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迢迢(四十九)

山谷外将将过了一个月。

阿史那听手下禀报长公主坠入深谷,甚是镇怒。他自是不十分相信,便亲自率人赶往那断崖处查看,果然崖下乱石杂树、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汉人怕是有什么金蝉脱壳的诡计,他也是勉强读了几部兵书的,想着这位长公主殿下素有机谋,这次以自己为饵,可谓火中取栗,孤勇与智谋缺一不可。这样的人才若是为自己所用,突厥的铁骑早晚踏遍南北西东。他捻须笑着,更何况她又是这般的风华,当配大漠的英雄。

没有这样的野心和狂妄,怕是也做不了这马上民族的头人。游猎生活里人们遵循着最原始的生存法则,只要成为强者和胜利者,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占有一切,包括人。天寒地冻,留在大周的探子传来消息,长公主并没有返回周境,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并没有走得太远。因此,阿史那吩咐下去,派人每日在山谷周围和通向周境的大小道路上仔细巡查,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城定远也并不太平。

二皇子回城之后,数日内没有长公主消息,令嘉就也慌了神。韦侯爷知道兹事体大,一边令人悄悄出城打探,一边八百里加急密报进京。

皇帝与太后见了嘉就的亲笔信,才知令熊前后打算,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有愧疚有担忧有焦灼有不安,但也怕她复又落于突厥人之手,到时若被那阿史那作了人质再来要胁朝廷,究竟是该战还是该和?

母子们一夜未眠,正欲召重臣商议,第二封密报也到了。韦磊派出的探子很快收到消息,长公主被追兵围堵,不愿被俘受辱,竟是纵身跳下悬崖,如今音信全无了。

太后有了年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便又病倒在床。还政才几年工夫,朝中就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大事,令烈此时方知长姐往日艰难,一来不免埋怨嘉就无能,惹下这天大祸事,因此上对柳妃也就淡了不少,倒是在朝堂上颇夸赞了嘉名几回,说他差事办得好;二来却是为难,朝廷有负高家,如今又怎样向长姐那个尚未成人的独子交待?

一番斟酌后,他传了密旨,命二皇子留在定远搜寻长公主下落,一日无所获,一日不得返京。

要说令嘉就经此一劫没有长进那也是假的,可他一个天皇贵冑,在突厥为质这么久,好容易回来,自然变着法儿的要好好享受一回。然而边陲小城既不比京中繁华富庶,县衙也与皇宫天壤之别,一时又不能回京,他偶尔一次的良心发现自是抵不过那许多的烦闷与不满。

于是,突厥人夜以继日地找,大周这边也差不多隔三岔五派人出来找,但二月将尽了,冰雪未融,仍是未曾觅得人踪。

此时,谷中的两个人暂都将外面的世界放了下来,虽然日子不算丰裕,他们既不觉衣食粗简,也不觉镇日孤单无聊,有时候便是两两相依坐在屋外晒太阳,都觉得幸福得不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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