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知怎的,想到了以前养过的一条狗。当时母亲买菜回来看见那条狗,便扔了块肉给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吃完便回家了,到家了,关门时却“嗷呜”一声,我妈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是那条狗。
他在门口睁着圆汪汪的眼睛,我妈也不好意思了,毕竟才刚夹过他,便慢慢诱他进来,给他洗了个澡,包扎一下,发现,哎哟,这狗还挺可爱的。他便在我家安置下来了。
我那日自学校回来,便看见他懒洋洋地趴在家里,貌似是一家之主一般。他浑身雪白,一双乌黑的眼睛显得特别突出,虽然不算大,却也身材匀称。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太瘦了,也许是饿瘦的。
一开始,他其实还有些不敢接近我们,就只是在窝里一直待着,给吃的就吃,然后就钻回去睡觉了。你要是趁他吃饭时摸他几下,他就会摆出一副极不乐意的表情,甚至让你觉得他下一秒钟就会咬你。这挺为难我们的,妈妈就从外面买了一个骨头玩具回来,也许狗狗都挺喜欢这种东西的吧,用这个引诱他,他就真的乖乖的哦,让他咬着玩具便可以摸他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拿着玩具带着他满屋子乱跑,有时候闹腾地太过了,我就会被妈妈罚去扫地,他就在一旁乖乖地跟着我,想起来,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呢。
与他玩多了,熟络起来之后,便发现他格外钟情于各类拖鞋,他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或是在大家入睡的夜晚将一只只拖鞋叼到他的小窝里放着。第二天,家里寻找拖鞋的声音此起彼伏,跑去他窝里一看,各类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跟个展览会一般,常常令人哭笑不得。
在那漫长的童年时光中,他不仅仅是我的玩伴,还是我伤心时忠诚的朋友。还记得,那年秋日下午,姥姥去世的消息夯土机般敲打着我的每一条神经,周围像是被黑暗笼罩住了一般,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我心头像是有块大石压着一样,想着想着,便靠着床哭了起来。他或是听到了我的哭声吧,叼着骨头玩具走了过来,放到我的面前,又绕到我的旁边舔着我的手,时而蹭下我,我想,是在安慰我吧。我摸着他的毛发,那天下午,我俩就这样,我静静地哭着,时而陷入回忆,他也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我,后来心情也算好了些许,难过随着眼泪流出去了,也就不觉得那么闷心了。无论是上学,放学,还是其他时候,他都陪在我的身旁,忠诚,坚定不移。
日子过了许久,他长得越来越大了,也长得越来越圆滚滚地,可爱极了。可是天意弄狗吧,他身上渐渐地散发出一种味道,奇异无比——也说不上臭,但就是让人受不了。而且给他洗了很多次,还是顽固不散,到后来以至于每次他跑向我时我总纠结是否要摸他。
渐渐地,那个味道愈发浓郁,终于有一次老爸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把那条狗扔了吧。”老妈说:“这怎么行,他要是有什么不测怎么办?”“可是这个味道你要怎么办?”大家都沉默了。我当时似乎还在沉迷于“喜羊羊与灰太狼”,没有太注意这件事。
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妈妈跟我说:“他出去玩了,就像羊羊们去草原玩一样。”我便信以为真了。但还是有些不对劲的感觉,家里变得安静了许多,没有了以往的闹腾,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味道逐渐消散于生活的琐事中,小窝和骨头玩具在角落里等待着主人的归来,等得落满灰尘;爸爸有时抽烟的时候想到他,越抽越猛,满屋烟雾缭绕,混着一种叫思念的东西弥散其中;妈妈有时会煮多了饭,一拍脑才反应过来他已离开;而我也有时玩着玩具,突然感到无边的空虚,那些我和他玩过的地方,仿佛还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家里的拖鞋都不再不见了,但我们的心里仿佛都丢了些什么。
后来老妈终于还是把真相告诉了我,他们把他放到郊区,趁着他还在玩耍时便开车回来了,她说:“他还跟在车后跑了好远,一声一声叫得我痛心死了,感觉好不舍。”我这才想起前几个月曾与同学约去郊区骑单车,见到了他,但是我没有认出他来,他已经瘦骨嶙峋,毛发都掉了许多,乌黑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他也没有跑向我,瞥了我一眼,便拐向了一旁走远。那个眼神令我印象深刻,当时还想不懂,现在大致理解了,他也许在说“我不想看见你了”,又或是在控诉“你为什么把我领回去又要将我丢弃”,这都不重要了。
我又去郊区寻过几次他,却再也没有遇到过。有很多次晚上我都会梦到那个场景,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回荡在脑海里的那个眼神仿佛在审视着我的良心,我又想起我们的那些过往,记忆在揪着我的心。我惭愧,悔恨,恨自己那时没有与父母争论将他留下来,害他落得现在这种境况。我恨不得马上去找他,把他带回家,抱住他,给他吃各种好吃的。但这又怎么能补偿够他这么多年吃的苦呢,这是一种罪恶,一种无法补偿的罪恶,一直在心底燎烧着我,每每想起我就心痛不已,不能忘怀。