拉风吧。”

    “嗯。坐在上面风是够大的。”纪月荷在车斗里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车毁人亡了。

最后,就是这辆随时都要阵亡的三轮车让江云归抱得美人归,功不可没的还有纪月荷那束油菜花。当然那束临时被当成定情信物的油菜花,也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私自破坏农作物,被程奶奶暴揍了一顿。

   “纪月荷,你就是我的皮卡丘。自带闪电,所向披靡。”

那是他们的十五岁,她从“还漏姑娘”变成了“皮卡丘”。

【让你承认“我错了”比登天还难】

纪月荷把秦豆豆送回家之后,载着副驾驶上的江云归在路上开了两个小时。江云归看着外面似曾相识的摩天大楼小心翼翼地问:“纪月荷,咱们市里什么时候又盖了一栋友谊商城?”

“就一栋。”纪月荷装着若无其事。

“妈的,你迷路了你不早说!让开,我来开。”江云归嚷着。

纪月荷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副驾驶上,虽然早在二十分钟前她就发现自己迷路了,但是嘴上还是毫不示弱,“谁让你一会儿而往东一会儿往西的,你不知道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吗!”

“纪月荷,其实你早就发现你迷路了吧。”江云归的声音尽是无奈,“让你承认‘我错了’比登天还难。”

纪月荷从小到大就是那打死的鸭子——嘴硬,。

高中的时候,江云归的女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抱着油菜花笑得满脸红晕的班花了,而是学校里美得让各路男生呼吸困难的许嘉璐。纪月荷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和江云归吵起来。原因很简单,她看不惯江云归整天不学无术贪恋美色的无耻模样。

当时俩人都在气头上,纪月荷一甩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原本是想以此来威胁江云归,让他意识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却没想到最后自己兜兜转转却怎么都转不出去那个十字路口。于是她干脆不走了,在路边席地而坐。

直到江云归铁青着脸出现在她面前,“你小时候是被猪咬了脑袋吗?找不到路连个电话都不打,让你低头认输就那么难啊!”

原本就已精疲力尽的纪月荷听到这通无情的训斥更是火冒三丈,“谁让你来的,我又没有求你!”

说完,纪月荷站起来就走,却被追上来的江云归一把圈进怀里。

“你干嘛,有病啊!”

纪月荷试图挣扎的同时,一辆货车摇摇晃晃地和他们擦肩而过。纪月荷就在这由少年圈起来的安全范围里,清楚地感觉到满腔愤怒被少年突如其来的动作化成了一池春水。

其实她并不是想和江云归吵架。她只是从无数张嘴里听到关于他和许嘉璐的各种绯闻,甚至连老师都含沙射影地警告他们。一开始她还试图用“不过是众人无聊的臆想”来安慰自己,直到她看见江云归光明正大地牵着许嘉璐在校园里招摇过市。这一幕让她心里那头名为“嫉妒”的野兽如鱼得水,兴风作浪。

而这个能够让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的人,此刻却温柔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这五个字犹如镇静剂,让纪月荷心里的那头野兽彻底安静了下来。她知道江云归不过是个贪玩的小孩,和许嘉璐在一起肯定是跟当年和班花在一起的原因一样——男生之间无聊的打赌。纪月荷甚至想,不管江云归考进了哪所大学,她都要去那所大学——她要做他一辈子的皮卡丘,斩尽他的各路桃花。

在这铺天盖地的柔软里,纪月荷恍然间想起了那个稚气未脱的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说”我以后是要娶还漏姑娘的男人”的江云归。

   “到了,你要不要上去坐坐?好酒伺候着。”

    江云归的声音把纪月荷从冗长的回忆里拉出来,“你自己喝吧,我可不想因为酒驾再去趟警察局。”

“你可以留下来过夜,我家没人。”

“谢谢你的好意,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呢。”纪月荷坐进主驾驶,换挡掉头,绝尘而去。

看着纪月荷的大奔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江云归嘴角噙着一丝苦笑,这得来不易的久别重逢让他突然之间哭笑不得。

【我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江云归就着旁边的汽车上的后视镜整理了一下仪容,很好,这样的脸去演电视剧的话可以活到大结局了。

那天听到纪月荷说她有儿子,江云归回到家立刻拿起手机给秦豆豆打了过去。这个谎报军情的叛徒,竟然没有告诉他纪月荷什么时候有了儿子。当初得知秦豆豆要相亲,他可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让秦豆豆答应带纪月荷过来。只是这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的戏码还没等他两眼泪汪汪,她们就进了警察局。

“秦豆豆,纪月荷的儿子是谁的?”

