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骑得很快，穿梭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
可轩紧抿着嘴唇，在最后的一个转弯处稍稍放慢的速度。
凯旋商城3单元2楼。
可轩扛着车子一口气冲上了上来，他将车子在储物室锁好后，抹黑进了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每次都被可轩暴力的惊醒。今天却是个例外。可轩动作很轻，他站在门外并没有急着掏出钥匙开门。他需要调整一下，气息也好，心态也好，他都需要时间缓冲，因为推门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就连想象，可轩都想象不出会有怎样的结果。
气喘匀了。
可轩从书包里翻找着钥匙，金属与金属轻微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那样的刺耳。
“咳！”
谁！谁在咳嗽，凭空响起的咳嗽声像是夏日晴空中的一击闷雷！没有征兆，倏然响起！
可轩吓得脖子一缩，钥匙掉落在了地上，声控灯瞬间睁开了眼睛，散发着橘黄色的光。
“爸···爸···”可轩抬头看到自己的父亲醉醺醺的从楼道口走来。
“小子放学了？刚回来？”可轩爸爸走到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刚放学。您去哪了？”可轩捡起钥匙开始为父亲开门。
该死的钥匙孔，怎么总是跳来跳去的，眼看就要插进去的钥匙被一种无形的屏障阻拦着。
“哦，今天你姥爷召集大家聚餐，你上学，没有喊你。”可轩爸爸背着手说着。
“那我妈呢？”可轩问着。
Yes,钥匙插进去了。
“在后面。”可轩爸爸率先踏入房间，脱了鞋子直奔洗澡间。
“你说说你，不让你喝这么多，偏逞能，好了吧，喝大了吧。”可轩妈妈依次从楼梯口出现。
可轩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就心里没底，这下倒好，父母二人来了一个出其不意的双簧直接抄了可选的后路。原本计划着怎么躲开父亲，悄悄的和母亲坐在客厅里泡上一杯茶，聊聊未来已来，谈谈儿孙满堂。
看这架势，估计要黄。
可轩站在门口迟疑要不要进屋。
“怎么了乖，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可轩妈妈进屋后给儿子拿上要换的拖鞋，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车子起的太快了。”
洗澡间传来冲水的声音，可轩爸爸走了出来，语气严肃的呵斥道：“说了多少次了，回家路上要小心，小心，小心，就是不听。”
“哦。”可轩点了点头，自己将书包丢在沙发上。
“你们谁先洗澡？”可轩妈妈拿出一家人的睡衣挂在洗澡间旁。
“我冲过了。”可轩爸爸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自己打开一罐，递给可轩一罐。
“可轩呢？”可轩妈妈问道。
可轩接过可乐，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水渍，并未急着打开，他此刻还不想洗澡，仿佛失去了包裹在皮肤上的一层汗水，他将赤裸裸的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的中。连同那件不知如何开口的事情。
“不了，妈。我晚点再洗。”
“好。”可轩妈妈寻求过家人的意见后，自己进了洗澡间。
爸爸就坐在自己身旁，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味，这是一种喝醉的人独有的味道，那股气味比酒本身还要强烈。
室内的冷气开的很足，24度的恒温，让可轩的体温很快的降了下来，蒸发过后的汗毛拘谨的收缩着。
可轩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他转过头看父亲，父亲正闭着眼睛休息，气息很重，身体的温度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向四周不断的扩张，仿佛是在捍卫一家之主的威严。
可轩双手捧着可乐，来回的揉搓着，他不知道是通过冰凉的铝罐让给自己继续降温，还是通过自己温度的传递让可乐不这么凉。很多事情自打可轩回到家的那一刻，都无法用合理一词来进行解释。
他知道，这是意识在作祟。
“怎么了？不想喝吗？”可轩爸爸突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就像黑暗的海底世界突然乍现了一束强烈的光，这使得一直处于深海并小心翼翼存活下去的可轩极度的不适应。
“没啊，只是可乐太凉了，我等一会喝。”可轩迅速的回答，甚至不通过思考，为的就是不让父亲发现自己的任何破绽。
“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啊？”可轩爸爸关切的问着自己的儿子，自从可轩成年后，父子的交流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因为父亲不知道该以哪种角色来看待可轩。是长者与孩子的交流？还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虽然在情感表达方面男人生来就比女人劣势，但是老子就是老子，儿子就是儿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也是可轩爸爸自信的原因之一。
可轩手心一紧：“不对劲？没有吧。今天挺正常的，一样的上学放学，一样的回家休息。没有什么不同啊。”
“不对，肯定有事，我是你老子，你心窝里有几根花花毛我比谁都清楚。说，是不是考试成绩出来了？”可轩爸爸步步紧逼，儿子细微的表情和小动作尽收眼底。
“下星期才考试呢，我的老爹！”可轩拉开手中的可乐，对着嘴就是一顿灌，他眯起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了父亲，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你早恋了！”父亲双臂交叉，环在胸前，一脸笃定的诈着儿子。
“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可轩将喝下去的可乐全部喷了出来。
“咳咳咳”
可轩爸爸用手拍打着儿子的后背：“喝慢点，喝慢点，多大的人啦。”
可轩拿出抽纸擦着嘴：“这和喝的快慢没有关系好吧。”
可轩爸爸尴尬的笑着：“哈哈哈，爸爸给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
可轩擦好以后，转过脸看着父亲，表情认真，严肃还有些胆怯。
可轩爸爸被一直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只是给你开一个玩笑，男人心胸不能太狭窄！”
“爸。”
“嗯？”
