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全部暗下之后,不可视的漆黑使得瑞华崩了一天的弦终于松懈下来,没有强颜欢笑,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姐妹女儿,卸下全部的角色扮演,她只是她自己,她需要发泄自己的情绪。她卷缩着身体,她的眼泪无声的顺着眼眶汹涌而出,她的身体在发抖,她的心痛到她无法呼吸,可是却不曾发出一点的声音。只有夜,寂静幽深的夜在感受着她的绝望,感受着她对死亡的向往。
传说一个人如果对死亡的渴望太过强烈的话,那么就会有幽冥地府的主人派出勾魂使者带走这个人的魂灵,留下承装灵魂的躯体化为尘土。夜更深了,这个时候是一切未知的生灵活动的时间。一股比漆黑的夜更加漆黑的影子从紧闭的窗户幽幽的飘进到瑞华的房间,他们停到她的床前,似乎在审视着什么,却比幽静的夜更加幽静。然后只见如月光般柔和的光芒从瑞华的身上发出,缓缓的,一个透明的和瑞华一样的发着光的东西,那应该是灵魂吧!和瑞华的躯体一点点的分离。当这个燃着月光的灵魂完全与瑞华的躯体分离之后,漆黑的漩涡在这个房间的地板上出现了,他们安静的越旋越快,一阵风暴过后,房间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是瑞华的身体不再有任何的起伏,宣告了躯体的死亡。也不知道多久才会有人发现这个固执的女人已经死去了,或者是天亮的时候,或者是躯体发臭的时候,谁又会在意呢?
穿过层层厚重的时空屏障,在震荡中,瑞华的灵魂一点点清醒,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一点也不关心,真真假假的,已经没有什么是可以让她在意的了。带她离开的黑色影子也一点点的显露真身,他一身黑袍,面容却被遮盖。瑞华出人意料的安然又冷漠的态度似乎让他感到奇怪,然而,这位黑衣使者却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是呀,见惯了各种人世的生离死别的勾魂使者怎么可能对见惯的东西有所动容呢?!就好像每天都在吃白菜粉条的人一样,闻到那个味道估计就没什么胃口了吧!就算偶尔加一点芥末也依然改变不了白菜粉条的事实。
世人都说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世人应该相信神的存在。是不是的,我不知道,因为人总要给未知的存在,未知的合理找一个合理的存在,就好像你今天莫名其妙被领导批评了,莫名其妙被车撞了,你会说,真是点子背一样。不过我知道我也相信这个世间的每一个母亲都是可通神的,或者说她们本身就是神,不然为什么一个怀孕的女子会做各种各样的胎梦,为什么每一个母亲都能在孩子刚好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呢?
而瑞华,因着她对枉死的女儿的极度思念引来了勾魂使者,是的,她的意念通向了幽冥地府,惊动了那里的某位神,于是她的灵魂被带到了她想要去的地方。
寂静无声中,一面镜子出现在瑞华的面前,光华闪现,镜中映出两片隔着镜子都能闻到熏天臭味的舌头。这两片舌头不时的发出伤人的言语,那语言大概能杀死任何一个人,是的,在这两片舌头间闪现了一个小小的灵魂,这个小小的灵魂被两片舌头杀死了两次。终于,镜面闪现出了这两片舌头的主人。瑞华早已泪流满面,恨意早已弥漫她整个胸腔。
当瑞华情绪平复时,镜面再次转换场景,在一个满是鲜花的世界里,一间房子里,一个女孩儿正安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安详,却也无知无觉,生动的面容使瑞华再也忍不住扑向镜面,嚎啕大哭。
有一种离别叫做再也触碰不到,隔着时空,隔着生死,隔着无尽的思念和懊悔。而此时的她们隔着一面神奇的镜子,可这面镜子里又藏了多少个时空呢?通神的母亲又能不能穿过这神奇的隔着生死,隔着时空的镜子呢?
镜中的女孩儿依然安静的躺着,境外的瑞华早已哭的不成声调。可是她们彼此却不能相见,不能触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瑞华想见镜中女儿的意念太过强烈,或许是两个灵魂之间自有一种意念引力。隐隐的,瑞华的灵魂竟然有一点点融入镜中世界的趋势。看吧,确实是可通神的。
“退!”,伴着一声轻喝,瑞华那稍微探入镜中的灵魂被瞬间拉了出来,似是有所感应,瑞华抬起头,看向镜子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的勾魂使者,眼神中透出疑问,却也不曾问出声来。只见勾魂使者无奈的摇摇头,“世人都说情深不寿,可与你而言却另说了。你虽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比起大多母亲来说,你却又用情至深,奈何遇到小人,至你们母女阴阳两隔,现给你两个选择,一,在此处安心修行,待你女醒来,便是你们母女相聚之时;二,归去阳间,勤修己身,不怨不恶,待三年期满,你女将重新与你相见。”听勾魂使者的话,可见有时候人的可怕并不是鬼可以相比的,人心千变万化,难以揣测,反而鬼却更通情达理。
瑞华就问:“选一如何,选二又如何?”
