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投资(上)

        投资是近年来人人热衷的话题,但是大概没有太多人弄明白投资是什么。其缘由也很明显,投资的人不关心什么是投资,而关心投资的人却在投机。我在此时要谈谈投资,大概是因为投机的人,其命运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上,生死存亡,全看天命了吧。

        我要谈人民的投资,则必先说人民的投机。在中国,能冠名“人民”二字的金融市场,不外乎股市、楼市、理财、基金。其中最算是投资的,大概要数楼市和固定收益的理财产品。但这两样却算不上是人民的投资,就理财产品而言,人民大概是不会去了解究竟投向的什么项目。银行里的专业人士一面讲,人民一面点头,最后只要看到年化收益能在5%以上,人民便成了交。

        实则,理财产品的风险从来都与收益对等,人民不知道,只听得到“稳赚不赔”。对于没有分析投资标的情况的普通人来说,理财产品不能称得上是投资,他只是信任了银行的声誉,甚至仅仅是相信了客户经理的一面之词。以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为例,大量房贷被打包成多级理财产品,再卖给投资者,最后随着美国楼市轰然倒塌的,不仅是美国第四大银行雷曼兄弟,还有无数的次级贷款产品购买者。

        关于楼市,则非但不能称之为人民的投资,连投资都不能算上。在今天,2020年5月26日,中国的年轻人买房已经不能自己提供首付了。据我所见,80、90后买房,掏空祖上三代储蓄的固然大有人在,但向亲友举债首付的人竟也与日俱增。这是一个滑稽的事,所谓首付,就是银行经过仔细盘算,最后宁愿生意不做了,也不能再借给你钱的房款。现在连这部分钱都不能够掏出,父母帮着掏,还是掏不出,于是乎家庭举债来补这个窟窿。我想说一句,大概阁下买的房子,从头到尾,自开发商到银行,大概都是没打算卖给过您的。但奋斗着跻身上一个阶层的人,应该是看不到这有趣的一面,只心心念念着,这套房子若是不买,恐怕会错失成为有钱人的机会。

        房子是否能让这些人成为有钱人暂且可以不谈,因为投机者本就是火中取粟,不能以常理定论。但如果这帮人不明白自己是投机者,却坚信房子是最有价值的投资,则我就能挥舞着旗子嘲笑起来。小时候听削足适履的故事,觉得天下没有这么傻的人,但现在却眼见着更傻的人,葬送自己身家性命以“适楼”。

        凡以房产为投资的人,其必然说一句:我买了就不会卖,是涨是跌都不卖,大不了我收租金。这是一句极具自欺性的话,如果房子会跌,他根本不会买,倒是涨了还真不一定卖。所以这句话首先就要改一改:我买了就不卖了,因为它会涨,但是涨了我也不卖,因为它还会再涨,而且我还能收租金。对这句改正以后的话,我们再一步步来揭开其可怜的self-deception。

        先谈租金,想来读者们都是对房子有所了解的人,或者随便在网上搜一搜房价多少,租金多少,大概就能得出自己熟悉城市的房租回报率了。我刚随便搜了一套成都的房子,报价320万,同小区同面积的另一套房出租为3200元/月,房租收益只有可怜的1.2%。烦请说房租上涨的朋友先把这个念头放一放,我们稍微算一笔账,你大概就不会再想到房租上涨能带来收益的美梦了。

        现在我们假设房子作为投资,其回报主要来源于房租,那是极其低下的。更何况以今年固定房贷利率5.88%的成本来说,买房投入,每年净亏4.68%,这大概不用和其他理财方式比较了,很明显是一笔罕见的能够稳定亏损这么巨大的买卖。即使房租上涨,那也要很多年以后才能勉强抵消贷款成本。因此,买房作为投资的理由根本不可能是房租。如今的房产投资者,彻底地,只能依靠每年房价以近乎5%的涨幅,才能够在承担巨大风险的情况下,首付部分追平理财产品的收益。这意味着,买房的贷款是毫无收益的,成为多此一举的事情。因此,他们追求的不是每年5%的涨幅,而是8%、10%。这显然已经有点像是做梦,如果按照10%的增速,300万的房子,等他们还清了30年贷款,已经涨到了5235万,届时中国大地上的房产家,大概可以买下全世界。类似的故事我听过,30年前东京的房产家说要买下美国……