“我想结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爹盈，故黄之。
“你说什么？”
“我想结婚。”
“哈哈，学的到挺快！别给老子开玩笑。”
“爸，我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讲真？”
“讲真！”
“可轩他妈！你快出来啊！”可轩爸爸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到洗澡间门前咣咣的拍着门。
“好了好了！刚才让你们洗，你们不洗。”
洗澡间内传来了转动把手的声音，可轩妈妈在一团雾气中嘟囔着走了出来。
“来来来，坐坐坐！”可轩爸爸一把拉住妻子，直奔客厅，两人坐在了可轩的对面。
“来，小子，把刚才的事情再说一次！”可轩爸爸双手抱膀，眼神严厉的看着可轩。
“爸，妈，我想结婚。”
“这孩子抽风了吧？”可轩妈妈看着儿子一脸的不信。
“是真的。女孩家离咱家不远在纱厂二街。”
“什么？”
“什么？”
夫妻异口同声，接着双双定格般的沉默了。
“那个。”可轩爸爸率先开口，搓着手问道：“怀孕了？”
“爸，哪跟哪？没有。我们清清白白。”
“哦，那就好。”可轩爸爸自言自语的说着。
“好什么好！乖，你现在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千万不能因为早恋而毁了自己的前途，你爸和我都年轻过，知道你这年龄容易冲动，你先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女孩是哪个年级的，哪个班级的，妈妈回头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好好说说这事。”可轩妈妈娓娓的劝告着自己的儿子。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
“那是哪个学校的。”
“她不上学了。”
“什么？已经辍学了？这样的小姑娘绝对不行。”
“哎呀，什么跟什么，都被你们带偏了！”可轩低垂着双手，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她叫朱纱，今年25岁，大学毕业已经两年多了。现在在一家通讯公司工作。哦，今天刚离职了。不过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
可轩妈妈安静的听着儿子描述的女孩，迟疑了一下，回答道：“25岁，乖，她可比你大6岁。”
“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她的过去吗？知道她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吗？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吗？知道她辞职不干的原因吗？知道她的生活环境和交友环境吗？”可轩妈妈平心静气的说着。
可轩和可轩爸爸都知道，每当可轩妈妈慢斤四两的给你讲道理时，那么离真正的爆发仅有一步之遥。
“妈。我干嘛要知道这么多，我知道她喜欢和我在一起，就像我喜欢和她在一起一样。”可轩有些急躁，关于母亲提出的问题自己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虽然偶尔听朱纱讲过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可要说真正的了解，还差得远。
可轩妈妈笑了一声，声音是从鼻子里传出来的，像是掌握了某种可以解开骗局的证据：“她知道你想结婚吗？”
“知道。”
“那她的条件呢？”
“她说可以不影响我的学业，等我念完大学，找到工作再结婚。”
“那你为什么突然在今天告诉我们你想结婚，你完全可以等到工作了再找我和你爸商量这件事情。”
“她说要先订婚，可能是害怕失去。”
“哦，订婚嘛，还是刚才我问的，条件呢？”
“什么条件？”
“傻孩子，订婚就只是说说吗？”
“彩礼10万。”
“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10万元的彩礼，你得到的仅仅是一个订婚的仪式。你感觉这种事情的真实性是多少？”
“我们是真心想在一起的。”
“别谈感情，如果有感情就不会提钱。当初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什么也没要。想在一起的方法多了，为什么非要订婚下彩礼呢？”
可轩妈妈四平八稳，推理和逻辑都合乎情理。可轩一下子被说的哑口无言，可轩爸爸在一旁叹着气。
“乖，不是咱家出不起这10万元，而是这件事情太过荒唐。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太过复杂，不是嘴上说的都是心里想的。有时候是因为心里想了，嘴上才那样说。千万别被骗了。”
“朱纱她不是骗子！”可轩一听到骗这个字，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脾气了。他吼一般的喊出了这句话，接着就站起身来，紧攥着拳头说道：“朱纱她不是骗子，我们的感情也是真的。都是你们这些大人把任何事情都搞的那么复杂。你和我爸结婚的时候不也是我这个年龄。”
“是，我和你爸结婚时才20岁，和你差不多大小。可那个时候，你爸已经能够支撑起一个家了，再说我和你爸结婚的事是你爷爷和你奶奶去家里提亲，你姥姥和你姥爷亲自答应的。你呢，暂且不说你有没有能力维护一个家，单单父母之命这一条，你就不符合。我和你爸是不会同意的。”
“你们不会同意是你们的事！我愿意是我的事！”可轩音量越来越大，他没有想到征求父母的同意和理解是如此的难，更没有想到自己和朱纱的感情在父母眼中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没错，结婚是你的事情。那彩礼你就自己想办法吧。”可轩妈妈说的很明确，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是你们说的。我这就去找她，和她结婚！”说完，可轩提起沙发上的书包，摔门而去。
客厅里留下了可轩爸妈两人，默默的坐着。
“是不是说的太重了。”可轩爸爸来了一句，他心里还是担心儿子做什么傻事。
可轩妈妈这是也皱起了眉头，没有了刚才的从容淡然和不容商量的气势：“现在孩子正处于人生第一个转折点，一定不能让可轩走任何弯路。有些事情我们怎么讲，他都不会听，只有让他自己碰了钉子，撞了南墙他就懂了。那样他才能真正的成长。”
可轩爸爸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无论是长者和孩子的交流还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都不能解决当下的事情，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又不禁苦笑。不愧是自己的儿子，真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