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科莉》是爱丽丝·门罗短篇小说集《亲爱的生活》中的其中一篇，小说讲述了一个已婚男人霍华德与富家女科莉之间保持数十年情人关系的故事。小说整体上不难理解，但其中那封信的内容，以及由信产生的关联效应，却对读者解读人物情感至关重要。这篇小说依旧非常“门罗”，只管叙述，客观中立，微言重义。

二

话不多说，直接从那封信开始讲起。这封信是莉莲写给霍华德的，原因是霍华德与科莉的婚外情被莉莲知道了。莉莲在科莉家做过佣人，在科莉的父亲死后，莉莲也离开了，后来，莉莲辗转到了另一户人家做佣人，那户人家的主人是霍华德的朋友。一次，霍华德领着妻子去朋友家参加晚宴，被莉莲看到了坐在身边的妻子，联想到此前在科莉家撞见的霍华德拥抱科莉的场景，才知道，霍华德出轨了。由此，她便给霍华德写了那封信。

三

信的内容，最重要只有一句话，“我不愿意让这样一位穿银狐领大衣的女士心碎”，莉莲写道。穿银狐领大衣的女士就是霍华德的妻子。

信是寄到霍华德办公室的，并没有寄到他家里。

接下来，小说写道，他当时立刻就把信烧了，他感觉被那封信玷污了。霍华德说他没有马上告诉科莉晚宴的事情，因为他希望这件事最后会变得不重要。这是霍华德向科莉解释为什么没有马上告诉她的原因，是霍华德告诉科莉的。

需要注意的是，第一，在信中莉莲只字未提钱——封口费的事情。至少全知视角的作者没有这么写。第二，科莉是没有亲眼看到那封信的，信的内容是霍华德转述给她听的。

接着走，

“看来她学会了一些东西”科莉说。

“你应该采纳她的建议的”科莉说。

“这是最糟糕的事情”霍华德说。

“不是最糟糕的事情”科莉说。

“我们可以给她钱。不算多，真的。”科莉说。

“我没有——”霍华德说。

“不是你。我可以给。”科莉说。

小说继续写道，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很务实地说话，他想起了信里的另一件事。必须付现钞，他说。支票对她没有用。

这段对话是有省略部分的，省略掉的部分应该是，霍华德首先说道，莉莲给他们索要钱财的事情，才有了后面“学会了一些东西”“采纳她的建议”“最糟糕的事情”等这些暗指，当然“不算多”也间接告诉读者，霍华德是已经告诉科莉这笔钱数额了的。需要注意的是，封口费以及数额还有支付方式均是霍华德告诉科莉的。

四

接下来的这番话更是把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隐晦地说到了极致。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威胁她要报警。甚至现在。”科莉说。

在这里，科莉给出了一个封口费之外的解决办法。这样做的好处是莉莲得不到封口费，但他们之间的私情会公之于众，霍华德就会名誉受损，不得不在妻子和她之间选择其中一个。

“但那样你和我就结束了。”霍华德说。“我不能忍受你和我就那样结束”霍华德接着说。

听懂了吗？意思就是，我还想和你保持情人关系，前提是咱们商量好的你出封口费的事情不要变了，我还要保全我的家庭。

你是不是想到了一个词：渣男。

但科莉不这么想。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科莉说。

显然科莉觉得做情人就足够了。

五

每年的二月和八月是寄钱的日子，而每一次寄钱都是科莉把前放进信封，然后交给霍华德，再由霍华德寄出。

科莉想到这个细节的时候，是在莉莲去世之后。

莉莲是在多年之后九月的一天去世的，钱是在八月寄出的。

科莉想，那时的莉莲已经病重，不能再去开信箱取钱了。当然，这是科莉推测的。

因为科莉知道莉莲死亡的消息是在九月的一天，小说并没有交代是九月的哪一天，小说只交代了，莉莲住院大概十天之后就去世了，所以从时间上推算，科莉的推测有可能是不准确的。

科莉在参加莉莲的葬礼时，看到了相当多的人来参加葬礼，也听到很多人对莉莲良好品性的赞美。并且，在离开科莉家后，莉莲在基秦纳的新主人家工作了一辈子（这是莉莲的主人告诉科莉的）。

小说中有这样一句意味深藏的话，“她应该发现科莉是房间里唯一可以说她的语言而且不对她的场面话信以为真的人”，这句话是写在莉莲主人夸赞莉莲品性之后的。

小说写到这里，科莉已经对于霍华德以莉莲之名非法窃取自己钱财的事情深信不疑，读者的认知和情感也被带到了这里。

六

然而，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莉莲就是那个索要钱财并且收取钱财的人呢？假如，霍华德告诉她的信上的内容是真实可信的，那么霍华德的嫌疑便可以被排除掉，而科莉最后对霍华德的失望也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因为就文本本身的叙述而言，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如果这样去理解的话，读者的心理就会出现二次反转，对于其中的人物理解也会产生相应的反转。

七

为什么读者初次阅读时一般会产生一次反转，我想，主要是被主人公科莉带偏了节奏，因为小说是以女性视角来写的，也就是说，科莉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就直接影响了读者的阅读感受和对科莉之外其他人物的基本判断。但是，爱丽丝·门罗可能不这么想，即便主人公科莉说了，想了，做了，那也可能是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