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


我十一岁时上初一,长得瘦瘦小小的。

新生报到那天,我喜滋滋地穿上妈妈为我准备的新衣服: 一条蓝司林长裤,一件白底红花的上衣。

那时候吃的穿的都要票,比如粮票、油票、布票等等。因为扯布要布票,我们兄弟姊妹又多,除了过年,平时很少有新衣服穿。

我考上重点初中后,妈妈咬牙为我做了一身新衣服,算是给我的奖励。

我高高兴兴地去报名,发现好多女生长得比我高,还长得有模有样的,心里便有些懊恼,因为和她们一比,感觉自己就像个丑小鸭。

更令我懊恼的还在后头,因为瘦小,老师在编座位时,将一个和我差不多高、长得胖乎乎的小男孩编在了第一排。

那男孩名叫王大山,父亲是我们公社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可能家庭条件好,吃得好,所以长得也胖吧?

王大山坐外面我坐里面,每次我出出进进都很费力,他也不配合地让一让,我很是生气,却也拿他没办法。

那时候我家离学校三里多地,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后,我都会跑回家去吃饭。

王大山家在公社,离学校近,每次我从家来学校时,他都稳如泰山地坐在座位上对我视而不见。我只好气喘吁吁地使劲挤进去,时间长了,我便很生气,心里想着几时让他吃点苦头,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才好。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下午因为下雨我没回家吃饭,在学校吃完饭后,我破天荒的第一次早早坐在座位上。等王大山走进教室时,我偷偷将他的椅子挪到我的椅子后面,他进来也不看,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结果摔了个四脚朝天,全班同学“哄”地笑开了。

王大山的脸都绿了,我呢,“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从桌子上跳下去逃跑了。王大山爬起来,拎起椅子追了出来,我们在操场上跑了三圈,没办法,我只好“哧溜”一下跑进女寝室,他才恨恨罢休。

我在寝室呆了一节自习课,后来班主任找到我,让我向他赔礼道歉,我只好照做了。他虽然气呼呼的,但从此以后变得懂事了,看见我进来,便主动站起来让我进去。

不知是因为我天天朝家跑锻炼身体的缘故,还是回家吃得多一些的原因,到第二年春天,我竟像雨后的春笋,个子“噌噌”冒出一大截。到春暖花开可穿单衣的时候,妈妈拿出我新生报到时穿的那套衣服,发现竟然短得不能穿了。

妈妈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笑骂道:“鬼女子,越是没衣服穿越是傻长,这好端端的衣服白瞎了(可惜了)。”

我故意歪着脑袋说:“妈,不如你把我按回你肚子里,还不用穿衣服了。”妈妈“扑哧”一声乐了。

因为长高了,再次编座位时,我竟然从第一排被英明的老师编到了第五排,那个王大山好像没长高,依然坐在第一排。

初二下学期,王大山因他爸爸工作调动,转学了。


上高中时,我的个子已经长到一米六一了。

新生报到那天,我正在低头填表,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王小川,王小川。”

我抬起头循声望去,男生队列里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正微笑看着我,我揉揉眼睛,不相信地看了又看,好像是王大山。原来他长高了,也变瘦了,所以害得我半天没认出来。

王大山朝我挥了挥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我只好微笑着说:“这世界好小啊!”

王大山说:“王小川,你在几班?”

我说:“一年级一班。”

王大山说:“真巧,我也是一班。”

我也笑道:“真巧。”

更巧的是我们又成了同桌,我们一排四人,我和胡敏一张桌,他和刘平一张桌,我和他坐在中间,间接地成了同桌

因为我们是老同学,自然而然比较亲近。初中时的疙疙瘩瘩早已烟消云散,在那个偌大的校园里,能够认识的人也不过三五个,所以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时候的我最不爱上英语课,不是我英语不好,而是那个又会织毛衣又会纳鞋底的男英语老师,老爱提问我。

有时候我回答得出来,有时候又回答不出来,回答不出来便只有站着,所以心里便恨恨的。更可恨的是王大山还会偷偷取笑我,这让我又有了想让他出糗的冲动。

机会总是人创造的,那天快上晚自习时,一帮同学将课桌拼起来打乒乓球,我也是乒乓球爱好者,便也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好不容易轮到我时,和我对打的刚好是王大山,我决定整整他,于是发球时故意发得又快又急,害他接不住,大家便起哄,他的脸便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气得不行。