勾魂使者审视着这个女人,不禁在那里暗暗感叹,即便在如此悲喜交加之时依然能够保持理智,不愧是神女选定的母亲,不妨说明,总也不能做些损人阴德之事,也是成全了,便言道:“选一,你女醒来时,你们母女即可相见相伴,却也不能如尘世的母女那般亲热自然,且,此间时间与尘世自有不同;选二,你回阳间之后需耐心等待三年,且要修心,不得乱了心智,三年后,你们自会重修母女缘分。”
“我选二。”瑞华果断言道。
“哦,不在想想?”勾魂使者好奇问着。
“不必了。”瑞华依然一副淡然的表情回答着。
“好,那你便去吧!”勾魂使者说完,瑞华来不及再看一眼镜中的女儿,便被一股推力推走了,简单粗暴,仿佛挥走一片飘落的树叶那般。
夜依然静谧,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经历了神鬼之事,即便知道了,在这个建国时就要求妖怪不许成精的凡世间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女人已经过了生死。瑞华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躯壳里,床上的身体重新恢复了生机,身体有了起伏,鼻翼有了呼吸,伴随着这呼吸,瑞华幽幽的睁开了眼睛,灵魂带来的失重感使得她清楚的明白,脑里存留的记忆不是假的,女儿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会重新软软的喊自己妈妈,一切都是真的。
“要修心,不得乱了心智。”瑞华默默的咀嚼着这几个字,她明白那是善良的女儿不想让自己和恶人共沉沦,她始终是那样的善良,连离开都不舍得怨恨任何人……
有句话说的我至今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真的就有道理,是这么说的,“与天斗,自找苦吃,与人斗,其乐无穷。”,我不是一个爱与人争斗的人,没事就爱自己和自己说话,想些乱七八糟的,有时候能想好几天。而瑞华母女似乎也是如此,她们大概是那种喜欢向自己的内心,在平静的生活中找寻力量和乐趣的人吧!而我恰好也是,或许这就是我能很好的明白瑞华的感情所在,情深至深的原因吧。
屋子里依然安静如斯,窗外依然黑暗静谧,不曾有人知道这个屋子里的这个女人曾停止过呼吸,或者如果选择错误的话说不定几天后屋子里的尸体发臭才会有人知道,才会有人发现。
世界的冷漠,夫妻的冷漠,人世间许许多多同床共枕的人不知何时早已失去了最初相濡以沫时的真心付出,在这个物质越来越丰富的荒诞社会里,人们的初心早已不再,有的只是用物质,用虚假的言语表达真情的深度。信任在哪里,理解在哪里,或许早就一文不值了吧!真是一个让人无法了解参透的社会。
天亮的时候,瑞华依然躺在床上,感受着女儿会重回自己身边的这个消息的喜悦,感受着自己身为人的温度,她紧紧的抱着自己,仿佛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女儿,那种如同窒息般的痛依然没有离去,那浑身发软仿佛血液流尽的感觉依然让她不能自控的颤抖。三年,不是三天,也不是三个月。三年,壹仟零玖拾伍天;两万陆仟贰佰捌拾个小时,很长很长,这样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痛的折磨,她不能向仇人报复,不能自我折磨,不能整日沉迷于悲痛之中。但她总要做些什么,是的,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为女儿的重新到来做好准备,要保证,她的女儿不再受她人言语的虐待,她要给女儿一个真正清净的世界,这一次,她要让她的女儿活的肆意又畅快,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她的女儿只是她的女儿,由她守护,由她呵护,瑞华的眼中的茫然逐渐被坚定所替代。
清晨春日里的阳光还带着些许的凉意,但却挡不住向上的人们的勤劳。街头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副繁荣的太平盛世的景象。站在街头的瑞华看着早餐铺子里的老板,看着他不停的给上班的上学的人装着早点,看着开车送孩子的,骑摩托送孩子的,骑自行车送孩子的,他们的脚下似乎都被装了加速器,她们的身后似乎都有什么在推着她们不停的前行,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懈怠,芸芸众生似乎都在苦苦求生,所为为何,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陈述的出,也没有几个人真的回答过这个问题。人们忙碌着,挣扎着,无暇思考生命的真谛,也无暇审视生活的意义。