“我哪知道啊。我又没见到是哪条狗配的种。”秦豆豆直觉江云归脑子有炮。

从得知纪月荷所谓的“儿子”不过是一条金毛犬时,他激动得恨不得去景阳冈打虎。

于是,他起了个大早马不停蹄地去花店订了一束风信子。这是纪月荷最喜欢的花——是的,他不能再让纪月荷从他身边溜走了。他现在有能力站在她面前底气十足地说出那句话了。

江云归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下午,远远地看见纪月荷从大楼里走出来,江云归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月荷,我觉得我要……”

“呦,江老板,您这是聊发少年狂?怎么出手这么不阔绰?”不等江云归说完,纪月荷就打断了他的话,顺手捏起一朵风信子,“这花是打折的时候买的吧,瞧这蔫不拉几的。”

“纪月荷,你每次不阴阳怪气你会死啊!我怎么也在这等了一下午了,花蔫了,可我的诚意日月可鉴。我就是觉得我们这青梅竹马久别重逢,不能辜负老天美意啊。”由于激动,江云归的脸微红着。

“江老板,好兴致呀。你这是演八点档狗血肥皂剧呢?还日月可鉴呢,你见过日月同一天出现过吗?还有,谁是竹马,你吗?你应该是——猪吗。”纪月荷的眼角眉梢都是冷嘲热讽。

江云归扯了扯领带,真是见鬼了,竟然还煞有介事地打了领带,“纪月荷,我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来找你。我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我这辈子喜欢你!”

纪月荷看着江云归愤然离去的背影,还有那束被他甩手扔进垃圾桶的风信子,想要挽留的话一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你还是滚得越远越好!”

回到家里,纪月荷做了一碗西红柿打卤面。她记得秦豆豆看到她吃这个的时候,还深深地嫌弃过,“纪月荷,你好歹也是五星级餐厅的大厨啊,你怎么就只吃这个寒酸的面条!”

其实不是她爱吃,而是小时候江云归最爱吃这个。纪月荷看着那束刚刚被她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风信子——幸好她赶过去得及时,这束花才没有被环卫阿姨收走。

——江云归,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对于‘你最终会和我在一起’深信不疑的小女孩了。人们都说,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纪月荷的眼睛一阵潮热,泪水顺势汹涌而出。

【她的深信不疑,她的擦肩而过】

读高中的时候,江云归的成绩总在中上等浮浮沉沉。作为红榜上万年不变的第一名,纪月荷曾多次劝诫江云归要发奋图强——她希望江云归能够和她上同一所大学。

但是当她看见江云归牵着许嘉璐谈笑风生地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她就怒发冲冠——原来不是资历不足,而是佳人在身畔,君王不早朝。

她的嫉妒变成了熊熊烈火,但是这烈火后来被江云归的一个拥抱变成了一堆灰烬。就在这堆灰烬里,她深信不疑江云归是在乎她的——她赌气地坐在路边时,她就知道江云归一定会回来找她。果不其然,她赢了。

所以当纪月荷三番五次从老师的嘴里听到类似于“江云归同学进步很大”这样的话,以及看到红榜上江云归不断靠前的名次。纪月荷终于从心里笑了出来——许嘉璐不过是段小插曲。

那天放学,纪月荷拿起数学笔记想要递给江云归,却听到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云归,你快点。我帮你在图书馆占了座位。”

纪月荷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了许嘉璐。她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背带裙,顾盼神飞,巧笑倩兮。

江云归拿起课本匆忙地跑出去了。

“江云归,你去干嘛?”纪月荷喊住了他。

“当然是去图书馆复习呀。”江云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了一个人尽皆知的问题。

就在那一刻,纪月荷突然明白了,并不是江云归天生懒惰,而是她纪月荷并不是他努力的目标。江云归一定是知道了许嘉璐也在保送名额之内,所以才会对学习从一开始的避之不及到现在的争先恐后。呵,她还天真地以为这变化是为了她。

