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当时的一本在街道里还是不多的,家里长辈很开心,我很满足,就连弟弟都很自豪的告诉小伙伴们说“我大姐考上了一本”。很多亲戚闻讯来“喝喜酒”,就连常年在敬老院生活、无妻儿的大爷爷也赶来道贺。大爷爷是爷爷的堂哥哥,自年轻时便独自一人,也就是农村俗称的“老光棍”。中年时期,他因为白内障不治导致失明,家族里对他的称呼都是“瞎大哥、瞎大伯、瞎大爷爷”
记得那天傍晚,我把大爷爷从我家送回离家20里外的敬老院,他骄傲地告诉院里乘凉的老人们:“我回家了一趟。是啊,这是我家里的大孙女啊。考上大学了,一本呢,好大学啊”。有些老人耳背,将“师大”听成了“医大”,我也没有解释,拉着大爷爷径直往他房间的方向走。临走时,大爷爷还是很开心,跟我说下一次等我“留洋”时再回去“喝喜酒”。回家后,和妈妈提起大爷爷说我“将来会去留洋”的事情,妈妈还笑着说道“你还留洋呢”......后来,妈妈解释说那是大爷爷高兴老王家考出来了大学生,他孤寡老人在敬老院能回来喝喜酒,说起来也有面子的。这事情过去了很多年,直到前年我出国前又一次被妈妈当作玩笑话提起了。“没想到啊,多年前,你瞎大爷爷的话还真的成真了。你真有‘留洋’的一天”。
去年回国过年,走在街上略微有些不自在了。去对门小卖部买牙刷,老板问我国外是什么样的,挣钱是不是很多,我无从回答。路过菜摊,一个摊位的老太太和旁边摊位的老太太指着我说“这是那家姑娘,出国了哎,怎么生的这样聪明啊”,赶巧又不赶巧地我听到了这样的夸赞,头也没敢偏地走过了。结婚回门,家里简单摆了回门宴,堂叔们对于我们小夫妻公派出国的恭维也好、还是对我们事业有成、学成报效祖国的恭祝也罢,都让我们无所适从。这就是我出生、长大的小街道,即使谁家孩子考上大学都会成为一整个夏天的焦点。我能留学自然也是为家族、为父母争光的事,但却也有说不出的难言。不再像当年高考出成绩一样,我会喜极而泣。或许是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加深,又或者是有德不配位的自知之明,博士之头衔受之有愧,也受不起邻居们的夸赞。因而,我再三叮嘱父母,别人不问,不必提起我在外留学的事情。但从前年我走以后,我出国留学的消息在小街道里不胫而走,经常在电话里听妈妈说她在街上碰到了我初中或者高中同学的家长向她祝贺我留学。在那个还把出国读书讲成”留洋“的小村镇里,就像从小听别人讨论谁家孩子大有出息一样,如今我虽不是有出息的人,却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最近几天迎来了新室友,两个硕士新生,一个正在申请博士,三人都是文科。我问正在申请博士的室友,为什么执着于读博,她反问我“不然呢?我一个文科生回国干啥呢?”;另一个室友说起自己出国读硕士的动机竟然是疫情期间找不到不如出来读书,出来读书是很突然的决定,并声称自己四千多欧一年的学费“真的很少”。最后到的室友下飞机刚到家便说“出来九个月是来度假的,顺便读个硕士学位”。
我身边认识的留学生大多数是全奖或者中国的公派博士生,其中不乏寒门子弟。他们在学生时代(至少是硕士三年)几乎拼尽全力换来这难得的深造机会。前段时间,国内又有女博士不堪重负跳楼自杀的新闻。如今,看到这样的新闻,不管当事人是博士还是硕士,都已经不再吃惊了。
今天,在DM群里看到大家讨论出国留学的事宜。一个小T友说自己申请了爱丁堡大学,一个在留学机构做留学顾问工作的T友说自己部门的同事80%是留英归来的,愿意提供帮助。顾问T友说他们部门今年因为疫情和政治的原因,美国不再是趋之若鹜的选择,而英联邦的申请已经爆单了。我想,通过留学机构申请留学的学生大多是自费吧,英国可以说是费用最高的国家之一了。我的室友们也说,自己的高中同学家里有钱的,即便是个高考三本院校,也去了英国深造。事实上,抛去个人能力和特殊语言要求,在求职时,西班牙留学归国与英美留学归国的机会肯定是不等的。所以,当看到“爆单”这两个字,实在是有点刺眼。
教育,和机会一样,从来都是不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