一连几次他便生气了,也学我,将球发得又快又急,害我也接不了。

我一生气,便跳到桌子上,拿球拍照他头拍了一下,他气疯了,也跳到桌子上来拍我。我便从这张桌子跳到那张桌子上逃跑,他跟着我跳,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我们像玩杂技表演一般,整个教室都快沸腾了。

还好救命的上自习铃声响了,我们赶快跑回座位,王大山气得将球拍举了又举,却始终没有拍下来。我也知道这次玩大了,害他丢了颜面,于是便在本子上画了一长串弯着腰的小人,写上一长串对不起。王大山却丢给我无数个白眼,我也只好认了。

王大山最不爱上作文课,一上作文课就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一会儿撕一张草稿纸,一会儿又撕一张草稿纸,一堂课下来,一个本子快撕完了。最后便胡乱写一点,交差了事。

我则气定神闲地看一堂课的课外书,偷笑着看他写作文时的种种难过,有时被他发现了,便赏我一个白眼。我也不以为意,毕竟我们是老同学嘛,对于这种不礼貌司空见惯了。

我写作文神速,从不打草稿,边写边想,边想边写,洋洋洒洒,呼呼啦啦一会儿就完成了。王大山看见了,便偷偷竖一竖大拇指,我也赏他一个白眼。

那时候我迷上了席慕容的诗,每借到一本,便看便抄,王大山看见了,便说:“王小川,你不会去买啊,这抄多累啊!”

我白他一眼,说:“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有钱啊,这买不要钱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王大山被我一顿抢白,便哑口无言,默不作声了。

有天夜晚快下夜自习时,有同学递给我一本席慕容的《无怨的青春》,叫我快看,明天一早还给她。

我也不顾得看,便埋头抄起来,下自习了,还没抄到一半,心里那个急啊,无字可表。

好在下自习后,教室里还可以点蜡烛,于是我便点上蜡烛,飞快地抄起来。看起来不厚的一本诗集,真的要逐字逐句地抄,也累得够呛,特别是右手腕,累得都抬不起来。

那天夜晚王大山不知为啥也没走,看我累得连连摇手腕,便说:“王小川,我帮你抄一会儿。”这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我当然求之不得,赶紧将书和本子递给他,我则站起来左三圈右三圈地活动活动。

后来他抄一会儿,我抄一会儿,好不容易抄完了,两个人相视一笑,仿佛完成了一件稀世珍宝。

王大山本来是不爱看闲书的,但和我同桌,耳闻目染,也慢慢看起闲书来。

他爸爸有很多国内外名著,我知道了,便央求他带来我看看,他拗不过我,便陆陆续续带了好多本给我看:《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镜花缘》、《呼啸山庄》、《飘》、《红与黑》、《茶花女》、《简.爱》……那时的我好多看不懂,只能囫囵吞枣的过个眼瘾。

看的书多了,王大山的作文也慢慢写得好起来,他的数理化一向比较好,而我却不行,我喜欢死记硬背的文史类,讨厌抽象的数理化。我对王大山说,上高二分科时,我将选择文科,我问他选哪一科,他却不回答。

这个臭王大山,还和我卖关子,卖就卖吧,谁稀罕!


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灾难的发生往往只在一瞬间。

漫长而又乏味的暑假,因为没有电,当然也就没有电视看。从王大山那儿借的几本小说,也被我囫囵吞枣地看完了,暑假作业也早完成了。百无聊赖的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东游游西逛逛,实在无聊透顶。

也是活该要出事,那天早饭后,我无意中去外面溜达,看到隔壁小军,正骑着他哥的那辆加重自行车,在稻场里转圈圈。看着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心便痒痒的也想骑。

我哥哥也有一辆一模一样的二八自行车,我曾试过一次,但因又高又重自己驾驭不了而放弃了。现在看小军骑得那样好,便想再试试。

于是,我便跑回家央求哥哥也去教我学骑自行车。好说歹说,哥哥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