“你还知道复习?难怪以前我劝你无数次你都顾左右而言他,原来是想和美人一起到大学里双宿双飞。江云归,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别忘了那可是k大。人家是保送生,你呢?不过是吃饱了被送出去的学生而已。”说完,纪月荷就后悔了,但是她还是挺直腰看着一脸惨白的江云归。

江云归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拉起一旁的许嘉璐走了。

纪月荷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来气了。

——江云归,我一直认为你肯定是喜欢我的。哪怕你现在身边另有他人,但是那些不过是浮云过客。终有一天,你会略过那些胭脂俗粉看到我这边的云淡风轻山清水秀。然后微笑着走向我,就像疲惫的猎人靠近火源那样靠近我。

可是就在刚才,江云归的那个眼神让她知道,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那个眼神把她的“坚信不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她还有爱的勇气吗】

下班之后,纪月荷像往常一样去地下车库开车,却意外发现大奔的车窗像个顽劣的孩童向她咧开了一张漏风的嘴。她疑惑地环顾四周,然后就看见一个很眼熟的男人。

“还记得我吗?”男人指了指额角上的伤口。

纪月荷想起来了,是那天在咖啡馆里被打伤的那个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你这种人渣也只会使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修车费我就不要了,权当是我做慈善,捐给你了。赶紧回去躲起来吧,别污染空气。”

  “臭婊子,你不要得寸进尺。”男人气急败坏地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纪月荷,“你还有两分姿色嘛,今天你要是让老子爽了,老子可以考虑放过你。”

  “看来那天的咖啡力度太小,没冲净你满嘴的粪。”纪月荷从包里拿出一块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朝对方扔了过去,“那试试这个,能不能斩草除根。”

只听对方嗷得一嗓子,捂住了鲜血直流的鼻子。男人攥起拳头冲了过来。

然而不等纪月荷做出反应,已经有一阵“风”迅速地从纪月荷身边刮了过去,和男人扭打在一起。纪月荷定睛一看,是江云归。

几分钟后,男人捂着脸连声求饶。江云归看着那张青红肿胀的脸说,“你去跟警察求情去吧。”

男人被警察带走之后,江云归看着从头到尾镇静自若的纪月荷,一言不发。

纪月荷被他看得直发毛,“别那么看着我,刚才不过是武功盖世的女侠上身。”

“别瞎扯,你怎么还会武?”江云归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来个英雄救美,却没想到纪月荷深藏不露。

“你幸好没问我师承何派,不过是几招女子防身术而已。”纪月荷笑得前仰后合。

江云归却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纪月荷满脸的无所畏惧以及言语上的轻描淡写像是一把锋利的玻璃碎片,洒进他的胸口。与她分开的这么多年,到底是什么让原来那个看到癞蛤蟆都要大惊小怪的小女孩变成今天这个处变不惊的女侠?

纪月荷在这个温柔而又坚定的拥抱里恍然发现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对他的拥抱免疫。她等这个拥抱等了太久了,久到它突然从天而降的时候她开始怀疑它的真实性了。

“别动不动就洒狗血。”纪月荷使劲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我还要去修车,不能送你回家了。”

江云归看着纪月荷的大奔渐渐驶出他的视线范围,他突然意识到这次恐怕是真的要失去她了。他原以为现在的他终于可以和她并肩了,可以照顾她了,但是事实却让他发现,纪月荷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纪月荷看着后视镜里江云归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但是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城墙瞬间坍塌。这个人,无论何时,总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她溃不成军。

——可是,她还有爱的勇气吗,还能义无反顾地伸出手去拥抱吗?

风从破碎的玻璃窗里趁虚而入吹干了她脸上的泪。

【白痴】

   其实纪月荷的女子防身术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学的。

高考结束后,纪月荷在一片反对声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厨师专业,并且依仗着保送名额,申请了出国留学。

那段留学时光是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光,尤其是那天晚上她使尽浑身解数从那几个地痞流氓的手里逃生之后,她第一次意识到她身处的这片土地不是中国,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等着江云归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得学着保护自己。为了避免客死他乡,纪月荷跟着一个女教练学了女子防身术。

因为曾和死神擦肩而过,纪月荷完成学业之后就立刻回国了。回国后的纪月荷拼命工作,然后买房买车。为的就是能有一天和江云归重逢之后,如果他前程似锦,她要做他的锦上添花;如果他食不果腹,她有能力去雪中送炭。

可是等她真正见到江云归的时候,不仅没有了当初的那股呼之欲出的迫切,反而变得斤斤计较——如果江云归真的在乎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来找她呢?