一连几天,瑞华都徘徊在街头,看行人,看商人,听家长里短,听是非因果。她说,这个世界说白了无非就是“钱权”二字,而“名”,有了“钱权”,“名”不过是紧随其后罢了,是她自己将自己困在了婚姻关系的家长里短中,也是她自己把自己丢在了尘埃遍地,污垢满屋的虚假爱情中。一个人的迷失其实不能总是怨天尤人,每个人其实都是自己的神,能救赎自己的也只有自己,即便身处地狱,意志坚定的人总能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道路的。瑞华是不同的,其实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女人,只是在这个整体趋势男性为尊的世界里难免力不从心,回首往事,每一个年轻过的人没有做过几件后悔终生的事呢?恨不得时光倒流,可是如果不是带着记忆,以当时的心性那大概只能是那样的决定了。
瑞华是不同的,她是一位母亲,一位较真到可通神的母亲,在做好了自我救赎之后,她开始了自己漫长而艰难的奋发向上的路。用她的话说就是专心搞钱。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什么,即便是神也不例外。这世界看似简单,却也复杂,在瑞华专心搞事业的时候,另一个时空里瑞华的女儿佳佳也如期醒来,而那个世界已是过了三百年。在她醒来的那一刻,那个充满花的异时空世界里,所有的灵气都在疯狂的涌动,似在为她的回归而兴奋,也像是在为她的回归而欢呼。七彩的光华将佳佳紧紧的包裹起来,好久好久,那七彩的光才一点点的散去。当世界归于平静,当万物处于祥和安然时,世界的中心佳佳身着一身紫色古式衣裙,长长的头发也简单的挽起。整个人流光溢彩,再不是那个被逼的变了性情,磨了意志的小可怜。
其实她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我见过她小时候的聪明伶俐,言语犀利又有趣,每到一个地方总能赢得周围人的好感,那种技能,瑞华说,比她强出十倍百倍不止。是啊,如果一个女儿比母亲强出许多去,有几个母亲不引以为傲呢?又懂事的会在下雪的日子里帮母亲戴好帽子,那样的温情,谁又能在这个孩子离世后坦然的放下呢?三年的是光看似很短,其实又何尝不是对她们母女的另一种折磨呢?
“神女,你可已准备好到异世界接受挑战了吗?”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整个世界里响起,却也只闻声不见人。
“是的,我已准备妥当。”佳佳朝着东方而拜。
“此去,此去既为磨炼你的意志,与你母亲重续前缘,也是为了除魔卫道,保护界面间的平衡,谨记邪不压正四字,不要如同你在凡间一样,只因你与你母亲的意志不够坚定,才致使恶人乘虚而入。”威严的声音谆谆叮嘱道。
“是,徒儿谨记师尊教诲。”佳佳慎重回道。
“去吧,不要辜负你母亲的期望,她还在尘世等着你呢。”那个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
随着声音的远去,佳佳手中掐诀,随即身形已在这个奇幻美丽的世界消失。
世人皆不信这世间有鬼神,也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殊不知你做的每一个决定其实都在影响着你和你亲近之人的运程,冥冥之中天地间自有属于它的道在束缚着万物,束缚着每个人的善行恶行。
佳佳所到的地方正是道的边缘地带,不知是不是神明消失的太久,导致是虚假和恶念肆意的大行人间,致使许多不成气候的恶魔,恶鬼修成本领,妄图改变天地的运行规律,使恶成正统。而佳佳的任务就是将些已成气候的鬼魅魍魉打的魂飞魄散,然后收集迷失其间灵智已失的三魂七魄,使其重回六道轮回间。
且不说佳佳如何在这片地域除魔卫道,单说她遇见的其中一只死的时候是因为脑溢血而死的脑血鬼,见到佳佳就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佳佳虽然很奇怪,却因太多次的杀戮超度工作,早已对这些魔的异样不感兴趣了,抬手就给了对方一个大超度,此魔在魂飞魄散间似有解脱又似有悔恨。在佳佳解决了她之后,一道莹白的光从魔的身上飞向佳佳,佳佳才明白,这个魔与自己的离世也是有关系的,不过无所谓了,这六百年,自己见过了她人太多的恩怨情仇,心智早已不同以往。与她来说,所有的一切比起与母亲的再续前缘都是微不足道的,唯有与母亲的相遇,那个她们母女期盼的未来,那里才是一切的最终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