我虽然长着两条大长腿,但却怎么也学不会上车下车,从前面上,有横梁挡着,腿迈不过去,从后面上,后座挡着,也迈不过去。只会在哥哥扶着自行车的时候才敢上,他在后面扶着,我才敢骑,他一松手我就倒了。

折腾了半天,虽然没学会上下车,却学会了骑着自行车绕着稻场转圈圈,心里美滋滋的。心想,等我慢慢学会骑了,再琢磨琢磨怎么上车下车也就容易多了。于是我兴冲冲地越骑越快,越骑越快,结果在该拐弯时没来得及拐,就连人带车冲到三四丈高的田坎下面,摔了个结结实实。随着额头和左腿一阵钻心的刺痛,我便不醒人事了。

醒来时我已躺在堂屋的竹床上,额头火辣辣的痛,左腿钻心的痛。一家人正焦虑地围着我,妈妈眼泪汪汪的,哥哥也满脸的歉疚,我则痛得“哇哇”大哭起来。

妈妈着急地说:“你爸请的医生咋还没来啊?”

哥哥说:“那么远,来回得一个钟头哩。”

妈妈说:“这不生生要了娃的命?”又转过头安慰我说:“小川,忍着点,一会儿医生就到了,帮你打上夹板就不痛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左腿抬不起来了,我吓得一把拉住妈妈的手,大哭道:“妈,那我以后是不是成了瘸子,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走路了?”

妈妈轻轻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轻轻地说:“小川,不会的,你还是孩子,骨头会很快长好的,你还会像从前一样行动自如。”

可是,那无边的恐惧比疼痛更让我害怕,我害怕从此变成了瘸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弹跳自如了;我害怕从此走路一拐一拐的,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轻轻松松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将是生不如死!

医生来了后,帮我检查了一番,安慰我说:“还好不是粉碎性的,上了夹板固定好后,只要不乱动,一百天后我保你活动自如。”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个老医生姓吴名光禄,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专治跌打损伤的老中医,凡是经他治疗的,很少留下后遗症。再说那时候交通不便,若是等到去县城,恐怕把人痛也痛死了。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我望着自己上了夹板的左腿,只能在心里哀叹:“再见了,我亲爱的学校;再见了,我亲爱的老师;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学;再见了,我的同桌王大山!”

开学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我正躺在竹床上听收音机,门外突传来姑姑的声音:“小川,小川,你同学来看你了。”

我“哎”了一声,却不能起身。姑姑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赫然跟着的是王大山!他推着一辆加重自行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愣愣地看着王大山,心顿时响如擂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大山也愣了一下,将自行车放好,然后急步走了进来,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说:“王小川你怎么啦?为什么没有去上学?”

我的泪“哗”的就涌了出来,我呜咽着说:“我的腿断了,上不了学啦。”

王大山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腿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终生残疾哩。”

我一听又生气了,忙“呸”了他一口说:“乌鸦嘴。”

王大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对不起,我说错了,”接着他又说:“我报文科了,开学这么久见你没来上学,就想你可能出意外了,于是趁星期天来看看你。”

我的心有霎那间的感动,也有一丝异样的悸动,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心里却暖洋洋的。


半年后,我重返学校,本来想从高一读起,可是校长却以高一新生已满为由,让我先上高二,等高一有名额了再说。

这,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为难我吗?我本资质平平,亦非神童,亦步亦趋地跟班走已很吃力了,这回差了半年课程,岂不是早点叫我混张文凭,卷铺盖走人吗?

没办法,在学校,校长就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谁敢违抗?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上高二。

王大山很开心,早早替我安排好了座位,我们又成了同桌。

我本就有点偏科,以前数学虽不是很好,混个及格还凑合。这下好了,缺了半年课程,虽然数学老师为我开了小灶,虽然王大山费了不少精力帮我,结果,在期中考试时,我的语文虽然考了全年级第一,数学却差点考了倒数第一。这打击对我太大了,我感觉前途一片迷茫,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从前那个爱说爱笑爱打爱闹的我,一下子变得无精打彩,沉默寡言了。

王大山不停地安慰我,他说:“王小川,别泄气,加油啊,大不了再读个二年级,你一样还是棒棒的。”我不由悲哀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世事难预料,留一级说不定就物是人非了。”王大山听后也一言不发。

