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有着一双裹的很周正的三寸金莲。
很奇怪那个年代的审美。据奶奶说,新媳妇娶进门,不看头脸只看脚,只有具有一双小脚,才是最美的。
奶奶说,女孩要从五六岁开始裹脚,年龄大了骨头硬了就裹不好看了。
裹脚的时候要杀好一只大公鸡,把女孩脚骨打断以后裹紧放入大公鸡的鸡膛里,借公鸡的热量能缓解疼痛。
然后过几天松开裹脚布,再勒紧一些,如此这般慢慢让脚定型。
奶奶洗脚是一个大工程。去掉绑裤腿的带子,脱了袜子,奶奶的脚惨不忍睹。整个脚,只有大拇指是直的,其余的四根脚趾,从脚面那里骨头就折了,成扇形分布在卷曲的脚前掌之下。想一想就知道走路会有多硌脚了。
那些压在脚下的脚趾,像营养不良没有发育好的小蘑菇,丑陋不堪。不要怪它们,它们只有六岁啊。天热的时候,它们会因为拥挤而溃烂,会因为挤压而长脚垫或者老茧。因此。奶奶总会拿个修脚刀,等它们泡软之后连同指甲一同修薄修好。
奶奶总是穿着款式不变的大襟褂和大勉裆的裤,裤腰裤腿都很肥,所以裤腿需要用很长的黑带子将它绑紧。
在寒冷的冬天,奶奶会像农村老家的老妇人一样,将孩子踹在怀里。那时候没有暖气,房间里点一个小火炉也不太暖和。奶奶会将小孩(两岁之下的小孩)的脚放进大勉裆的裤腰里,大襟棉袄腰下用根棉绳扎紧,大襟棉袄的边扣扣好,小孩就很舒适的偎依在奶奶怀里了,整个画面看上去很和谐,大人小孩相互取暖,也格外暖和。
奶奶勤劳善良朴实,没有花言巧语,是个闲不住的老人。每天清晨最早起床的是她,天不亮就给我们煮好一大锅稀饭。除了一日三餐,空闲的时候她就帮我们缝补衣服或者纳鞋底做鞋子。还有,那时候的袜子也需要纳上一副很结实的补丁,这样才可以穿的久一点。
院子里有家属委员会,也经常组织老人们学习开会。有一次奶奶去开会了,妹妹在家睡觉,睡醒了找不到人,就趴到了窗户上。
幸亏我爸爸有先见之明,来济南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窗户上横竖拉了好几道粗铁丝。我妹妹就脚蹬手拉这铁丝嚎啕大哭,惊吓了一院子人。
有人跑去家属委员会找我奶奶,有人则大声安抚我妹妹。好在奶奶很快回来了,也好在铁丝够结实,事情有惊无险,我妹妹安然无恙。
奶奶搓麻线纳鞋底的时候,我就爱搬个小凳坐在她旁边听她讲事情。
她给我讲了许多在老家时村里人的故事。
譬如有几个小伙子傍晚在打麦场闹着玩,将一个小伙子蜷着身子绑了起来,后来天色已晚这些人一哄而散都回家了,忘记给他松绑。第二天发现他已经死了。
还有一个人,偷吃了喂牲口的花生饼。这花生饼是榨油剩下的下脚料,添在草料里给牲口补充营养的,缺少食物时我也吃过,口感还不错。但是他吃多了,然后口渴,喝水之后花生饼在肚子里膨胀,涨得他难受的满地打滚,后来乡亲们知道了,几个小伙子两个人一组轮番架着他跑,一组累了再换一组,跑了好久才把他救回来。
还有许多这样的故事,因为篇幅有限就不一一道来了。
奶奶是卑谦低调的人,遇事先替别人打算,我的性格受她的影响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