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梦里，有我吗

“放假啦？”我正要推开家里大门的时候，空气中传来轻快的声音。

我转过身子，“是，”应答的时候同时向前走了两步，以靠路更近一些，靠站在路边的他也更近一些。个子还和以前差不多，也是，辍学后该不容易长了吧。一身布有黑色油渍的灰白色运动服，上面顶着张黑黢黢的脸，怎么瞬间竟使我有一丝尴尬呢。

“上大学好吧，不像我似的，天天起早贪黑的，挣辛苦钱。”他调侃起来。

“还行吧。”这是我那时想到的唯一答案。“好得很”这类的字眼已经被我踩在脚底下。

“我先走了。”

“行！”说完，我就推开门进去了。

“谁呀？”妈妈正在院子里收晾衣杆上的几件衣服。他听到我刚在门口说话了吧。

“是佳柱，他刚下班从这儿过，”我说。他是我初中两年的同桌，所以妈妈听过他的名字。

“你看看人家，和你一般大，早都在村头那个厂子挣了好几年钱。你呢，哼，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回头钱哟。”

“投资越高利润才越大嘛，放心，你以后一定能见着大把的回头钱。”我只能这么劝她了。    “要不是你成天病秧子一样，我也早不让你上学了。你以后赶紧留在外头，别回来受庄稼人的苦。”妈妈说。

“是是是，我尽量好好混，争取把你们也接出去。”我应道。

“行行行，只要你混好了，随便我们怎样都行。”

晚上吃完饭，我收拾完碗筷后，就向里屋走去了。电脑还开着，大约是爸妈刚才玩游戏来着。我特意把纸牌游戏保存在桌面上，就是供他们平时玩的。自两年多前为了我网上填报高考志愿家里购了这台电脑之后，为了让爸妈偶尔打发一下晚上无聊的生活，我就教会了他们玩这款游戏。可我从来没在家里说过，在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微机课时，对于此游戏，班里的同学就全都无师自通了。

现在电脑闲着也是闲着，我先来用用。登QQ该是任何一个大学生每天的必修课吧儿，而QQ消息毫无疑问要关注的首要对象了。只是今天出去没带手机，所以我只能把这门课的时间推迟到晚上了。果然，QQ界面偏右上角的“消息盒子”旁有数字。打开一看，哟，第一条是十分钟左右之前发来的，备注显示是宋梦。噢，表姐的，看看。

“有关志愿填报的事如何，亟待回复！”

“已成”，我的回复。    “ 我很抱歉不能亲自在你们身边进行指导，不过毕竟你在啊，所以我也是放心的。在这种事关前程的问题上，有个‘前辈’可以请教，定会省心不少。若是自己，哪怕费多少心思，结果都未必尽如人意。”她的消息。

“是啊，当初我报志愿的时候，亏了有位好姐姐帮忙，谢谢哦。”我说。

“客套话是不必说的，单元你以后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才好。否则，姑且莫说舅舅舅妈是否会埋怨我，自己只怕也是会遗憾的。”她的回复。

“不会不会，这个专业我很喜欢的。无论将来如何，在我这，你有功无过的。”我说。话虽如此，可我隐约也知道，我的专业，在这落后的小县城，几乎没有用途。

……

后来我们也并没有聊太多，还未到十点，就结束了。自然我就去准备睡觉了。我们全家人都没有晚睡的习惯。尤其是，父母平常工作太辛苦了，我若熬夜，难免打扰他们休息。何况，早睡早起，对自己的身体也是有诸多益处的。

可是，今夜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晚上表姐之所以和我打听远儿报志愿的消息而不是和主角，大概是不想让他提前感受到丝毫的压力吧。还有，我选专业时她的确是尽心尽力地指导，可是对于专业的前景，她的建议，我全然不顾。近两年以来，随着对所学专业认识的提高，自己也渐渐有了前进的方向。可是，现在的努力真的能在以后回报自己吗，谁都没有一个十拿九稳的答案。只是美好的憧憬吧，一个并不能言善辩的人怎能幻想在文学方面有所造诣呢？算了算了，不要这么杞人忧天了，表姐不也是毕业后才做打算吗？现在不也混得挺好吗。还是远儿好，他知道自己的梦想属于哪里，只要不改初心，凭他的智商，一定会有收获的。

从学校回家的那天是周三，因为本周系里安排各年级学生外出见习，所以停课一星期。我所在的年级是周一到周三，所以上午结束后我下午就往家里赶，周日下午回学校，时间并不紧张。妈妈并不期望我经常回家，因为在我往返的路上她会担心。我没有遂她的心，偶尔坐在驶向家乡的车里我都会担心，万一一进家门赶上老妈气不顺，我不就要蒙冤了吗。可凡事只要有了分毫的念头，就令人难以放弃，尤其是在对待放假回家这个问题上。

由于昨天任务完成地比较顺利，所以剩下的几天可以尽兴地玩了。早上远儿过来找我，昨天约好了去村边放风筝。天气预报的准确性也真是让我们心醉，说好的风呢。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双手叉腰在那歪着头一站，“远儿，你比我胖，肺活量肯定大，把风筝先给我，你使劲吹！”我对着那个五大三粗的大兄弟说。他虽然乍看不比我胖，可毕竟高出我半头，自然体重超我一些。他并不理睬，继续向前走。我不得不跟着他。

隐约听得见远处的收割机轰轰作响，大概还有一两家的麦子没有收完吧。放眼望去，怎么就觉得它与这原本可以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这般不协调呢？就像，就像一打打模拟卷不应该属于高三学生的书桌。可是，地垄上的老乡们似乎开心的很，对于他们，对于我，对于身边的无数人来说，眼前这些，都是赖以生存的粮食，是希望啊。

近处，，这刚刚把小麦培育成熟的土地，在半晌并不强烈的日光下，如瘦骨嶙峋的老人一般，满身的麦茬，使其皮肤显得更加粗糙。路的另一边，几步之外，大大小小的坑，是不是谁家缺土了都会带着铁锹白白来这索取。再远些，那稀稀拉拉的树墩，咦，之前不是种着些杨树的吗。我瞬间想起了爷爷，他曾辛苦地供养了他的子女，现在可以老有所依。可这片供养了一方人的土地，谁会是它的指望呢？我的父老乡亲们啊，就是这样守护他们祖祖辈辈所热爱的故乡吗？

“你杵那儿干嘛呢，过来啊，一跑风筝就飞了。”远儿边跑边冲着发愣的我喊。

我抬起头，仰望半空中的那只风筝。它飞得并不高，可此时的它，还翘得见地上的人吗？恐怕远儿手中的线，也不能完全束缚住它吧。风猛一些，那根细线就有绷断的可能吧。

风并不给力，所以很快我们就准备回去了。

“你们学写作吗？”他问。还没等我回答，他继续，“要是知道有哪本小说写了咱们这，我一定找来读一读，看看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会待见这儿的。”我随口一说。

“你看咱们这，多清净啊，除了空气质量不太让人受得了。但一切都会好的。以后退休了，我就在这养老。”他轻松地说。

“到时我给你作个伴吧，啊！”我说

“你会一直陪着兄弟我的，是吗？”他问。

“哦……是吧…”

“我们绕条路回去吧？”他建议。      “好啊，不过我可不认识，不会太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