转眼到了高三,我的成绩始终不理想,考大学看来是无望了。虽然我用尽了全力,但依然达不到我预期的目标。

开学没多久,有天晚上下自习时,王大山突然对我说:“王小川,我爸准备让我去参军,名也帮我报好了。”

我一下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只愣愣地看着他,久久无语,只有不争气的泪水,缓缓流了出来。

王大山参军走之前,请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去他家聚聚,包括我。我本来不想去,可王大山说:“去吧,王小川,我们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哩。”

王大山的家在县城,住的是他爸单位的商品房,在四楼,房子不大,但干净整洁,和我们乡下的鸡飞狗跳不能比。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在门口脱下鞋子,生怕踩脏了他家的地板。

王大山的爸爸比较随和,跟我们一起有说有笑的,一点也不像个当官的,倒像邻家叔叔。他问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一一叫了出来,一个都没错,让我们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王大山的妈妈却很势利,当我和胡敏去厨房帮她时,她询问了我和胡敏的家庭情况。在得知胡敏的爸爸当官,而我爸爸却是农民时,她对胡敏立即有说有笑的,对我却冷冰冰的。少女的心都是敏感易碎的,那一刻,我的心碎成千万片,我饭都没吃,就借故提前离开了。

王大山送我出来时,一再追问我:“小川,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我什么也没说,只说自己不舒服,想早点回学校休息。

王大山走时,我没有去送他,我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我虽然不甘心,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王大山走后,我的世界变成了灰色,我常常望着他空空的座位黯然神伤。

那个黑色的七月,终于以我的落榜而告终。

我并没有多少遗憾,也许因为学校没有我可以眷恋的人和物吧?我连复读的心都没有,虽然班主任和刘平胡敏他们一起,来我家劝我回学校复读,我却没有动心。

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虽然我也曾经梦想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但最终我还是否定了自己,对数学的不热衷,导致我的分数总也提不起来,就是再去复读,依然还是落榜,我又何必浪费精力呢?

在家静心待了一段日子,我决定去上卫校。我觉得学一门技术,将来能挣一碗饭吃,比什么都好。爸爸妈妈也大力支持,于是我便去市里读卫校了。

一晃三年卫校毕业,爸爸托关系想将我送进公社医院,好让我将耒有个铁饭碗。我自己也信心满满,凭我吃苦耐劳的精神,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做个合格的医生。

可惜事如愿违,因为爸爸妈妈送的礼太轻,院长找个借口推辞了。

我们全家都很郁闷,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那位曾帮我治疗骨折的老中医吴光禄突然来到我家。

他对爸爸说:“王老弟,你若不嫌弃我,叫小川跟我做帮手吧?我那儿虽不如公社大医院,但我会手把手教小川的,小川这孩子悟性好,用不了几年,一定可以独挡一面。”

爸爸忙不迭地回答:“瞧吴院长说的,小川跟了你,是前世修来的福。我哪能不放心呢,小川,快来拜谢吴院长。”我慌忙跪下,朝吴医生叩了三个响头,行了拜师礼,改口教他师傅。

说起我的这个师傳,他原是我们公社医院的院长,在那个荒唐的年代,被打成了“牛*鬼*蛇*神”,罚去扫厕所。他妻子为了自保,和他划清界限,携着年幼的儿子另嫁他人。他平反后,官复原职,可他却辞职不干,丢下铁饭碗,回老家开了个小诊所,自己单干。

由于他医术高超,口碑又好,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他性格古怪,喜欢独来独往,许多人想拜他为师,都被他一一拒绝了。今天突然大架光临,亲口叫我跟他做帮手,这不是喜从天降吗?难怪爸爸那么激动呢,我自己也庆幸能遇到良师的青睐。

跟随师傅的日子是愉快的,虽然单调,但很惬意。他教我辨认每一味中药的名称,属性,用途,剂量;也教我如何熬制丸药,如何互补才能相得益彰;还教我拔火罐,刮痧,针灸等实用技术。