        房产作为投资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但它作为投机的可能性,也变得很渺茫。假使房价与工资的增幅持平,也就相当于房价与工资再也不上涨,那么会是什么景象?80后的平均年龄应该已经到了35岁,如果25岁带孩子,那么他们的孩子已经10岁,15年后,他们也要结婚,买房。于是乎问题出现了,北京的平均薪资是全国最高,14.6万的年薪,我权充作15万好了。据我所知,北京一个月的衣食住行,能维持在5000元是需要本事的。我刚上网搜了一下,上一个问5000月薪能不能在北京生存的提问,还在2014年,我又权当5000也能稳定地活好了。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算这笔账了,在北京每年生活成本得要6万,一年攒下9万。现在300万的房子,首付100万,需要攒11年,22岁本科毕业的他,此时已经33岁。这个年龄再买房结婚,恐怕社会担不起这样的重负。更何况,不在北京攒钱的人,又怎么能11年就攒够呢?排在第四位的浙江省,竟然只有不到9万的平均年薪,一年最多也不过攒下五六万,这岂不是要20年以后再谈婚论嫁了?

        我们这一代人,有祖上荫蔽,有亲友帮衬,还能凑出这100万的首付。下一代人又找谁呢?它们的爸妈可还在苦苦还着30年的房贷哩!休说这30年间涨多少工资,只怕想要工作稳定都是奢求,除开国企稍能安心一些,其他人又有几个不正在为35岁发着愁?既然下一代人连首付也买不起,举家凑首付的滑稽故事终于戳破了,那么房子也就没人可买,15年后,房价连现在的情况也无法稳定,何谈年增长5%、10%?

        实则,对于投机的朋友们来说,时间确实不多了。你们等不到15年后笑话才被戳破,因为这个市场里满是投机客,投机的人只在乎利益,当每年在为房子亏钱的时候,他们的耐心就到头了。中国现在的房价不会持续平稳,只要不涨,就会下跌。

        我们现在要弄明白,年增长率超过10%还能有几年?5%又有几年?这分别是投机客盈利的目标,和保本的底线,如果跌破5%的增速,那么就要赶紧还清房贷,才能够不赔本。15年是不可能有的了,10年能不能有?届时房价将上升至2.6倍和1.63倍,300万涨到720万和400万。我给不了准确的时间,只能抛砖引玉,供有识之士再去思考。

        无论10%的增速还能维持几年,我们知道,只要跌破10%,就会有人为了降低杠杆的风险而逐渐退出,这会加速遏制房价的继续上涨。进一步的,当80后的孩子逐渐长大,买不起房子这个事实逐渐被搬上议程,最灵动的炒房客又开始卖房,这时候房价涨幅大概会开始回落了。很快就会跌破5%,这时候大多数的投机客们已经能算清楚账了,卖房潮开始,房价进一步下跌,暴跌逐渐成为韭菜们都能预见的事实。所以5%的增幅是不存在的 ,只能是稳定在10%来跑几年,而这个几年又着实太短,留给炒房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2016年以前没有刚需,2016年以后全是刚需,浪潮起落,房价涨跌,2016年往后的“刚需”们,正巧接了这个盘。刚需的“需”,分有住房的需求和投机的需求,大多数人刚的是后者。但凡以住房为刚的人,例如2015年要结婚的,早在2016年以前就买好了。余下的人,可以称之为刚需的寥寥无几。于是乎,能为房价站岗到最后的人则更少了,下跌的幅度恐会超过预想,而最后还持有房产的人,一方面已经投入的本金会蒙受巨大损失,另一方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高额房贷。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房价持续下跌的时候,依然背负自己难以承担的房贷而不卖,我也希望今天热衷于投资的你们,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千万要抓紧手里的房子别卖,否则这对于别的同行来说,无异于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至于说,中国的经济还能重振雄风,工资也不可能不涨。那么我还是要说,15年后,80后要再存出来100万的首付,年均存款需要7万,夫妻各存3万,也就是说,80后接下来15年的平均月薪要涨2500元,大概每年月薪上涨167的月薪。假如这15年只是房产家们的收入增加,而别人都不增加,物价不上涨,还很自律地不升级消费,工作也不遇到任何危机,那么这个涨幅似乎在风调雨顺的15年里看起来也不确实难。从这个角度来说,房产家们的梦还不至于能被现在就戳破,他们大可以继续梦想着15年后房价仍然是300万。可惜了,投机客们得为房产家的美梦支付足足150的利息。想到这里,这个梦大概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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