而江云归的主动更是她一遍遍反刍毕业那天他说的那句“别给我打电话了,我再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纪月荷也曾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了,她是不是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他了?可是为什么看到他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教训那个出言伤她的男人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保护他,不能让他被打伤呢?

纪月荷终于站到了江云归的咖啡店门前。

她抬头看着那两个在白天里丝毫不璀璨的大字——白痴。

“笨蛋,你就等着破产吧,谁会去一个叫‘白痴’的地方去吃饭!”

这是江云归什么时候对她说的?

那时候还是高一吧。纪月荷整天抱着那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如饥似渴地读,她喜欢那个被称为白痴的主人公。因为他善良、纯真、可爱。她还和江云归说过,以后要开家饭店叫做白痴。

可是如今,她的饭店没有开起来。而江云归这笨蛋,却用这个名字开了家咖啡店。

纪月荷推开门走进去,却不见江云归的身影。

“你们江老板不在吗?”纪月荷走到吧台问了那个眼睛圆圆的姑娘。

圆眼睛的姑娘狐疑地望着她,“我们老板刚才还在的,一听到锦绣餐厅后厨着火了就立刻奔出去了。也不知道餐厅着火跟他有什么关系,赶着去凑热闹吗……”

【虚惊一场】

纪月荷开着大奔一路狂奔,她已经顾不上闯了几个红灯了。锦绣餐厅,那是她工作的地方。

等她到达锦绣餐厅的时候,餐厅外面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纪月荷没有看到江云归的身影——一个可怕的念头冲进了她的脑海,江云归该不会是以为她在里面?

  “有个年轻人在里面,现在还没出来呢。”

人群嘈杂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流进了纪月荷的耳朵里,一个年轻人……

来不及多想,纪月荷越过人群义无反顾地往浓烟滚滚的大门口跑去。就在她快要踏进去的时候,一道强大的力量把她拉了出来,“不要命了?!”

很熟悉的声音。纪月荷抬头看到江云归那张震怒的脸,“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我怎么了?纪月荷,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江云归说,“别告诉我是什么狗屁烟熏的。”

看到江云归毫发无伤,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纪月荷说了句“没什么”,转身要走。

江云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纪月荷,你能不能别每次都留个背影给我,就你背影好看啊。”

  “江云归,你不能这么自私。当初那个说不想见到我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可以照顾你了】

    纪月荷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看到江云归抱着一个大盒子站在她家门口。然后江云归不动声色地一件件拿出盒子里的东西摆在纪月荷的眼前,“这是我的全部家当。”

“你这是又演哪出呢?你这么爱演,怎么不去学表演拿奥斯卡。我可没功夫陪你演。”

江云归对她的揶揄置若罔闻,“月荷,我对当年跟你说的那句话道歉,那个时候我是害怕考不上k大,不能跟你上同一所大学。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不去找你吗?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变得更好了,才能有资格站到你面前,告诉你,我可以照顾你了。”

说出这句话,江云归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曾经因为他的年少无知,而纪月荷又处处强于他,所以为了在纪月荷面前不显得他太狼狈,他就学别人早恋——以此来掩盖他在读书上技不如人的事实。直到后来他得知纪月荷被保送了,才恍然大悟。他的愚蠢差点让他和纪月荷失之交臂。

为了让纪月荷刮目相看,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而至于许嘉璐,那是他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因为他们都各有一个想要与之并肩的目标。

可是,当江云归终于接到那张梦寐以求的通知书后,却得知纪月荷出国留学了。

而当他知道纪月荷出国学了厨师之后,他从心底断定学了厨师的纪月荷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的愿望是开家餐厅,那么他就先开家咖啡店在这里等她。

“月荷,你还记得吗?2003年非典,我因为低烧不退被他们隔离起来,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只有你每天给我做我爱吃的西红柿打卤面,你从来都不怕被我传染。后来医生说我是误诊,当时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月荷,让我照顾你吧。”

江云归朝着纪月荷伸出了手,就让她在他撑起的天空里做个无忧无虑见到癞蛤蟆会大喊大叫的小女孩吧。人生何其短,那些俗世纷争交给他就好,而她只负责在繁花似锦里笑靥如花。

 纪月荷眼含热泪,奔向了那个春天般温软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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