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过世后的第二年初夏,外婆也因心脏病入了院。尚沉浸在伤痛中的母亲强撑起精神奔走照料,经过治疗后外婆的病情虽趋于稳定,但身体虚弱,还要长期服中药调养。几个舅母对外婆孝心一 般,母亲便把外婆接到家中侍奉汤药。我那时在外读书,一般一个月才回家一次。那个周五傍晚七点左右我赶会家中,往常母亲总会备好饭菜等我,进的厅内却发现没人。转身进了卧室才发现母亲正半躺半坐倚在床头,头靠在外婆肩上,满脸泪痕,外婆坐在床沿背对着我,一手揽着母亲,一手也是不住地拭泪,她病后虚弱,稀疏的白发挽成核桃大的一个髻,随着她拭泪的动作颤巍巍地晃动,还不住口地安慰着:“人去了留不住,慢慢都会好的!”我站住脚,自从父亲下葬后我未再见母亲流过泪,她只是默默操劳着一切,比以前更加地沉默,眼泪或许会流在无人处,流在夜深人静时,而此时才畅快地流在她母亲的怀里。
当时已到麦熟时节,农人收割忙。第二天母亲六点多起来做饭吃过后便准备趁凉快去割麦。我拿了把镰刀要跟着,母亲本不欲让我去,外婆在床上道:“让娃去吧,好歹给你搭把手。”当时我十六岁,由于从小身体较弱,再加上常年在外读书,虽然生长在农村,但在父母的疼爱下,很少下过地。到了八点多,我没有割掉多少麦穗,却已汗如雨下。此时正好以前别人给母亲介绍过的一个外村的叔叔骑着摩托车赶来,坚持要帮忙收割麦子。母亲看了看当时已经有点体力不支的我,点头同意了。并且说道既然有人帮忙了,外婆一个人在家也行动不便,让我回去照顾。我知道母亲是不忍我吃苦,想着在此确实也帮不上太大忙,便走了。
外婆仍在床上躺着,见我回去了,便单手撑着床侧起身子道:“你咋回来了?你妈呢?”我跟她说明了情况,告诉她有人在那帮忙。外婆却自念叨:“你咋能回来呢,得替替你妈!她一个人操劳成那样子。”外婆的语气有薄责的意味,仿佛觉得我不知心疼母亲,我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的,我的孝顺是邻里皆知的,何况从小到大父母都极少说我。但也不想和外婆争辩什么,便转身去了自己屋里,犹自听到外婆的叹息声。独自坐着,想着父亲去后的诸多不易,眼里也浮起一重泪。坐了一会又起身去看外婆,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扶她去厕所。外婆红着眼圈道:“我一个人没事的,你去看看你妈吧,你看现在日头那么大,她身体不好,她心里苦啊......”我突然想起听母亲说过她以前在娘家时也是很少做农活的,饭也做的不好,都是出嫁以后为了生活一点点学着做起来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果然天下母亲最爱的,都是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