普通的头痛发烧,感冒流涕,咳嗽伤风,我已在卫校学过,连打针吊瓶这些都无需再学,其实这些在我师傅的诊所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因为他在教我知识的同时,也一再告诫我,医德比医术重要,良心比赚钱重要。所以他叫我给人看病时,能针炙的不吃药,能吃药的千万别打针,能打小针的千万别吊瓶,若非万不得己,切忌动不动就挂吊瓶,其实那些都是无用的,只会叫病人多掏钱而已。

对于老弱病残,无力付医药费的,师傅就叫我免费医治。我一一照做,心里不由得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世界,这样的好医生哪里去找?我庆幸,我遇到了这样的良师。

转眼三年过去了,我除了不敢帮人治疗骨折以外,差不多的病人我都能独自治疗。其实在乡下,来看病的都是小病小痛,真正的疑难杂症,我和师傅直接叫他们去大医院了。但因为师傅良好的医德医术,来看病的人,每天都络绎不绝,虽然挣的钱不多,但我们过得快乐心安。

又过去了三年,我的医术日益精进,一般的跌打损伤我也是手到病除,师傅高兴极了,常笑咪咪地对我说他后继有人了。我也很高兴,更加尽心尽力地学习与精进,只盼自己别给师傅丟了脸。

偶尔午夜梦回,王大山的名字常常像窗外的月光,时不时拂过我的心头,让我又是难过又是感伤。不知道一别经年,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个月朗星稀的清凉之夜,我的良师,我的益友,我尊敬的师傅,竟然无疾而终,驾鹤西去了。

我哭得肝肠寸断,却也无力回天,只好开始着手办理师傅的后事。我费尽周折地找到师傅的儿子,想让他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还好,那个已为人父的儿子虽然改名换姓了,却爽快地答应送师傅最后一程。

我们将师傅的丧事办得很风光,附近凡是知道师傅的人,都来拜见了他的遗容。送师傅上山那天,来送别的人,绵延数里,大家自发地披麻戴孝,为师傅送行。

师傅的丧事过后,我找人评估了他的所有家产,除了行医所用的一切器材外,我统统变卖成钱,然后悉数交给他的儿子。

他儿子喜出望外,非要分一半给我,我说:“不必了,师傅留给我的一切,已是无价之宝,我这一生都享用不完。”

随后,我回到自己的家乡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诊所,秉承着师傅的优良传统:医德比医术重要,良心比赚钱重要。所以虽然医术不高,但口碑尚好,挣着不多不少的钱,过着不惊不扰的日子。


日子如水一样缓缓流淌,不知不觉我就变成了老姑娘。

每天面对着比病人还要让我头痛的,就是前来说亲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些随他们来相亲的青年才俊,个个都好,长得好,家世也好,就是不能让我找到那种心跳的感觉。

我相信一见钟情,我更相信一眼万年,可就是没有能让我对上眼的人。

我的七大姑八大姨急了,齐齐问我:“王小川,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我就找一个能对上眼的人。”

她们说:“什么叫对上眼的人?”

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无法诉说的美妙!”

她们说:“那感觉能当饭吃?”

我说:“那感觉不能当饭吃,但是能让我永远微笑!”她们便默不作声的齐齐撤退了。

2000年的冬天,是个暖冬,凄迷的雪季久久不肯降临。快冬至了,阳光依然灿烂,正午的时候,在门口坐着晒太阳,竟然有微微的汗出,反常的季节反常的天,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冬至那天中午,妈妈来诊所包饺子给我吃,边包边唠叨着:“小川,你要找个人赶快嫁了吧?再不嫁,别人会说闲话的。你都二十七了,妈象你这么大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我说:“妈,我也想嫁啊,可是娶我的那个人他没来啊!”

妈说:“真搞不懂你,前天你邱姨介绍的那男孩多好,长得帅,家境也富裕,你偏正眼也不看人家。”

我说:“妈呀,你别着急,我迟早会将自己嫁掉的。”妈妈朝我翻了个大白眼。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老同学刘平大呼小叫的声音:“王小川,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我走出厨房,一下子惊呆了,刘平的身后,赫然是一身戎装的王大山,他手捧一大束火红的玫瑰,正一脸灿笑地望着我。

我飞奔而去,扑到王大山的胸前,喜极而泣道:“臭王大山,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王大山轻笑道:“傻姑娘,我现在来也不晚呀,你未嫁,我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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