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盼雨已经失踪十一天了。
四个同学放学时,姜沃的传呼机收到一个消息,是他雇的小混混传来的:有人在202路公交车站见过张盼雨。
苏风塔急切地问:“什么时候看见的?”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姜沃并未在意,说道:“他是听另一个人说的,那人记不清楚了,大概七八天前。”
苏风塔心里叹了口气,唯一的消息看起来没什么意义。
冯琛问:“要不要告诉警察?”
姜沃说:“我来办吧。那个小混混不一定敢见警察。”
左雯始终望着街对面的红绿灯,一句话都没说。
四人在街口分开,苏风塔独自回家。穿过一座菜市场,在丁字路左转,又往前走了几分钟,这个地方叫吉祥路,街道很窄。两旁的房屋高矮不齐,除了民宅,其余多为老商铺,拥挤杂乱,反倒显出另一种繁华。苏记裁缝铺便在街道尽头。
苏风塔没打算去找父亲,却见父亲从店里出来,在门口送客。顾客基本上都是熟人,苏卫弓着腰,一脸亲切的笑容,显得非常体贴。
顾客离去后,苏卫转身,无意间往小街对面扫了一眼,看到了儿子。
苏风塔低头匆匆走过。
晚上回到家,苏卫一进门便抱怨:“本来想让他把纱窗搬回来,他跑得比兔子都快,好像我不是他爸,是他的仇人!”
孙榴花接过纱窗,说:“小风可能没看见你。”
“你够了啊。”苏卫揉着肩膀。“我累死累活一整天,晚上还要给他当搬运工,等哪天我死了……”
“吃饭吧。”孙榴花打断丈夫的话。
“小风呢?”苏卫坐在桌边,忍不住问道。
“刚才吃了一点,说是不饿,在自己房间呢。”
“一回家就钻到屋子里,什么都不干,好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真是个异类。”
孙榴花忽然说:“那不是更好嘛。”
苏卫端着碗,表情微微一僵,抬脸看着孙榴花。孙榴花站在桌旁,头顶的灯光映在额头,那只假眼反射着灰蒙蒙的死光。
苏卫问:“你打什么鬼主意?”
孙榴花别有深意地说:“儿子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管,更好!”
“异类。”苏卫低声重复,似乎对着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随即一翻眼皮说,“你去看看情况。”
孙榴花穿过走廊,来到儿子的房门前。
苏风塔坐在书桌边,长久地注视着面前的东西。十几张画纸叠压在一起,上面都是张盼雨:张盼雨走路,张盼雨的侧影,张盼雨在跑步,张盼雨深呼吸,张盼雨浇花,张盼雨像天鹅一样翩翩起舞,张盼雨在喂猫。
这些全是苏风塔看到的张盼雨,全部来自于生活,来自于他的内心体验。起初跟着张盼雨时,苏风塔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想了解她,不仅仅是好奇,而是想重复她走过的路,闻到她留下的香味,触碰她曾触到的树木,呼吸她呼吸过的空气。
他远远地,却又在无限地靠近张盼雨。
于是他从最初的罪恶感,变成了躁动,自责与期待同时撞击着他。再发展下去,他为自己找到了寄托。
张盼雨是他眼里唯一的风景,他必须跟着她走,没有张盼雨,前方漆黑一团,他就是一滩烂泥。
苏风塔安宁下来,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一种忧伤、甜蜜与羞愧交织的疼痛。他喜欢那种感觉,
但张盼雨终于还是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这些画。
苏风塔翻开画纸,抽出最底下的一张画,久久凝视着。这是张盼雨失踪后,苏风塔创作的最后一幅作品,画面上的张盼雨斜躺在沙发上吃苹果,清澈的眼眸映着灯光,姿态动人、神情羞涩。这是唯一经由苏风塔想象后的画作,是他的巅峰之作。
这时,苏风塔隐约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声音止住。母亲大概在犹豫,随后脚步声顺着走廊渐渐弱下去。
苏风塔吁了口气,继续将注意力投到画纸上。虎皮在他脚边呼呼大睡。
文/张嘉骏——一个期货操盘手,在数字和K线中探索世间的逻辑;一位塔罗牌占卜师,在图画与谶言中窥探人生的秘密;同时他还是一位小说作者,在悬疑推理之中不着痕迹地剖析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